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相对着又嫉又恨。
半晌,大名郡主咬牙:“母亲,得想个法子,把这几门亲事毁掉。”
“不可能!”益王妃断然道:“崔家有二殿下,中兴是开国的侯爷之一,冠军、中兴、清平、安乐四家,根基上与别的侯府不同。这是笼络之举。”
叹口气:“而且,过了门是贵妾这话不用说,这贵妾也和别的贵妾不同。上官公子会另眼相看,劝你忍一忍。”
“母亲可不是忍着的人,怎么劝我忍着?”大名郡主质问。
益王妃面上闪过狠毒:“慢慢的来。”
大名郡主眼前黑暗,有光的地方,晃动无数个上官知。每一个上官知都是冷面正容,没有一点儿温存。
这个人,就真的这样狠心吗?
自己何曾是个小气鬼?
什么时候在外人眼里没有度量过?
书房里,上官知百思不得其解。
耳朵太尖不是好事情,一句“扯平”,让上官知回到家后,从他能记得的事情开始想,一直想到此时此刻。
他没有做错什么,外面怎么会有这个名声?
外面没有名声的话,那姑娘从哪里下的判断。
针对性的指敲打楚云丰那件,以她的聪明应该想得到,事出有因不是。
一直高看楚家的民女,为什么却把自己看成不扯平就不舒服。
“知儿,”国舅夫人走进来:“娘娘亲口对益王妃说你纳妾的事情,益王妃自然不敢说什么。不过我回崔家的话,崔家又说不愿意早进门,希望办的隆重些。这不知道是不是柔妃娘娘又说了什么。”
上官知茫然:“啊?哦,有劳母亲。”
“娘娘今天让人推算你和郡主的八字,把日期定在明年。崔家应该是耳朵尖,刚刚崔夫人过来,说日期也定在明年。”
以国舅夫人来看,这摆明争宠来的。到了明年,郡主在新婚情热里,姨娘们也差不到哪里。
“我还没说什么,崔夫人就推到柔妃娘娘身上。说娘娘心眼子可不宽敞,玉珍给你当妾,柔妃一直不舒服。家里撵人似的抬出门,不好见柔妃。”
上官知呼了一口气。
是了,楚姑娘自己心眼子狭小,所以最知道什么是狭小,她说的扯平,是由她的心地上而发。
“有劳母亲处置,我又不懂,您跟我说等于白说。”上官知回过神陪笑:“婚姻大事,请母亲去问父亲。”
国舅夫人竭力的想补偿儿子:“总得给你一个喜欢的,你一个都不喜欢,我心里过不去。你说你喜欢谁,就为你纳谁。”
上官知眼珠子在房里房外转转,这是父亲书房重地,除去母亲能进来外,别的清一色是男人。他哪有机会喜欢谁?
国舅夫人小心翼翼:“不是我要提,要是那件事你还记得,不怪你”
上官知无奈打断:“母亲别说了,我早就忘记了。纳妾问我的意见,崔家挺好。进得门来,让她约束自己家,不要再鼓动二殿下争嗣。陶家也很好,中兴侯府是内亲,中兴侯也一直以父亲马首是瞻您还是去问父亲,比我想的全面。”
“好吧,你要是有喜欢的,立即就对我说。”国舅夫人还是没从儿子这里得到主意。
上官知倒是从她这里得到提示,楚姑娘是个小气鬼儿。没错,剑客闹事,不正是楚家的报复所致。
小气鬼儿,最知道什么是扯平。
吕胜到的那一天,天下起微雨。大夫人打发婆子对母女回话:“原籍来了一位姓吕的小公子。”
铁氏对着女儿笑,让她换衣裳。
楚芊眠不肯换。刀豆枪豆也笑道:“吕家小爷和姑娘从小儿一处长大,姑娘说黑是白的,他跟着说还不算,还要让别人也跟着说。姑娘家常样子见他,他不会说怠慢。”
“平时家常样子见他也就罢了,这一回可得正式。”铁氏还是让女儿换了一身见客人的衣裳,带着她出二门,小客厅上见吕胜。
临进门前,铁氏犹道:“如果你不愿意,就说出来。”楚芊眠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扮了个鬼脸儿。
婚姻大事,由父母作主,楚芊眠从没有想过自己说了算。再说吕家胜哥,他是青梅竹马。
楚云期的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五官端正,但圆脑袋透着滑稽的少年,结实的身子跟棍棒似的,脸绷得紧紧的,这是楚云期的邻居,吕家胜哥。
另一个是大汉,是吕胜的拳脚师傅,苗虎。
吕胜家经商为主,子弟也念书,也学拳脚,但不怎么看重科举和武举。
从外貌上看,吕胜配不上楚芊眠,但却符合楚云期夫妻舍不得女儿的心情。走出楚家大门,必然看到吕家大门,两家是一条街道上的门对门。
楚云期第一个挑中吕家,有确凿的原因。
此时,楚芊眠坐下,吕胜绷着个脸目不斜视,刀豆枪豆早就觉得奇怪。私下里道:“吕家小爷变了性子吗?”
把樊家的话说了一遍,楚云期取出婚约在手上:“胜哥,你看一下。”
“腾”,吕胜一跳过了来。
刀豆枪豆放下心:“还是他。”
吕胜露出难为情,重新绷着脸儿去看婚约。看到第二张,本就亮的眼睛跟两个小灯盏般发光。看到第三张,一声狂笑出口:“哈!哈哈!哈哈哈!芊眠妹妹总算是我的了!”
说过,再次难为情,脸又板成平木板,把婚约送还楚云期,跪下就叩头:“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你先起来,这亲事要等,你等得起吗?”
吕胜鸡啄米般的狂点头。
“那你现在还不能叫我岳父,你答应吗?”
“楚叔父好。”
“写信给你的父母,把事情对他们说明白。”楚云期不无欣慰,吕胜是他看着长大,性情上不会出错。
吕胜回答他:“不用不用!父亲母亲全答应。”
这是女儿终身大事,不能草率放过,楚云期严肃的道:“哪能不问过父母?”
“好吧,我说。”吕胜一开口,脸儿绷不住了,满面的喜色到处洋溢:“本来我就要进京,不写信也要来。”
看一眼楚芊眠:“来看看妹妹错许给谁家。要论先来后到,这亲事应该是我的。我三岁就要和妹妹定亲事,妹妹还记得吗?”
楚芊眠和他太熟悉,这儿也没有外人,取笑道:“三岁你也不记事儿啊。”
“我让母亲帮我记着,再说我什么都不记,就这件事情我记得。”吕胜振振有词。
楚芊眠仰面无话可说。
吕胜说着气上来:“哼!我三岁就提亲了,为什么要输给一个没有见过芊眠妹妹的人。我本就要来打人,把他打跑,妹妹就是我的了。”
实在是太熟,吕胜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楚云期听完,也没办法跟他继续客套下去。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定的亲事,轮不到你跑来打人。”
“腾”。
吕胜一跳又起了来,对着楚云期嚷道:“先来后到,先来后到。”
楚云期瞅着他自言自语:“我是不是挑错了人?你在家里已独挡一面,见别人不是这个模样。”
“腾”。
吕胜又跳回去,重绷脸儿坐好前,对刀豆枪豆煞有介事道:“我本来坐的好好的,都是你们惹我拿出旧性子。”
刀豆枪豆哪能服气,刀豆走上来:“小爷,吃什么果子?”
吕胜瞄瞄楚芊眠身边:“妹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枪豆坏笑:“姑娘刚才在房里吃瓜,还有一堆瓜子儿”
“给我给我给我。”吕胜大喜。
刀豆枪豆对着他撇嘴儿:“这不怪我们了吧,分明是自己拿出来旧性子。姑娘没吃瓜,没有瓜子儿。姑娘没吃桃子,也没有桃皮给你吃。”
吕胜眨巴着眼:“不着急,哈哈,等妹妹吃的时候给我留着就行。我三岁的时候,妹妹吃瓜,我就吃瓜子儿。刀豆枪豆,记得洗洗。不是我嫌弃妹妹,是怕妹妹嫌弃我。洗干净了,随时送给我。我打算在鲁王府住下。”
楚云期、铁氏和楚芊眠对着他笑。
刀豆枪豆笑眯眯:“没有瓜子儿行吗,只有瓜皮?正打算扔呢。”
“真是败家,瓜皮是清热解毒的好东西。怎么能扔呢,不是有我吗。”吕胜一本正经。
楚云期摆摆手,刀豆枪豆笑得肩头抽动退下来。吕胜不觉得难看,这是他小时候经常干的事情。大了不好意思干,是楚芊眠大了严禁他再这样,他自己还是毫不介意。
不过把别人吃过的瓜皮给他,吕胜一定会翻脸。
这个,是他的旧性子。
刀豆枪豆不再捣乱,吕胜竹筒倒豆子的说起来。
“不服气啊,我得来看看。妹妹嫁的好,我才能放下心。不然的话,我得想法子把那小子撵到天边儿去。楚叔父一动身,我也大动特动。先让父亲到族中去问,把所有在京里的亲戚好友都讨下地址。为我打太平拳,人越多越好。又让母亲回娘家问内亲。这一问哈,有一个官儿不是最大,住的地方却身份高。皇弟鲁王府里小郡主的奶妈,叔父婶娘觉得怎么样?要是我在京里闹起来,有人不答应的话,父母亲说了,我就往鲁王府里一躲,没有人敢拿我。亲事我自己当家,不用问父母亲。”
刀豆枪豆相对瞪眼睛,悄声道:“吕家小爷准备在京里打多大的架?”
楚芊眠也想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打算在京里打翻天吗?”
“如果需要,就是这样。”吕胜坦然的很。
“可你又打不过爹爹,”这股子想当然的劲头,楚芊眠接着道。
吕胜乐呵呵:“我又不打楚叔父。”
婚约放在楚云期手边,瞅一眼,那意思还用说吗?
铁氏笑道:“带华哥来给他见见,免得错打人。”
把樊华带来,说见知己。樊华乐颠颠的来了,吕胜和他见过礼,把个眼神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不放。
刀豆装着换茶,悄问道:“又想怎么样?”
“这回我放心了,刀豆你看他,哪有我可靠。”吕胜骄傲地道,圆脑袋甩几甩。
“华哥小爷生得比你好啊。”
“不是我对手啊。”
樊华虽在书里呆了几天,吕胜也一眼就看出他的缺点。
又说两句,吕胜大刺刺地指点樊华:“为什么叫岳父,楚叔父为你花心思,俨然就是你的父亲。叫父亲,听着亲切。”
樊华一想,有道理,这就改了口。
枪豆装着送手巾,悄声问道:“又想怎么样?”
“早改也是改,晚改也是改,这就让他改掉,免得以后哭天抹泪的改不过来,我听着多膈应。”吕胜的机灵这就用得不错。
他在京里要见的人确实很多,虽带着很想再说几句,但是跟来的苗虎略一提醒,恋恋不舍的走了。
临走,已和樊华称兄道弟,俨然似一家人。
樊华兴奋地道:“岳父认识的人都好,胜哥是个好人。”
刀豆枪豆小声地道:“真笨,吕家小爷是个浑身是心眼子的人,对姑娘他是个好人,在原籍也有好名声。唯独对你不能算。”
但是不能说破,刀豆枪豆跟着铁氏和楚芊眠回内宅。楚丽纹走来:“大消息大消息,上官国舅府上和益王府定亲了。”
“这算什么大消息?”刀豆枪豆奇怪:“街上天天都在说。”
“不奇怪吗?皇后娘娘大大前天赏给崔玉珍首饰,为她定下明年正月抬进门。大前天赏给陶娇珠首饰,为她定下明年二月抬进门。前天,又是一个三月进门的”楚丽纹幸灾乐祸:“姐姐们和我赌东道,我说益王府不会答应结亲。结果还是结了,姐姐们给我钱。芊眠堂姐先给。”
楚芊眠格格地笑:“你又耍赖,赢的人收钱,输的人给钱。”
“外面还有桃子卖,再不吃就真的没有了,我的钱不够啊。”楚芊眠继续摊开手板儿。
楚芊眠给她,楚丽纹拿上走了。母女房中坐下,拿新消息取乐。恭维上官知有福气,嘲笑大名郡主以后的日子。中宫插手,这妾只怕贵到天上去。
晚上楚家四兄弟回来,吕胜来见,在这里吃晚饭。有樊华在前,对吕胜没有意见。唯一有微词的,吕胜没想过中举。但楚云丰自己就没有中,这一点上,他和铁氏无法让说动。而吕胜眼皮子灵活,看得出楚云丰心思。说话里慢慢的报家世,家财万贯是一方豪贾。小掌柜早就经人情世故,有一身的好功夫。
这边虽短,别处却长。楚云丰不是个孩子,也就没了心思。
没有几天,吕胜把鲁王府的小郡主带回来。圆圆的小脸儿生五官精致,说话软软的好似丝罗。
“父亲叫我团雪,你们都可以叫我团雪,我生下来的时候,是一团雪。”雪白的肌肤上,神情很可爱。
吕胜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走亲戚,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会说好多故事,奶妈说你会照顾我,而父亲时常的说,如果母亲还在世,我应该多出府和人交往。”元团雪不生气,回话总是笑眯眯。
吕胜苦恼:“我不应该说故事给你听,没出过门没见识,这就缠上我了。”
认识的人多,吕胜渐渐的成为楚家姐妹的消息来源。
这一天带回的消息很多:“有圣旨,追封过世已久的郭贞妃娘娘为皇贵妃。”楚芊眠觉得大快已心,为上官国舅暗暗叫了声好。
“兵部尚书高大人让撤职了。”
楚芊眠震惊。
秋雨绵绵的下着,秋凉却没有扑面而来。雨帘遮盖下,空气中仍有燥热,给本就心情烦闷的元承设胸口压上大石。
这道圣旨对他没有作用,他的命运在短短数月里,让刚满月的孩子扭转。
皇贵妃一般是前人去世或抹掉,再封下一个人。上官国舅的手段从来高,崔柔妃上蹿下跳好几年,这下就得重头再来。
不可能刚封过郭家,转瞬就给崔家。而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来人,”元承设转向帘外。
进来一个人垂首。
“太医是不是能确定父皇没有几天了?是不是能确定!”
“是。”
元承设缓缓吐出一口又浊又苦的长气,阴柔和狠戾在他面上轮番转动,最终,他下定决心:“高家来人不要通报。”
他抱着头也很痛苦,放弃兵部是断臂之痛,希望能迷惑住上官国舅。
“呜”
高宝宝哭得很伤心:“我们就要走了,明天就走”
楚丽纹陪着哭:“你和贝贝可以住我家,不要走好不好。”
“圣旨上说,这就撵出原籍。谢谢你让我道别,别的人家呜不见母亲,也不见我”
今天沐休,楚云丰在家里。高家的免职让他不寒而栗,他也在这里,试图从小姑娘嘴里听出来些什么。
“知道为什么吗?”
圣旨上写的原因,和事实总有出入。
“不知道,呜把家里东西抄没了,我没有临别礼物送”
楚丽纹跳起来:“我有,等着,我把私房都给你。”
她出去以后,楚三夫人小声问丈夫:“说高大人收受贿赂,你看这可能吗?高家也不是没有家底子”
“谁知道呢?高大人在谨慎上不比我差,不是说他不收东西,而是一般人送的他不会收。”楚云丰颇有寒凉之感:“云期堂弟没有进京,让撵走的人应该是我吧。”
楚芊眠把低语收在耳中,玛瑙珠子在眼前不停晃动。高家并不冤枉,还是收了东西的。
高家黯然离开后,楚丽纹难过好几天。随后,就全城都陪着她神伤。皇帝宾天满城素白,看上去好大一滴伤心泪。
楚云丰四兄弟是官员,每天往宫中祭拜守灵。四位夫人随着也得去。把家交给楚云期夫妻。
有吕胜在,樊华念不下去书时,两个人结伴出城游玩。刀豆枪豆总想弄明白吕胜的用意,吕胜不肯说出来。
杀声四起时,全城都没有想到。
“外面是什么动静?”
厅上坐着的铁氏感觉比别人敏锐,一干子丫头婆子都说没听到,跟铁氏的顾妈妈应声:“小姐,是喊杀声。”
楚云期大步走来:“夫人,外面出事了!”
“谁敢在京里乱?”铁氏翘首对外面望着。
“不好了,杀进来了,有有有有”两个看门的染着血迹,仓皇的跑进来。
尾随着进来的,是两个肌肤黝黑,强壮如牛的异邦男子。
“女真人!”
铁氏瞪圆眼睛,在别人都躲时,她和楚云期迎上去。
没过两招杀倒在地,楚云期大喝:“夫人进内宅,护好女儿和侄女儿。护院,所有的男人,拿上东西跟我到大门。还走得动的婆子们,把角门关上,用东西抵住!”
“女真人?”
楚芊眠等人也吓一跳:“这不可能吧,城外有长城,长城外离女真人族居之地也还有路呢。”
这是怎么了?京都好似纸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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