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李师师铺排风月好色贪财沈子金卖俏行奸先娘后女钟离祖诗:生我之门死我户,几个惺惺几个悟
夜来铁汉自思量,长生不老由人做。
吕祖诗: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却说皮员外在李师师家厅上吃茶,忽然见银瓶掀帘子上花园里去了,不觉魂飞心荡,恨不的一时到手。托那侍儿湘烟和李师师说,要出一百两银子梳栊银瓶,湘烟笑道:我不敢提起,怕银瓶姐知道骂我。你叫帮闲的沈子金来,探探太太的口气,我才敢说。原来沈子金才十八岁,一手好琵琶,各样技艺,无般不能,又惯会偷寒送暖,自幼儿和人挨光,极是在行,人物又好,手段又高,汴京巢窝有名帮闲小官。自从他父母亡过了,千金家事嫖得光。人只叫他作小沈千户。金兵乱后,又袭不得职,终日和人在巢窝里鬼混。
那日在家,皮员外进来坐下,央他和李师师提那梳栊银瓶的话。沈子金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休看得容易了,倒要费弯曲才得到手。你休看作是门里人,指望一说就成。皮狐打不成,还惹下一身臊。李师师是个见大钱的,把这银瓶娇养的比自己女儿还重十分,动不动说是道君选过的,就与嫔妃一样,他心里还不知安下个甚么网儿,要打一个饿老鸦。你如今拿着百十两银子,就要去破天荒、采鲜花,那能得个他就依你梳栊,与银瓶破了瓜,你不成一两夜就中路开了讲包月包年还少不得几百两银子,到不如讲嫁娶,破着费五七百金,他这等一个大体面,扯大架子,至少也还骗他三二百两陪送的妆奁,你不过净费三四百两,还不勾那包月的钱。说的皮员外满心欢喜,道:子金,你不枉是个积年子弟,到底算计的长。咱如今怎么去开口子金道:终不然这样空手白去提亲,他不笑么
依我,后日是李师师的生日,你买一副大下程,我替你先去探探。凭着我三寸不烂之舌,管教有几分准。皮员外听子金所说。
到了正月十三日,是师师的正寿。这东京有名的行户,谁敢不来进奉他,就是旧日相识官员、内监,都有往来。自家常养着两个长班书办,答应往来礼帖,到像个缙绅家的体面。到了日西,礼节将完。沈子金打扮一身苏款:戴一顶玄色纱巾,斜嵌着古玉儿,穿一领乌绫碎云宋锦花样的直裰,又衬着一条水红花绉纱的褶子,脚下朱履、白绫细袜,手里拿着一个红绫鸳鸯汗巾系着银三事儿。一个出奇的大佛手柑,一大块沉香火埋在一个寿字紫铜熏炉里,俱笼在袖中,熏的透体异香,要悄悄送与银瓶的。他却要借皮员外的憨钱,来卖自己的俏。这是叶底偷桃手段,毕竟是在行子弟。安排停当,把衣衫抖了一抖,上李师师家来,客厅上坐下。
他这院里规矩:如要回,就说太太有病,久不见客;如要见,就等一会才请到书房,又等一会,才出来相见。比不得巢窝里没内没外,一把就抱在怀里。分外还有许多腔调,如不依他,就说是不在行的,一世也不得见他面,所以都要尊他的规矩。
子金坐在前厅上,只见两壁排的俱是香楠木椅桌。当面是铁梨木天然几,有二丈余长;上设汉铜大花觚,一枝半开的老梅,傍倚着个周纹饕餮古鼎,足有六尺余高,香烟缕缕不绝。
子金坐了一会,出来个蓬头小京油儿,打着一个苏州髻儿,屯绢青衣,拿着雕漆银镶杯儿一盏杏仁泡茶,吃了,说:太太才睡醒了,梳头哩,就出来相见。又等一顿饭时,另有个侍儿,穿着织金豆绿衫儿,银红绫比甲,束着个花绫白汗见,掀着帘子走进来,笑着说:太太请书房中相见。这子金又抖抖衣服,进入几层门户,弯转回廊,俱是一片松竹,太湖石边腊梅盛开,又有两枝红梅点缀。进的五间书房来,师师还在绣阁未出,那得就见子金坐在中间一个倭漆大理石椅儿上,未见佳人,先看陈设。
但见:
正南设大理石屏二架,天然山水云烟;居中悬御笔白鹰一轴,上印着玉章宝玺。左壁挂东坡大字题文与可墨竹淋漓,右壁挂米颠淡皴仿赵大年远山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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