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记年看著他转身的背影,手中剑一僵,身子便顿在那里,四周花影摇落,枝叶扶苏,少年眼睁睁看著男人将要走远,突然苦笑著说:“父亲……我,我刚才一直在想,若是有上辈子,我们一定见过吧。”
花千绝脚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口气已经有了厌烦:“哦?”他应道。少年眼神惆怅而黯淡,嘶哑地说:“可我总觉得,就算每一世都见过面,父亲你……也没有一世是记住了我的。”
花千绝嗤笑道:“是吗?可今生你毕竟是我儿子,还是我帮你取的名字:‘曾记花开不记年’,要想不记住,也不容易。”
少年愣住,轻声问:“你是觉得……很可笑吗?”
花千绝一顿,突然大笑道:“你觉得不可笑吗?”花记年看著男人大笑走开,远处莺歌燕语,歌舞升平,连小树林中短暂的寂静都被呢喃软语惊醒,突然觉得干涩的眼中有一些湿润的感觉。花记年努力握紧剑,喘息了一会,反反复复地练著。
男人走开好远,才慢慢站住,回头望去。他耳力惊人,听到了花记年几不可闻的哽咽。花千绝微微侧过头来,在少年双手捂脸的时候,目光悠悠的投过来,眼神褪去邪戾,静如止水,过往无痕。
他看著少年颤抖的双肩,目光疑惑而冷漠。
花千绝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秀丽面孔,突然想起了那个少年的母亲,叫方红衣的。像诗歌里唱的一般──‘红衣褪尽芳心苦’……在她临终的时候,五官都扭曲了。她不看从她体内钻出的血淋淋的婴儿,而是死死的盯著他,如同恶妇般紧紧拽著他的袖子,咯咯的狞笑道:“看你这个样子……你以为有谁会喜欢你,谁会喜欢你在床上一幅志不在此的模样……谁都不会喜欢!”
她说著,猛然吐出一口血,然後是第二口,第三口……染红整张床榻,还在重复著谩骂,没有半点平日里为人熟知的温柔和从容:“魔头……”她气若游丝的说出她人生最後一句话:“我也不……”
她说著,那口气就咽了下去,眼睛还大睁著,拽著他的手却松了。还是少年的他,细细咀嚼她的话,侧头看身边的侍女,轻声问:“我这副模样不好吗?”侍女吓的说不出话来,花千绝突然,努力地弯起嘴角,露出第一个笑,不知道为什麽却带了几分完全不似他的邪气。
他笑著,将袖子从方红衣的手里拽出来,之前淡泊冷漠的影子统统找不到了。他低笑著揽过侍女:“我不是不能笑,也不是不能尽欢。只是变个模样,又有何难?”
侍女吓得浑身簌簌。花千绝嘴角一抹轻佻懒散的笑容,眼底的寒光一如从前,亘古未变,如同死水一般,掀不起半丝涟漪。
往事匆匆。
迎面的姬妾们红衣翠袖,柔媚如彩蝶穿花,她们娇笑道:“堡主……”花千绝侧头含笑,任自己的手,被女子们拉扯著。他跟著笑,眼睛冰冷而锐利,嘴角弯的弧度却邪魅而多情。
他一边与姬妾们笑闹,一边忍不住朝少年的方向多看了一眼。他不知道他的儿子为什麽哭,就像他不知道这世界所有的喜乐哀愁一样。皮囊淫浸酒色,心如石马石猿。无数飞花都入不了眼底,只能在花期後陨落如泥,这样的人,不是大智,便是大恶。
──“你拈起花叶想千里杀人,可这时已经心如槁木了,还杀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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