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念枉求美眷,良缘安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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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灵听了他二人的对答,心中极怕,拔脚狂奔,顷刻间便已跑在十余丈外。阿紫双眼盲了,又负上个游坦之,自然难以追上,何况游坦之并不想追上钟灵,指点时方向既歪了,出言也是吞吞吐吐,失了先机。

阿紫听了钟灵的脚步声,知道追赶不上,回头叫道:女娃子既然逃走,将那男的宰了便是

钟灵遥遥听得,大吃一惊,当即站定,回转身来,只见段誉倒在地下,身旁已流了一滩鲜血,她奔了回来,叫道:小瞎子你不能伤他。这时她与阿紫正面相对,见她容貌俏丽,果然是个小美人儿,说什么也想不到心肠竟如此毒辣。

阿紫喝道:点了她穴道游坦之虽然不愿,但对她的吩咐从来不敢有半分违拗,在大辽南京南院大王府中是如此,做丐帮帮主后仍是如此,当即俯身伸指,将钟灵点倒在地。钟灵叫道:王姑娘,你千万别伤他,他他在梦中也叫你的名字,对你实在是一片真心阿紫奇道:你说什么谁是王姑娘钟灵道:你你不是王姑娘那么你是谁阿紫微微一笑,说道:哼,你骂我小瞎子,你自己这就快变小瞎子了,还东问西问干么乘着这时候还有一对眼珠子,快多瞧几眼是正紧。将游坦之放在地下,说道:将这小姑娘的眼珠子挖出来吧

游坦之道:是伸出左手,抓住了钟灵的头颈。钟灵吓得大叫:别挖我眼睛,别挖我眼睛。

段誉迷迷糊糊的躺在地下,但也知道这二人是要挖出钟灵的眼珠,来装入阿紫的眼眶,也知钟灵明明已然脱身,只因为相救自己,这才自投罗网,他提一口气,说道:你们还是剜了我的眼珠,咱们咱们是一家人更加合用些

阿紫不明白他说些什么,不加理睬,催游坦之道:怎么还不动手游坦之无可奈何,只得应道:是将钟灵拉近身来,右手食指伸出,向她右眼挖去。

忽听得一个女人声音道:喂,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游坦之一抬头,登时脸色大变,只见山涧房柳树下站着二男四女。两个男人是萧峰和虚竹,四个少女则是虚竹的侍女梅兰菊竹四剑。

萧峰一瞥这间,便见到段誉躺在地下,一个箭步抢了过来,将段誉抱起,皱眉道:伤口又破了,出了这许多血。左腿跪下,将他身子倚在腿上,检视他伤口。虚竹跟着走近,看了段誉的伤口,道:大哥不必惊慌,我这九转熊蛇丸治伤大有灵验。点了段誉伤口周围的穴道,止住血流,将九转熊蛇丸喂他服下。

段誉叫道:大哥、二哥快快救人不许他挖钟姑娘的眼珠。钟姑娘是我的我的好妹子。萧峰和虚竹同时向游坦之瞧去。游坦之心下惊慌,何况本来就不想挖钟灵眼珠,当即放开了她。

阿紫道:姊夫,我姊姊临死时说什么来你将她打死之后,便将她的嘱咐全然放在脑后了吗萧峰听她又提到阿朱,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哼了一声,并不答话。阿紫又道:你没好好照顾我,丁老怪将我眼睛弄瞎,你也全没放在心上。姊夫,人家都说你是当世第一大英雄,却不能保护你的小姨子。难道是你没本事吗哼,丁老怪明明打你不过。只不过你不来照顾我、保护我而已。

萧峰黯然道:你给丐帮掳去,以致双目失明,都是我保护不周,我确是对不起偿。

他初时见到阿紫又在胡作非为,叫人挖钟灵的眼睛,心中甚是气恼,但随即见到她茫然无光的眼神,立时便想起阿朱临死时的嘱咐。在那个大雷雨的晚上,青石小桥之畔,阿朱受了他致命的一击之后,在他怀中说道:我只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好妹子,我们自幼不得在一起,求你照看于她,我担心她入了歧途。自己曾说:别说一件,百件千件也答允你。可是,阿紫终于又失了一双眼睛,不管她如何不好,总是自己保护不周。他想到这里,胸口酸痛,眼光中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阿紫和他相处日久,深知萧峰的性情,只要自己一提到阿朱,那真是百发百中,再为难的事情也能答允。她恨极钟灵骂自己为小瞎子,暗道:我非叫你也尝尝做小瞎子的味道不可。当下幽幽叹了口气,向萧峰道:姊夫,我眼睛瞎了,什么也瞧不见,不如死了倒好。

萧峰道:我已将你交给了你爹爹、妈妈,怎么又跟这庄帮主在一起了这时他已看了出来,阿紫与这庄聚贤在一起,实出自愿,而且庄聚贤还很听她的话,又道:你还是跟你爹爹回大理去吧。你眼睛虽然盲了,但大理王府中有许多婢仆服侍,就不会太不方便。阿紫道:我妈妈又不是真的王妃,我到了大理,王府中勾心斗角的事儿层出不穷,爹爹那些手下人个个恨得我要命,我眼眼瞎了,虽给人谋害不可。萧峰心想此言倒也有理,便道:那么你随我回南京去,安安静静的过活,胜于在江湖上冒险。

阿紫道:再到你王府去唉哟,我以前睛睛不瞎,也闷得要生病,怎么能再去呢你又不肯像这位庄帮主那样,从来不违拗我的话,我宁可在江湖上颠沛流离,日子总过得开心些。

萧峰向游坦之瞧了一眼,心想:看来小阿紫似乎是喜欢上了这个丐帮帮主。说道:这庄帮主到底是什么来历,你可问过他么

阿紫道:我自然问过的。不过一个人说起自己的来历,未必便靠得住。姊夫,从前你做过丐帮帮主之时,难道肯对旁人说你是契丹人么

萧峰听她话中含讥带刺,哼了一声,便不再说,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应该任由她跟随这人品卑下的庄帮主而去。

阿紫道:姊夫,你不理我了么萧峰皱眉道:你到底想怎样阿紫道:我要你挖了这姑娘的眼珠出来,装在我眼中。顿了一顿,又道:庄帮主本来正在给我办这件事,你不来打岔,他早办妥啦,嗯,你来给我办也好,姊夫,我倒想知道,到底是你对我好些,还是庄帮主对我好。从前,你抱着我去关东疗伤,那时候你也对我千依百顺,我说什么你是干什么。听俩住在一个帐逢之中,你不认日夜,都是抱着我不离身子。姊夫,怎么你将这些事都忘记了吗

游坦之眼中射出凶狠怨毒的神色,望着萧峰,似乎在说:阿紫姑娘是我的人,自今以后,你别想再碰她一碰。

萧峰对他并没留意,说道:那时你身受重伤,我为了用真气替你续命,不得不顺着你些儿。这位姑娘是我把弟的朋友,怎能挖她眼睛来助你复明何况世上压根儿就没这样的医术,你这念头当真是异想天开

虚竹忽然插口道:我瞧段姑娘的双眼,不过是外面一层给灸坏了,倘若有一对活人的眼珠给换上,说不定能复明的。逍遥派的高手医术通神,阎王失望薛神医便是虚竹的师侄。虚竹于医术虽然所知无多,但跟随天山童姥数月,什么续脚、换手等诸般法门,却也曾听她说过。

阿紫啊的一声,欢呼起来,叫道:虚竹先生,你这话可不是骗我吧虚竹道:出家人不打诳想起自己不是出家人,脸上微微一红,道:我自然不是骗你,不过不过阿紫道:不过什么好虚竹先生,你和我姊夫义结金兰,咱二人便是一家人。你刚才总也听到我姊夫的话,他可最疼我啦。姊夫,姊夫,无论如何,你得请你义弟治好我眼睛。虚竹道:我曾听师伯言道,倘若眼睛没全坏,换上一对活人的眼珠,有时候确能复明的。可是这换眼的法子我却不会。

阿紫道:那你师伯老人家一定会这法子,请你代我求求他老人家。虚竹叹了一口气,道:我师伯已不幸逝世。阿紫顿足叫道:原来你是编些话来消遣我。虚竹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我缥缈峰灵鹫宫所藏医书药典甚多,相信这换眼之法也必藏在宫里。可是可是阿紫又是喜欢,又是担心,道:这这么一个大男人家,怎地说话老是吞吞吐吐,唉,又有什么可是不可是了

虚竹道:可是可是眼珠子何等宝贵,又有谁肯换了给你

阿紫嘻嘻一笑,道:我还道有什么为难的事儿,要活人的眼珠子,那还不容易你把小姑娘的眼睛挖出来便是。

钟灵大声叫道:不成,不成,你们不能挖我眼珠。

虚竹道:是啊将心比心,你不愿瞎了双眼,钟姑娘自然也不愿失了眼睛。虽然释迦牟尼前生作菩萨时,头目血肉,手足脑髓都肯布施给人,然而钟姑娘又怎能跟如来相比再说,钟姑娘是我三弟的好朋友突然间头头一震:啊哟,不好当日在灵鹫宫里,我和三弟二人酒后吐露真言,原来他的意中人便是我的梦姑。此刻看来,三弟对这位钟姑娘实在极好。适才听他对阿紫言道,宁可剜了他的眼珠,却不愿她伤害钟姑娘,一个人的五官四肢,以眼睛最是重要,三弟居然肯为钟姑娘舍去双目,则对她情意之深,可想而知,难道这位钟姑娘,便是在冰窖之中和我相聚三夕的梦姑么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全身发抖,转头偷偷向钟灵瞧去。但见他虽然头上脸上沾满了煤灰草屑,但不掩其秀美之色。虚竹和梦姑相聚的时刻颇不为少,只是处身于暗不见天日的冰窖之中,那梦姑的相貌到底如何,自己却半点也不知道,除非伸手去摸摸她的面庞,才依稀可有些端倪,如能搂一搂她的纤腰,那便又多了三分把握,但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敢伸手去摸钟灵的脸至于搂搂抱抱,更加不必提了。

一想到搂抱梦姑,脸上登时发烧,钟灵的声音显然和梦姑颇不相同,但想一个人的话声,在冰窖中和空旷处听来差别殊大,何况梦姑跟着他说都是柔声细语,绵绵情话,钟灵却是惊恐之际的尖声呼叫,情景既然不同,语音有异,也不足为奇。虚竹凝视钟灵,心中似乎伸出一只手掌来,在她脸上轻轻抚摸,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梦姑。他心中情意大盛,脸上自然而然现出温柔款款的神色。

钟灵见他神情和蔼可亲,看来不会挖自己的眼珠,稍觉宽心。

阿紫道:虚竹先生,我是你三弟的亲妹子,这钟姑娘只不过是他朋友。妹子和朋友,这中间的分别可就大了。

段誉服了灵鹫宫的九转熊蛇丸后,片刻间伤口便已无血流出,神智也渐渐清醒,什么换换眼珠之事,并未听得明白,阿紫最后这几句话,却十分清晰的传入了耳中,忍不住哼一声,说道:原来你早知我是你的哥哥,怎么又叫人来伤我性命

阿紫笑道: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话,怎认得你的声音昨天听到爹爹、妈妈说起,才知道跟我姊夫、虚竹先生拜把子,打得慕容公子一败涂地的大英雄,原来是我亲哥哥,这可妙得很啊。我姊夫是大英雄、我亲哥哥也是大英雄,真正了不起段誉摇头道:什么大英雄丢人现眼,贻笑大方。阿紫笑道:啊哟,不用客气。小哥哥,你躲在柴房中时,我怎知道是你我眼睛又瞧不见。直到听得你叫我姊夫作大哥,才知道是你。段誉心想倒也不错,说道:二哥既知治眼之法,他总会设法给你医治,钟姑娘的眼珠,却万万碰他不得。她她也是我的亲妹子。

阿紫格格笑道:刚才在那边山上,我听得你拚命向那个王姑娘讨好,怎么一转眼间,又瞧上这个钟姑娘了居然连亲妹子也叫出来啦,小哥哥,你也不害臊段誉给她说得满脸通红,道:胡说八道阿紫道:这钟姑娘倘若是我嫂子,自然动不得她的眼珠子。但若不是我嫂子,为什么动她不得小哥哥,她到底是不是我嫂子

虚竹斜眼向段誉看去,心中怦怦乱跳,实不知钟灵是不是梦姑,假如不是,自然无妨,但如她果真便是梦姑,给段誉娶了为妻,那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满脸忧色,等待段誉回答,这一瞬之间过得比好几个时辰还长。

钟灵也在等待段誉回答,寻思:原来这姑娘是你妹子,连她也在说你向王姑娘讨好,那么你心中欢喜王姑娘,决不是假的了。那为什么刚才你又说我是岳老三的师娘为什么你又肯用你的眼珠子来换我的眼珠子为什么你当众叫我亲妹子

只听得段誉说道:总而言之,不许你伤害钟姑娘。你小小年纪,老不是做好事,咱们大理的褚万里褚大哥,便是给你活活气死的。你再起歹心,我二哥便不肯给你治眼了。

阿紫扁了扁嘴,道:哼倒会摆兄长架子。第一次生平跟我说话,也不亲亲热热的,却教训起人来啦

萧峰见段誉精神虽仍十分萎顿,但说话连贯,中气渐旺,知道灵鹫宫的九转熊蛇丸已生奇验,他性命已然无碍,便道:三弟,咱们同到屋里歇一歇,商量行止。段誉道:甚好腰一挺,便站了起来。钟灵叫道:唉哟,你不可乱动,别让伤口又破了。语音充满关切之情。萧峰喜道:二弟,你的治伤的灵药真是神奇无比。

虚竹嗯了几声心中却在琢磨钟灵这几句情意款款的关怀言语,恍恍惚惚,茫茫若失。

众人走进屋去。段誉上炕睡卧,萧峰等便坐在炕前。这时天色已晚,梅兰竹菊四姝点亮了油灯,分别烹茶做饭,依次奉给萧峰、段誉、虚竹和钟灵,对游坦之和阿紫却不理不睬。阿紫心下恼怒,依她往日生性,便要对灵鹫宫四姝下暗害,但她想到若双目复明,唯有求恳虚竹,只得强抑怒火。

萧峰哪里去理会阿紫是否在发脾气,顺手拉开炕边的桌子的一只抽屉,不禁一怔。段誉和虚竹见里面放着的都是些小孩子的玩物,有木雕的老虎,泥捏的小狗,草编的虫笼,关蟋蟀的竹筒,还有几把生了锈的小刀。这些玩物皆是农家常见之物,毫不出奇。萧峰却拿起那只木虎来,瞧着呆呆的出神。

阿紫不知他在干什么,心中气闷,伸手却掠头发,手肘拍的一下,撞到身边一架纺棉花的纺车。她从腰间拔出剑来,刷的一声,便将那纱车劈两截。

萧峰陡然变色,喝道:你你干什么阿紫道:这纺车撞痛了我,劈烂了它,又碍你什么事了萧峰怒道:你给我出去这屋里的东西,你怎敢随便损毁

阿紫道:出去便出去快步奔出。她狂怒之下,走得快了,砰的一声,额头撞在门框上。她一声肯,摸清去路,仍是急急走出。萧峰心中一软,抢上去挽住她的右臂,柔声道:阿紫,你撞痛了么阿回身过来,扑在他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萧峰轻拍她背脊,低声道:阿紫,是我不好,不该对你这般粗声大气的。阿紫哭道:你变啦,你变啦不像从前那样待我好了。萧峰柔声道:坐下歇一会儿,喝口茶,好不好端起自己茶碗,送到阿紫口边,左手自然而然的伸过去搂着她的腰。当年阿紫被他打断肋骨之后,萧峰足足服侍了她一年有余,别说送茶送饭,连更衣、梳头、大小便等等亲呢的事也不得不为她做。当时阿紫肋骨断后,无法坐直,萧峰喂药、喂汤之时,定须以左手搂住她身子,积久成习,此刻喂她喝茶,自也如此。阿紫在他手中喝几口茶,心情也舒畅了,嫣然一笑,道:姊夫,你还赶我不赶

萧峰放开她身子,转头将茶碗放到桌上,阴沉沉的暮色之中,突见两道野兽般的凶狠目光,怨毒无比的射向自己。萧峰微微一征,只见游坦之坐在屋角落地下,紧咬牙齿。鼻孔一张一合,便似要扑上来向自己撕咬一般。萧峰心想:这人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历,可处处透着古怪。只听阿紫又道:姊夫,我劈烂一架破纺车,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萧峰长叹一声,说道:这是我义父义母的家里,你劈烂的,是我义母的纺车。

众人都吃了一惊。

萧峰手掌托着那只小小木虎,凝目注视。灯火昏黄,他巨大的身影照在泥壁上。他手掌握拢,中指和食指在木雕小虎背上轻轻抚摸,脸上露出爱怜之色,说道:这是我义父给我刻的,那一年我是五岁,义父那时候我叫他爹爹就在这一盏油灯旁边,给我刻这只小老虎,妈妈在纺纱。我坐在爹爹脚边,眼看小老虎的耳朵出来了,鼻子出来了,心里真高兴

段誉问道:大哥,是你救我到这里来的萧峰点头道:是。

原来那老名老僧正为众人说法之时,鸠摩智突施毒手,伤了段誉。无名老僧袍袖一拂,将鸠摩智推出数丈之外。鸠摩智不也停留,转身飞奔下山。

萧峰见段誉身受重伤,心加施救,玄生取出治伤灵药,给段誉敷上。鸠摩智这一招火焰刀势道凌厉之极,若不是段誉内力深厚,刀势及胸之时自然而然生出暗劲抵御,当场便已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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