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奏折摔在桌上,秦歌一脸的怒容,接著一拳砸在桌上。温公公站在一旁低著头,不敢吭气,过了会,他就听皇上道:“宣柳冉。”
“是。”温公公急忙出去让人宣户部尚书柳冉前来面圣。在他走後,秦歌重新拿起那份奏折,奏折是朝中的几名老臣联名上的。希望皇上能下诏让梁王伍子昂和柳冉之女柳双尽快完婚。柳双已过双十,而梁王的守孝期也将过,按著礼制,皇上应该下旨宣梁王进京完婚了。
伍子昂和柳双的婚事他知道,不仅知道更是时时刻刻都记著。这门婚事是伍子昂和柳双还小的时候就定下的。若那时候他在的话,他在的话……秦歌把那份奏折拿过来,铺在面前,若他在的话,他什麽都不能做。
阖上奏折,这一刻秦歌的心突然变得异常平静。这桩婚事不可能永远拖下去,他总有一天要看著他与别个女子成亲,就算不是柳双,也会是张双、李双。盯著奏折上“梁王与柳双”,秦歌的心从未这麽绞过。
“皇上,柳大人在外候著了。”
把那份奏折藏了起来,秦歌沈声道:“宣。”
“宣柳大人。”
门帘掀开,户部尚书柳冉战战兢兢地低头走了进来。一进来,他马上下跪:“微臣叩见吾皇。”
“起来吧。”
柳冉又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来之前温公公已经告诉他了,皇上此刻的心情很不好。柳冉很心慌,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惹得龙颜大怒。
“柳卿,救灾银两为何只拨出去九十万两?剩下的那六十万两呢?别跟朕说国库里没银子。”
呼,原来是这个事。柳冉马上道:“回皇上。微臣原本是要按著之前的估算拨一百五十万两救灾。只是青化、高棠和泗丕的救灾银微臣并没有一次拨下去,微臣担心这麽大笔银子一次拨下去会引来某些人的贪念,因此微臣是分批拨下去的。每一笔拨下去的银子,三省的布政使都要给微臣列个清单,交代清楚每一笔银子的去向,这样微臣也好与皇上交代。”
“微臣目前共拨了两笔银子共八十五万两,三省并没有催拨,也没有把第二笔银子的清单上报与臣,所以臣还没有把剩下的银两拨下去。另外的五万两银子则是安置京师的灾民。还有一事微臣要齐奏皇上。梁王向高棠运送了五十万石的粮草,梁王自己又拿出了二十万两的救灾银,这笔银子微臣从朝廷下拨的救灾款中扣除了。这样的话,微臣估算一百五十万两的救灾银最多只需一百万两左右。”
秦歌的心怦动,他拿了二十万两?柳冉小心抬头,又马上低下了头,这次花的银子少了,皇上怎麽非但不高兴,反而还有点生气呢?难道皇上希望多花银子?
秦歌沈默了良久,这才道:“朕只要梁王出粮草,没让他出银子。把梁王出的那二十万两银子还回去。”
柳冉惊愣,抬头:“皇上?”
秦歌垂著眼,面色如常的冷然,柳冉看不到皇上在想什麽,但心下骇然。皇上为何要把子昂的那二十万两还回去?
“若有哪天朕需要梁王出银子自会找他,现在朕只需要他出粮草。”秦歌抬眼,眼神平静,“传朕的旨意,梁王为朕分忧有功,赐御酒三杯。”
“是。”温公公立刻下去传旨。
下了旨,秦歌见柳冉有话要说,他问:“柳卿有事要奏?”
柳冉马上下跪道:“皇上,雪灾之时微臣不该向皇上请奏此事,但小女年纪大了,实在拖不得了。请皇上下旨让梁王与小女完婚。”
秦歌的手猛然握成拳,然後舒展。过了会,他语调微变地说:“老尚书他们的折子朕已经瞧过了。梁王应该还在守孝中,朕不好下这个旨。”
柳冉立刻说:“回皇上,梁王的守孝期还有一月就过了。”
秦歌紧紧咬住牙关,又缓缓松开。“京师还未度过雪灾,待雪灾过後,朕下旨召梁王入京,让他与你女儿完婚。”
柳冉目露喜色,磕头道:“微臣谢皇上隆恩。”
秦歌拿过一份奏折打开:“无事便退下吧。”
见皇上无事了,柳冉高兴地退下:“微臣谢皇上恩,微臣告退。”
在他退下後,秦歌把手中的奏折握得不成形。他第一次升出一种疯狂的念头,盼著这次的雪灾能永远不要过去。
沈溺:第五章
入夜,天上又下起了鹅毛大雪。依然在东暖阁处理国事的秦歌却是久久未写下一个字。他屏退了所有人,在无人的东暖阁,他才不用戴著身为帝王应有的面具。双腿曲起,双臂紧紧抱住腿,头抵在膝盖上,秦歌看著摇曳的烛火在墙上映出的影子。
“秦歌,这是伍子昂,伍侍卫的儿子,从今日起,他就是你的伴读。”
“子昂给二皇子请安。”
五岁那年,父皇把年长他三岁的“他”带到他的面前,“他”笑著对他请安。从出生起就不会笑的他怔怔地看著“他”不带一丝假意,不带任何怯懦的笑,差点忘了皇子该有的仪态。然後从那天起,每一天“他”都笑著向他问安,一直到现在。
“二皇子,您要哭就哭出来,别憋著,会憋出病来的。”
“我出去,我不看您,您哭出来好不好?”
“二皇子,我求您了,您哭出来吧。”
八岁那年,母妃去世。他跪在母妃的灵堂前一动不动,吓坏了“他”。他不会哭,不会笑,明明悲伤已经淹没了他,他却哭不出来。“他”急坏了,脸上再无往日温和的笑,在他身边一边哭一边让他哭。那晚,急坏的他第一次逾矩地抱住了他,只为让他哭。在他温暖的怀里,在他焦急的安慰中,他知道了眼泪是咸的。没过多久,大哥病逝,他又一次在他的怀里哭了出来,然後是父皇过世。似乎只有在他的怀里,他才哭得出来。
“太子,我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今日不过是十三岁的生辰,福寿早了些。”
“太子!您,您您……”
“本宫怎麽了?”
“没什麽,没什麽……”
那一次,“他”笑得很傻,而那一次直到後来他才知道“他”为何那般激动──因为他笑了。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是何模样,但“他”却激动地眼里有了泪。他一定笑得很难看,因为他不会笑,也不觉得有什麽事值得他笑。可那一晚,和他一道从宫里回来的“他”突然穿了一身戏服出现在他面前,脸上画著不怎麽好看的脸谱,对他唱了一段《福寿堂》算是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他”唱得简直是不堪入耳,也亏得他能忍。这也就罢了,唱完之後“他”还祝他福如东海,他又不是年逾花甲的老者。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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