突然,萧承佑的声音从她身边响起,“其实,也不只是皇家狩猎场,还有别的猎场一样不差。你若是想看,我可以带你去。”
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声音带着些许宠溺,季裳华微微一愣,随即看向他。
原本,她不过去随意说说,顺便为长平公主找一个好地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微笑道,“不敢劳烦世子……”
萧承佑没有回答,唇角却是微微上翘了。
宁平舟不知道季裳华此言何意,却还是紧张害怕的牙齿颤抖,“我……我都说了,你们可以放了我吧?”
季裳华淡淡道,“那我们看到的尸体是怎么回事?你将她放在那个地方,觉得她能活下去吗?”
“是我找了一个和她身形相似的死人,将她的玉佩系到了那个死人身上,丢到了狩猎场……第二日果然如你们看到的那样被野兽啃食了……”至于第二个问题,他支支吾吾不敢说。
季裳华冷笑一声,“你将她丢在了什么地方,带我去。”
“是,是。”这种情况下,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拒绝,踉跄着站起身来。
季裳华淡若柳絮的看他一眼,“念你良心还没有坏掉,若是林姐姐能好好活着,我就放你一马。”
宁平舟腿一软,看来他活着的几率和林琼箫活着的几率是一样的……
虽然不知道林琼箫是否还活着,但是宁平舟的话还是给了她希望,她想现在就去寻找林琼箫。
思及此,她对萧承佑道,“我想,陛下此刻一定等着世子面见,说明此事的具体情况,世子先请回吧,今日多谢世子相帮,否则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季裳华说的不错,他的确要进宫面圣了,可是看看周围,他真怕她迷路或者遇到危险。便对楚恒道,“你留下来,帮助季小姐。”
“是,属下遵命。”
季裳华也没有拒绝,她也的确需要人手,她现在并不考虑将这个消息告诉季维之和林太傅,万一找不到,岂不是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萧承佑回宫的时候,关于宁家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现下关于宁家“暗养私兵,意图谋反”之事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第一时间,就有御史进宫面圣,弹劾宁家。
萧承佑赶到宫中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石公公就将他请进了金殿之上。
石公公一边引着萧承佑进去一边小声道,“世子,您可算来了,陛下正在里面生气呢。”
萧承佑点点头,“宁家……可来人了?”
“未曾,陛下还未召见。”
进了金殿,已经有许多大臣站立在御案前了,而且一个个心惊胆战的样子,看到萧承佑到了,纷纷见礼,而且似乎松了口气。
皇帝带来的压力太大了,性情又阴晴不定,就这样站着都觉得害怕,也只有晋王世子能做到在陛下的威视下面不改色了。
“臣参见陛下。”萧承佑行礼道。
皇帝久不见他,此时不着痕迹的大量他一番,看他还是一如往常的漠然,尤其在面对他的时候,态度比以前不知道身世的时候更冷了,听说几乎从不在王府,每日只在军中。
这是在躲避他吗,或是对于他身份的逃避?
经过这一年多的观察和窥探,他明显觉得这个儿子对季裳华的态度改变了很多,既然这样,为何又迟迟不肯答应娶妻?难道这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这个儿子,从小不在他身边,养成了这样的性子,若是他不去问不去查,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他能力超群,木秀于林,比后宫任何一个皇子都要优秀,他很是欣慰。可偏偏,他从来都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也不愿意接手皇位,是纯心和他作对吗?
想到今日之事,更是烦心,他皱了皱眉,“今日宁家之事,到底怎么回事?朕听闻,是你发现宁家暗养私兵的?”
萧承佑淡淡道,“是。”
萧承佑便将翠微山上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只是这是隐去了他和季裳华事先商议好的计划。
“臣发现的时候,宁家的私兵正和周家的护卫打斗,可是周家不过是普通护卫,如何能和暗自训练的私兵相比,很快,周子祺便支撑不住,季裳华被长平公主掳走。”
寻常人家或是公卿贵族若是想要护卫,都是从外面甄选的,就算有掌兵权的家族,也不可以从军中选取士兵充当自家侍卫,而宁家,明显是枉顾了这一点,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竟然从军中挑选精兵,成为自己的私兵,这是根本不将大凉律令放在眼里,不,这根本就是不将皇帝放在眼中。
看着皇帝的脸色明显变得更阴沉了,萧承佑依旧面容漠然,淡淡陈述道,“臣身为陛下臣子,受陛下信任,自当为陛下分忧,不应该视而不见,是以,臣在路过翠微山时,发现了不对,便立刻放了信号让军中之人赶过来。可是长平公主明显不怕,又让宁家人调来了更多私兵,臣无法,只好和这些人厮杀起来,好在,最后臣控制住了局势,将剩余私兵带了过来,一路上,臣已经审问,他们的确是宁家从军中选取的精兵,暗中成了周家培植的私兵,用来保护宁家,还可替宁家做事,比如,长平公主一事。”
皇帝气的一拍桌子,“长平,宁家,好大的胆子,他们不顾大凉律令暗养私,这是要做什么,谋反吗?!”
金殿就像笼罩了一层阴霾,沉重压抑,谁也不敢说话。
因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勾心斗角了,而是暴露了宁家的野心。
可是,若是想惩罚宁家,也要好好斟酌,毕竟宁家处置边疆军务多年,根基深厚,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连根拔起的。
皇帝觉得头疼,揉了揉额角,“宣长平公主和宁国公觐见!”
很快,长平公主就被带进来了,她是被萧承佑的人强行带来的,一路上引来许多人偷看,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原本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如今被这样羞辱,自然受不了。到了金殿还一直挣扎着,“放开,放开我!我是长平公主!”
皇帝怒声道,“放肆,在朕面前还敢如此嚣张!”
长平公主连忙跪下行礼,似乎被吓到了,眼泪汪汪的,“父皇,父皇,您要为我做主啊。”她露出手腕上红红的一圈,“那群护卫。竟然敢这样对我……”
她好像还没认清局势,以为还像以前一样,闯了祸撒个娇就过去了。可是,很明显,皇帝这次没那么多耐心听她在这里“控诉”。
“长平!”皇帝勃然怒斥,“你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能容得你撒野吗?!”
长平吓得肩膀抖动了一下,“父……父皇……”
其他人不禁暗暗摇头这个长平公主是娇纵还是蠢呢,没看到这里冷肃的形势吗?也不想想她犯下的错能不能弥补,还以为皇上会纵容她?二皇子和宁惠妃已经失势,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还到处寻衅生事,这种蠢人……
萧承佑根本不屑看她一眼,淡淡道,“公主还是先解释一下,借用宁家私兵掳走林太傅的千金和林夫人,然后将林琼箫杀害,接着又引季裳华去救林夫人,在次用宁家私兵谋害季裳华一事吧。若非是我及时赶到,季小姐早就被你杀了是吗?而你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看我调了兵来捉拿你们,竟然又让宁家人调来了更多私兵,意图反抗。我倒要问问长平公主,你身为一国公主,总该知道大凉律令,请问,暗养私兵是什么罪名?你明知故犯又是什么罪名!林琼箫虽然不如你出身尊贵,但也是官宦千金,你无缘无故置她于死地到底是什么心思,若非我及时赶到,又有一条性命死于你手。难道你身为公主,就可以视人命如草芥吗?难道公主人在宫中,不知道林家人和季维之的痛楚吗?敢问公主是何以做到杀完人后心安理得的?”
面对这一声声质问,长平公主跪在地上,诺诺道,“我……我没……”
“公主不会是想说你没有吧?”萧承佑道,“不然,现在就请刚死里逃生的林夫人前来与你对质?”
“我,我……”长平公主脸色煞白,看着一切被拆穿她无从狡辩,“父皇,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皇帝这次根本不像以前对她的慈爱,他眸光阴鸷,“原谅你?长平,朕自认为你以前不过是不懂事,娇纵了些,如今却发现,你这不是娇纵,是狠毒!看来朕素日太纵容你了,让你以为你可以随意杀人,可以随意闯祸,甚至是包庇意图谋逆之人!”
长平公主连连挥手,“不……我没有,我没有。”
萧承佑一双凤眸带着积分冷嘲,“都这个时候了,公主还想狡辩,莫不是以为陛下好欺骗,随意被你蒙蔽?”
看到萧承佑那张冷酷无情的脸,长平公主又怕又恨,她本该成功抓了季裳华的,可却是萧承佑和季裳华联手设下的陷阱,眼下看着萧承佑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质问她,她大怒喊道,“晋王世子,分明是你和季裳华一起害我,季裳华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你竟然如此帮她……”
“公主慎言!”听到长平公主又要出言诋毁季裳华,萧承佑彻底冷了脸。“公主现在还有时间攀扯别人,怎么不想想该如何向林太傅解释下你杀害人家的女儿,如何解释你借用宁家私兵!”
最重要的就是暗养私兵这一条,在皇帝眼中这是长平最不可原谅之处!
从前为了演戏,他一直装作宠爱宁惠妃和二皇子,纵容这个女儿,如今,长平还以为自己回一如往常的宠爱她吗?
宁家人,简直是太嚣张大胆!
长平公主突然慌张起来,母妃和二哥不在,只有她一个人面对这些,她觉得很无助。周围的人都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没有一个人会帮助她,她意识到,此次父皇真的不会在想以前一样轻飘飘的将事情按下了。
“父皇……父皇……我错了,我去给林太傅道歉,我以后再也不见宁家人了,求您原谅我一次吧……”
面对长平公主的哀求,皇帝根本无动于衷,再者。若是他真的放过了长平公主,林太傅那里也不好交代,而且百姓也会觉得他是个偏心女儿的昏君。
关键是,她触碰了自己的底线。
皇帝最后看了她一眼,沉声道,“长平公主依仗身份,草菅人命,不知悔改。后又勾结宁国公府,居心不良,即今日废除公主之位,贬为庶民!”
长平公主无力的跪坐在地上,目光空洞望着皇帝,好像不敢相信这从天堂到地狱的变化。
贬为庶民……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高贵的出身,可如今她最骄傲的东西没了,以后她如何苟且偷生?
皇帝闭着眼睛,挥挥手,立刻有侍卫进来将长平公主带走了。
这时候,有太监进来禀告,“陛下,宁国公携世子向陛下请罪。”
“请罪?”皇帝冷笑一声,“他们倒是乖觉,知道事无可退,便主动来请罪了。让他们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请罪法?!”
**
傍晚的时候,天空突然下了一场雨,雨意绵绵,凄冷孤清,好不容易热起来的天,又变得微冷。
御书房的们窗闭着严严实实,不让风透进来一点。
皇帝揉了揉眉心,方才吹了风,有些头疼。
“你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惩处了宁国公和宁平楚,皇帝将他留了下来。
萧承佑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皇帝边看着奏本边道,“你终于肯出手了,朕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不管不问可,怎么,想明白了,开始着手对付宁家了?”
萧承佑并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表现得很是冷静,“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臣身为陛下臣子,受陛下信任,自然不该放过图谋不轨之人。”
对皇帝来说,他这句话说不说没什么区别。他面上显得很是疲惫,“你这是还在怪朕了。”他站起身,从御案前走过去,到了萧承佑面前,“当年,没能保护好你母亲,是朕的不是,当初朕也是无可奈何。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成了过往,你就不能体谅朕吗?”
说的倒是好听,萧承佑心中冷笑。他或许后悔,或许愧疚,又或许真的爱那个女人,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
他总是给自己找借口,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是母亲,可若是真爱,又为何为了得到宋家的支持娶了皇后,明知道母亲不喜欢勾心斗角却不肯放手,明明保护不好母亲却要她为他生儿育女引来其他女人的嫉妒。
他的感情明明不纯粹,却总是自欺欺人他有多爱母亲,若是深爱,怎可能让她受尽委屈,怎么能出尔反尔娶了别的女人,怎么肯让她居于人下!他所谓的爱太自私,太虚伪。说白了,不过是既想得到江山,又不想放弃美人罢了,而他还自以为他的爱多感人多伟大。
实在是可笑。
萧承佑眼神淡漠,“臣相信,无论陛下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臣无权干涉。”
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皇帝气的头疼病又犯了,“朕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登上皇位。朕当年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为了登上皇位巩固皇权做了许多妥协,为此,还失去了你母亲。朕现在告诉你,只有掌握大权,成为这天下的主宰,才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最爱的人。否则,只会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任人鱼肉!”
所以,才将方才收回宁家二十万兵权交给他了吗?萧承佑淡淡道,“臣只想安稳过完一生足矣,并不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闻言,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安稳的日子?朕告诉你,要想过得安稳,只掌握天下大权!届时,每个人匍匐在你脚下,敬你怕你,还愁日子不安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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