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姐仗着念了几年书就想当文明人,跟偷人家男人的下三烂没文明可讲,人要脸树要皮,我就不信老秦家两口子不要那两张老脸了!”说着,母亲就甩开了儿子的手,冲到了洒满了夕照的院子里,叉着腰冲老秦家的窗户就喊上了,“老秦!你给我出来!”
老秦家的窗子开了。
老秦端着盛了散啤酒的大茶缸子探出头,极没正形地说:“嫂子,你想我了也不用这么大嗓门喊嘛,当心小紫她妈挠你。”
大家在一个大院里住着,粗话野话说了几十年,都习惯了,所以霍母平地一声雷似的一嗓子,老秦并没放在心上,还笑嘻嘻的。
“老秦,今天我没心思跟你耍大刀!小紫妈呢?”霍母气势汹汹地就往里闯。
“嫂子要抢俺男人?先吃碗饭长点力气头再说。”秦紫妈正在盛米饭,她也没把霍母的咋呼放在心上。
霍母劈手夺下秦紫妈手里的饭碗,看着依旧是嘻嘻哈哈没正形的老秦两口子,悲从中来,猛地把饭碗往地上一摔,“我呸!老秦,你养的好闺女!”
随着饭碗咣的被摔到了地上,老秦两口子才明白过来,老邻居没打算跟他们开玩笑,而是找他们算一笔他们还不知晓的账来了,秦紫妈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嫂子,你有话好好说,用得着摔盘子砸碗的吗?”
霍母呜呜地就哭上了,“老秦,我不说了,你赶紧地问问你们家小紫干了什么缺德事,你再问问他,她张大姨还有我们小栗哪点对不起她了,她要这么干……”
老秦和妻子先是面面相觑,然后,老秦迟迟疑疑地拿起了茶几上的电话机,刚要拨,秦紫妈一把按住了,转头对霍母道:“嫂子,你兴师问罪不要紧,可你得把话说清楚啊,我们家小紫到底干什么缺德事了?”
“你还好意思问啊?她偷了我们家小栗的男人!”霍母边哭边恨恨道,“啊,亏她小时候我对她那么好,啊,商场内部处理小孩子的东西,我哪回落了她了?你们两口子三班倒把她扔在家里,夜里吓得哭,是谁把她抱过去搂着睡觉的……我不图她报答我什么,可她怎么能恩将仇报去勾搭我们家小栗的男人啊……”
一开始,老秦两口子被数落得脸上挂不住,可随着老邻居滔滔不绝的哭诉,自家女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没羞没耻的不堪女人,原本还有些愧疚的老秦就恼了,“嫂子,你说小紫偷你女婿她就偷你女婿了?你抓着了?”
霍母原本以为,自己数落一顿,老秦夫妇会羞愧难当地把秦紫叫回来斥骂一顿,没承想老秦恼羞成怒开始反击了,嗓门立马就提了上去,“我是没把他们光溜溜抓在床上,可她一个有丈夫的女人了,去给俺女婿拔什么白头发,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她勾引你女婿,你女婿就上钩啊?小震妈,我告诉你,你血口喷人地败坏俺闺女,要不是看在咱是多年老邻居的分上,我跟你没完!”说着,老秦推搡着她往外走,“走……走走……这是我的一亩三分地,不是你撒泼的地方,有本事你收拾你女婿去,退一万步讲,就算小紫跟他有瓜葛,我没告他勾引良家妇女就不错了。”
霍母没想到老秦两口子会如此护短,又羞又愤,加上几乎是被老秦强推硬拖地弄到了院子里,就觉得一张老脸没地放了,索性顺着老秦的推,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地号啕大哭起来,“老秦,你养了个不知羞臊的闺女还有理了你啊……”
听霍母在院子里哭上了,霍小震也顾不上别的了,把酒杯一扔,就跳到了院子里,像凶猛而矫健的狼一样,扑向了老秦,“你推我妈干什么?”
老秦虽然老了,可以前是钢厂倒腾钢锭的工人,力气大得很,霍小震一扑上来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轻轻往外一送,霍小震就收不住脚了,趔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母亲一看宝贝儿子吃了亏,嗷地叫了一嗓门,扑上去抱着老秦的腿就咬了一口,老秦疼得龇牙咧嘴,正扬手想打,却被老婆一把抱住了胳膊,“小紫爸,你给我回家!”
院子里的吵闹,吸引得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门,三三两两的脑袋探出来,试图从他们的争吵声中寻找到矛盾的根源。
老秦虽然是护女心切,可毕竟女儿偷人家男人被找到门上,不是件多么光彩的事,于是借坡下驴,气哼哼地摆脱了老邻居的纠缠,边往家走边悻悻道:“霍小震,我告诉你啊,你妈要是再血口喷人,小心我不念多年老邻居的情分!”
霍母也不甘示弱,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老秦两口子的背影说:“老秦,我也告诉你,这往后啊,让你闺女别见个男人就想解裤腰带,小心让人家老婆把她的x给缝上。”
霍小震从地上起来的时候,顺手摸起一块半截砖扔到了老秦家的窗户上。
随着老秦家窗玻璃稀里哗啦地碎了,生怕两家真火并起来会殃及鱼池的邻居们三三两两跑过来劝架,推着霍母回屋,又是开导又是问长问短地宽慰了大半个晚上。
就这大半个晚上,秦紫勾引霍小栗女婿的丑事,就像三九寒天的大雪,覆盖了整座院子。
老秦夫妻回家后,越想越气,秦紫妈气得抹眼泪,边哭边说小紫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小栗……
“别号了!打电话问问小紫,这到底怎么回事!”老秦拿起大茶缸子,看着已没了泡沫的酒,一肚子气没地撒,咣的就给扔到了地上。
秦紫妈抹着眼泪拨上了女儿家的电话,却是陆丰接的,才知道秦紫不在家,这事当然不能问陆丰,就忙挂断了,打秦紫的手机。
而此时的秦紫正在某宾馆的床上和伍康纠缠。手机响个没完,她探过身子拿起来看了一眼,就扔到了一边,轻描淡写地对拥着她的伍康说:“我妈的电话,不接。”伍康就涎笑着说:“接吧,不影响我。”秦紫切了一声,说接什么?让我妈听我叫床啊。说着就把手机关了,妈妈的电话,不过是一个寂寞老人鸡毛蒜皮的唠叨,从来就没什么要紧事。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妈妈已把电话打到了家里,戳破了她今晚的谎言,赴这个约会前,她告诉陆丰,今天下班后她要陪妈妈去商场买点东西,可能回来得晚一些。
陆丰放下岳母的电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拨了秦紫的手机,却已关机了,就去了岳母家。
老秦夫妻见女婿来了,不由得气短,唯恐霍小栗的母亲再在院子里闹起来,这事就包不住了,忙忙地找借口,催陆丰快点回去,陆丰就更觉得不对劲了,就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听岳母在电话里的声音有点不对,还以为这边有什么事呢,就特意跑过来看看。
陆丰的话让老秦夫妻有点感动,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说没什么事,就是好长时间没见着秦紫了,有点想她。
陆丰心里就咯噔一下子,“秦紫不是经常回来陪你们吃晚饭吗?她今天还说下班陪妈去商场呢。”
秦紫妈一听就知道坏了,女儿都半个多月没朝面了,哪儿还能陪他们吃饭啊,既然她没回来,还跟陆丰说经常回来陪他们吃饭,肯定是撒谎了。
但凡需要撒谎的事,怕都不是能拿得上台面来说的吧?
秦紫妈就慌了,怯怯地看着老秦,到底老秦是男人,关键时候能拿得住,就打着哈哈说:“是这么回事,可听说她单位临时有事,来不了,小陆,别听你妈唠叨,她自打退休以后就寂寞得慌,恨不能小紫天天守在跟前陪她说话,她说好长时间没见秦紫,那是用分钟算的。”
陆丰哦了一声。
大家各怀心事地坐了一会儿,陆丰就起身告辞了。
老秦送陆丰回来,一语不发地看着秦紫妈,秦紫妈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滚了下来,“看来,小栗妈没冤枉咱小紫,我怎么生了这么个闺女?”
老秦黑着脸,点了一支烟,“你抓着他们了?”
秦紫妈抹了一把眼泪,不敢吭声了。
“哭!哭!就知道哭,嫌人家给抹的锅底灰少了啊?只要没抓着证据,咱就是醉死也不能认这壶酒钱!”
4
霍母收拾起饭桌,呆坐了一会儿,虽然她已让老秦丢了面子,可归根结底,如果真让秦紫把女婿给抢了,就算街坊邻居们再正义,再站到她这边,最丢人的也还是霍小栗。有正义的支持怎么了?说到家还不是顾嘉树嫌霍小栗没秦紫好,所以才不要她了?别人的说法又不能拿来当饭吃,说到底,日子还是要自己挨的。
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女儿,一个倔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儿,碰上这么大的事还闷着不吭声,搞不好已打好了离婚的谱。不张扬是怕她这当妈的拦着,在这时候去劝霍小栗不离婚,肯定是一劝一梗脖子,就算这样,她也不能坐视不管,哪怕是为了不蒸馒头蒸口气,她决不允许霍小栗跟顾嘉树离婚。
好容易把顾嘉树熬成人物了,悄没声息地让给别人,凭什么啊?
霍母换了件出门的衣服,就出门了。
一路上,她已想好了,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顾嘉树能做下这么不光彩的事,是顾新建在对儿子的教育上缺了把火,如今她这个亲家找上门来,不单是来声讨的,还希望亲家能亡羊补牢,搭把手把顾嘉树那颗叛逃的心给拉回来。
霍母的到来让顾新建很是诧异,忙放下铁蛋的作业,顺手掩上门,迎出来跟霍母寒暄,霍母没心思说客套的废话,就直奔主题,还未曾开口,泪水刷刷地往下滚,“亲家,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在顾新建两口子的诧异里,她七七八八地诉说着顾嘉树良心让狗吃了的背叛。
顾新建两口子突然就明白了,怪不得霍小栗最近不过来了呢,原来不是忙着考什么职称,而是在和顾嘉树闹离婚哦,一想到可爱的孙子即将面临缺父少母的日子,肖爱秋嘴瘪瘪地就哭上了,“造孽噢……”
顾新建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想说话,可胸口像有块大石头压在那儿,让他张不开嘴,情急之下,一挥手,茶几上的杯子烟缸就稀里哗啦地落到了地上。
屋里的铁蛋被吓了一跳,跑出来一看,姥姥和奶奶都在哭,爷爷气得手脚发抖呢,忙晃晃顾新建的手说:“爷爷,爷爷……”
顾新建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铁蛋,打电话把你爸叫过来。”又对亲家说,“我对不住亲家,让小栗受委屈了,你放心,有我在,这个家散不了。”
明天就是公司一年一度零配件供应商招标的日子,顾嘉树正忙着做最后的部署呢,铁蛋的电话就来了。
顾嘉树顾不上接电话,先是掐断了,把话说完,才出了会议室给家里回了个电话,还是铁蛋接的,铁蛋在电话里嚷:“爸爸,你快回来吧,姥姥在咱家哭,奶奶也哭。”
顾嘉树的脑子嗡的一声,忙问:“爷爷呢?”
“爷爷很生气。”铁蛋说。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去。”顾嘉树挂断电话,想肯定是霍小栗把他们闹离婚的事回娘家说了,于是,岳母才跑到他家闹,这不是怕什么偏来什么吗?怒火就像一群凶猛的小兽在身体里拱啊拱的,一怒之下就打电话给霍小栗,霍小栗不接,顾嘉树就更生气了,又打她手机,响了半天霍小栗才不情愿地接起来,还没开口呢,顾嘉树就咆哮上了,“霍小栗,你太过分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霍小栗就懵了,还没来得及问我怎么过分呢,顾嘉树的话,就跟无情的石头一样砸了过来,“霍小栗!你要是不想离婚了跟我明说!用得着指挥着你妈上蹿下跳吗?”
顾嘉树把霍小栗咆哮晕了,就像自尊挨了一棍子,刚要反驳,顾嘉树已啪的挂断了电话,霍小栗气不过,打过去跟他吵,他却不接了。
霍小栗像只被充气到了极限的氢气球,被关在了四面密封的房间里,冲冲撞撞地找不到出口,既然顾嘉树提到了母亲,霍小栗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是霍小震接的。
霍小栗听弟弟说完,有气无力地说了句:“霍小震,你这不是帮我,是给我添乱你知道吗?”
霍小震很委屈,“姐,难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让人欺负?”
放下电话,霍小栗想去公婆家来,可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了,她去了说什么?说顾嘉树没外遇,一切都是因为她神经质?如果顾嘉树没有打这个电话,她可以委屈一下自己,扯这么一个谎言。
可是,他打了,而且坚定地认为,她不想离婚,却又把离婚的戏唱过了头没法收场了,才导演了让母亲去婆家闹这一幕。都说亲人是用来相互扶持温暖的,可现在,她是如此的痛恨亲情。她想等顾嘉树回来,他一进门,她就告诉他,他太把自己当盘菜了,就算他混得再好再优秀,那也是他的社会角色,与她无干,在她面前,他充其量是个丈夫而已,他犯不着玩两面三刀这一套。
天光渐次亮起,顾嘉树没回来,她去洗了把脸,想收拾一下去上班。一夜没睡让她有点恍惚,连顾嘉树开门进来都没听见,当顾嘉树猛地扯掉她正在擦脸的毛巾时,她愣了一下。
顾嘉树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一字不言。霍小栗倦怠地看了他一眼,“我妈去你家的事,我不知道,也请你不要想象力过于丰富。”
顾嘉树依然是黑着脸一语不发,一把拎起她的胳膊,往卫生间外拖,好像拖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得了瘟疫需要处理的动物尸体,这让霍小栗很屈辱,拼命拍打着他的手,“顾嘉树!你放开我!”
顾嘉树连拖带拉地把霍小栗拽到了客厅,一扬手,就把她推倒在了沙发上,“霍小栗,我鄙视你!”
“对,就像我鄙视你。”霍小栗被推倒在沙发上的样子很狼狈,她平静地看着顾嘉树,千帆过尽的平静,坐直了身子,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起身,回到卫生间,继续洗她的脸。
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只能洗脸,平静地洗脸。
可是,她的心已经碎了,她甚至能感觉到淋漓的鲜血正顺着心尖往下滴的声音。
爱情是什么?让两个相互欣赏的人变成陌路,甚至仇敌。
以前她不苟同这句话的。
现在,成了真理。
她不想再去抱怨自己的母亲,母亲是做了不该她做的事,可那是因为爱她这个女儿,她没任何理由去指责母亲。
顾嘉树换上干净衣服,习惯性地把脏衣服往卫生间里一扔,“你准备好离婚用的材料,明天就办!”
霍小栗继续洗脸,没吭声,顾嘉树摔门走了,霍小栗看着地上的脏衣服,悲从中来,跳着脚在上面又跺又踩,她骂他诅咒他,用她所知道的最狠毒的语言诅咒他,甚至诅咒他出门就让车撞死。
第十四章
1
霍小栗是在上班路上接到肖爱秋的电话的,肖爱秋哭着说小栗啊,你爸在医院,他想见你。
霍小栗心里一凉,“我爸怎么了?”
“昨天晚上,你妈走了以后,你爸就发病了,全身疼……”肖爱秋哭着絮叨,“小栗啊,妈求你了,等见了你爸,你哄哄他,就说你妈是误听了别人的风言风语,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不可能跟嘉树离婚,好不好?”
癌症病人一旦全身疼痛就是癌细胞扩散的迹象,霍小栗顾不上跟顾嘉树的芥蒂,忙忙应了,等车到下一站,就跳下车来,打电话跟医院请了假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往顾新建所在的医院奔。十年来,顾新建的好,点点滴滴地涌上心头,霍小栗流了泪,也突然明白了顾嘉树早晨回家的疯狂,他昨晚没回来,想必是在医院泡了一整夜,早晨回家,也不是为了向她示威或下离婚通牒的,而是回家换干净衣服。
虽然她早就隐隐感觉到了顾新建的病可能要复发,可是,能这么突然地爆发,肯定跟昨晚的刺激有关系,所以,顾嘉树才会跟她发飙。霍小栗心里突然一阵发虚,好像犯下了弥天大错的人是自己。
霍小栗是在医院走廊里遇上顾美童的,她拎着一只暖瓶,正打算去水房灌开水,见霍小栗来了,就气势汹汹地站住了,两眼喷火地看着她,一顿劈头盖脸的谴责是少不了了,可现在她没心思听,只想知道顾新建的身体怎么样了,就故意装作没看见她,低头匆匆往前走,却被顾美童推了一把,“霍小栗,要是我爸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霍小栗往后趔趄了几步,站住,静静地看着她,“随你。”说完,继续往病房走。
顾新建躺在病床上,闭着眼,脸色如蜡,很虚弱的样子。
坐在床边给他抚摸着腿的肖爱秋轻轻晃了晃他,“老头子,小栗来了。”
顾新建睁眼看着小栗,指了指床边的一把凳子,“小栗,坐。”
霍小栗的泪就下来了,“爸,对不起,是我妈不好。”
顾新建慈祥地笑了一下,“天下哪有不为儿女操心的父母,你妈没错,要是嘉树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爸爸第一个不饶他。”
霍小栗连忙摇头,“没有的事,爸,我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我妈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些风言风语就当真了。”
“小栗啊,别给爸爸吃宽心丸,如果嘉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他的脸是怎么回事。”顾新建叹了口气。
关于顾嘉树脸上抓痕的事,霍小栗在路上就想过了,瞒是瞒不过去了,如果承认是她抓的,顾新建会更加认为是顾嘉树出轨了,所以才会被她抓成这样,所以,她想来想去,决定让母亲把坏人做到底,遂给顾嘉树发了个短信,问他有没有跟公公说脸上是谁抓的,顾嘉树狠狠回了几个字:没,我光荣啊?
霍小栗松了一口气,又回了一个短信:如果你爸再问,就说是我妈抓的。
顾嘉树没再回短信,霍小栗知道,在有些时候,沉默就是默许。
然后霍小栗就开始发动想象力,飞快地编织谎言,说她也是刚知道。昨天下午,母亲听信了别人的风言风语,就跑去把顾嘉树的脸抓了,然后才跑到顾家去闹的,她本想跟公婆解释一下的,可又实在是不好意思,开不了口,毕竟,做错了的是她的亲生母亲,连她这个做女儿的都替母亲脸红。
或许是情急之下,人的潜能容易被激发出来,霍小栗的这个谎言编得竟然是滴水不漏,而且说的时候没有半点磕绊。
顾新建信了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亲家母原本就泼,在怀疑女婿把女儿欺负了的情况下,干出这样的事来没什么稀奇的,更何况,做女儿的哪儿能把黑锅往自己母亲身上扣?
可顾新建还是有些疑惑,“小栗,别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编派嘉树?”
“爸,我们怕您操心,有些事一直不愿意告诉您,嘉树这么年轻就做了分公司经理,招了人嫉恨,所以才让人背后下了绊子,这样的事多了去了,我们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次他们把绊子下到我妈那儿去了。”霍小栗轻描淡写地说着,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让顾美童给倒了点热水,喂顾新建喝了两口水,“爸,让您也跟着操心了,对不起。”
顾美童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霍小栗。
霍小栗把顾新建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爸,您要配合医生治疗,赶紧好起来,不然铁蛋放学可就没人接了。”
霍小栗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很酸,因为她知道,不管顾新建怎么配合治疗,癌细胞一旦扩散,那就是身体里的潘多拉盒子被打开了。
顾新建仿佛已没了力气再去疑惑这件事的真伪,虚弱地笑了一下说:“是啊,我得赶快好起来,别让嘉树怪你。”
霍小栗一怔,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和顾嘉树的感情,很可能会像顾新建的病一样,没救了。现在,大家都在担心着顾新建的安危,没人计较她和顾嘉树的谁对谁错,一旦顾新建走了,顾嘉树兄妹以及婆婆,非常可能会把加速顾新建死亡的责任归咎到她的头上。
霍小栗的心,凉成了一片荒漠。
后来,肖爱秋告诉她,昨天晚上,顾嘉树匆匆回家,顾新建一看他满脸的抓痕,就认定了顾嘉树确实出轨了,扇了他一耳光之后就昏了过去。
肖爱秋知道他脸上的抓痕是霍小栗抓的。
顾新建在急救室时,她问过顾嘉树。
顾嘉树没撒谎。
在病房走廊里,肖爱秋凄楚地看着霍小栗,“小栗,就算你爸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由着嘉树胡来。”
2
顾新建非常配合医生的治疗,不是因为出于对生命的眷恋,而是明白,如果自己就此倒下,霍小栗将会成为全家人的众矢之的。他喜欢这个嘴巴不饶人却明事理的儿媳妇,也更不想让宝贝孙子铁蛋承受父母离异的痛苦。
只是,医生告诉顾嘉树,顾新建剩下的生命,怕是要在病房度过了。顾嘉树问需要注意什么,医生说让病人保持良好的心情,提高他的生命质量,这是他们做儿女的唯一能做的。
顾嘉树默默点头,说知道了。
为了父亲,他暂时也不能跟霍小栗离婚。
早晨,他站在霍小栗身后说这些时,霍小栗正往保温桶里装蘑菇汤,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扣上保温桶盖,从他身边走过时,看了他一眼,就出门去了。
顾嘉树有点恍惚,觉得这一切像个梦,可是,打在墙上的拳头,疼得钻心。
霍小栗把汤送到医院,盛出来喂顾新建喝,顾新建边喝边问铁蛋这几天怎样了,霍小栗知道他想孙子了,就说很好,等下班后接着铁蛋一起来看爷爷,顾新建很是为自己的身体给儿女添了麻烦而有点内疚,“小栗,医院这边有护士呢,你不用每天都过来。”
霍小栗发现顾新建支在被子下的腿有点微微地痉挛,就明白其实他全身很疼,他怕大家担心,忍着不说呢,就难过得要命,又不想让顾新建看出来,就低着头说:“反正我回家也没什么事,就当过来陪您聊天了。”
“小栗,你跟嘉树……”因为很少见顾嘉树和霍小栗一起到医院来,顾新建还是很担心。
“爸,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公司事多,平常连晚饭都很少回家吃。”霍小栗故作轻松地呵呵笑着,“其实他很关心您的,这不,就把我给派过来了。”
顾新建叹了口气,说小栗,爸知道嘉树脾气不好,爸也希望他能改改,可爸也知道,一个人脾气什么样就像生姜天生就是辣的,改不掉的,你就委屈委屈自己,让着他点,夫妻俩,就是有进的有退的才能过到老,我和你妈,也是这样。
霍小栗知道他说的也在理,点了一下头。顾新建看了一下窗户上的阳光,觉得时间不早了,催着她去上班,待会儿顾美童就到了。
霍小栗把病房又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医院前,先去医生那儿问了一下顾新建的情况。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淋巴系统,已没有手术条件了,霍小栗说顾新建的腿老是痉挛性地抖动,是不是可以考虑打杜冷丁,医生点了点头。
癌症病人一旦打上杜冷丁,剩下的岁月就只能用天来计算了,她发短信把情况跟顾嘉树说了一下。
顾嘉树没回。霍小栗知道他的难受不会比自己少,倒也没再怪他的冷漠。
在顾新建那边忙了半早晨,霍小栗快要迟到了,下了出租车霍小栗就埋头往医院跑,刚跑进医院大门,突然被拽住了。
是秦紫,正冷冰冰地逼视着她。霍小栗微微恍惚了一下说:“秦紫……”
“很意外是吗?”秦紫抱着胳膊。
“有事吗?我快迟到了。”霍小栗看了一下表。
“你觉得呢?没事我能大清早地来找你?”秦紫咄咄逼人,自从霍小栗的母亲和霍小震和她父母闹了一顿,在大院里,父母都不好意思抬头了,这尚算小事,更关键的是因为那一场闹,妈妈的一个电话,戳穿了她在陆丰面前的谎言,陆丰跟她好一顿吵,追问她妈打电话的那天晚上,她到底去了哪儿、见了谁。秦紫一阵阵地心虚,连胡乱编瞎话都不敢编上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人,生怕正是满心疑窦的陆丰找到人家质问,索性装作和陆丰赌气的样子就是不告诉他,可她越不说陆丰就越是怀疑,整天盯贼似的盯着她,都恨不能在她身边给她围上一无形的牢笼了,让她又恼又恨。
霍小栗心里很乱,公公住院这段时间,单位和家忙得她团团转,除了不能被证明的怀疑,她压根就没时间去考虑秦紫,眼下,她也没时间更没心思跟秦紫兜底说亮话,就匆忙说了句:“秦紫,有什么事你快说,门诊还有病人等着呢。”
“霍小栗,你妈干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秦紫的声音高了上去。
霍小栗愣了一下,匆忙说对不起,说正想等公公身体好点了就去找她爸妈道声歉呢,她们两人之间的事,确实不该拽上老人。
“霍小栗,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咱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事?”
霍小栗见秦紫不依不饶,加上上班就要迟到了,也有点急了,口气就没那么柔和了,“秦紫,你是不知道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紫冷笑了一声,目光越发地咄咄逼人了起来,“对,咱俩是有事,你结婚前把我当贼防着,可我没想到都十年过去了,你还把我当贼防着!你以为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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