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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倒是朗声笑了一下,大度地说:“小霍,你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跟林主任借了多少钱。”

霍小栗一下子就脸红了,觉得自己是有点风声鹤唳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以为是谢兰让李主任帮着讨债呢,就让他转告谢兰,这一两天她就会把钱还了。

李主任忙解释说谢兰倒没催着她还钱,只是觉得她跟谢兰都闹成这样了,这笔钱还是早点还了的好,让霍小栗不要操心了,他马上去银行提现金,替她还给谢兰。

霍小栗错愕地看着他:“不行不行,我哪儿能让您替我垫上呢。”

李主任突然有点黯然地:“小霍……等以后再说,客气话别说了,你先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霍小栗给感动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剩了不停地说谢谢,出了医院,想着就这么去海信立交桥去抓套牌车不行啊,抓住确实有这么辆套牌车存在,她总不能发现了它撒丫子就追吧?何况也追不上,现在,她需要一台数码相机。

数码相机在她和顾嘉树共同的家里,那个家已经不属于她了,肖爱秋未必会让她进门,也不想去讨气生,就给霍小震打了个电话,去他公司拿了相机,就去了海信立交桥,桥的两侧竖满了广告牌,她好容易找了—个视角合适,也刚能容一个人探出身去的缝隙,探身一看,还好,贯穿南北方向的车辆,尽收眼底。

又潮又冷的海风从海上忽忽扑来,才半个小时,霍小栗的脸就给冻得通红了,用手戳一下,都没了知觉,双脚冻得像针扎一样的痛,全身上下没一点热乎气,期间,有几个电话打进来,声称自己就是她要寻找的目击证人,霍小栗很激动,感恩戴德地要约对方见面,可对方不肯,提出让霍小栗意思意思,霍小栗顾不上那么多了,满口答应着,说只要他肯出庭做证,就算他不要,她也会给笔谢金,可对方还是不肯见面,坚持让霍小栗先把钱打到他账户上,霍小栗这才起了疑心,多问了几句他看到顾嘉树车的细节,才明白是骗钱的。

整个下午,她接了十几个类似的电话,都大同小异的结局,对寻找目击证人这事,遂不再抱太大的希望了。

既然找不到目击证人,唯一能证明顾嘉树是清白的、没有撒谎的证据就是在茫茫车海里找到那辆套牌车了。

霍小栗盯车盯得就更是专注了,每当有辆和顾嘉树相同牌子相同型号相同颜色的车从桥下路过,她的心,都狂跳几下,几乎要从喉咙里一跃而出。

下午四点多,李主任给她发了个短信,钱已经还给谢兰了。被冷风吹了大半天的霍小栗,心里一暖,差点掉下眼泪来,给李主任回了个短信,说了一大堆感谢话,然后继续盯桥下的车来车往,盯得月亮升起来了,盯得有稀稀落落的星星在干冷的夜空上眨着慵懒的眼睛,可她,一无所获,失望像巨大而无形的石头,撞击着她的心。

期间,铁蛋打她手机,带着哭音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姥姥都生气了,要跟她说话,霍小栗刚要说不用了,手机里已传来了母亲的咆哮,母亲先是把肖爱秋骂了一顿,然后又骂顾嘉树,说在这时候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居然还想在顾家母子跟前做好人,把自己累倒了,心疼受累都是她这当妈的……

母亲的愤怒就像一挂响亮而脆生酌小鞭炮,在霍小栗的耳边噼里啪啦地炸着,霍小栗远远地擎着手机,任由母亲骂完了,挂断了电话,才擦了擦脸上的泪,继续盯着桥下,到晚上九点多,霍小震来了,一声不响地拉起霍小栗往桥下走,霍小栗打开他,想说干什么呢,却只是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奇怪的嘶哑声,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的嗓子居然嘶哑得说不出话了。

霍小震心疼地拉起她:“姐,你别这样,我替你守着,你回察吃饭。”

霍小栗摇了摇头,用了些力气,才说出了一句话:“不行,你心粗。”

“姐,我保证我绝对细心,你要是再不回去,我就让咱妈来把你拽回去。”霍小震推着她往桥下走,连冻加上站了将近十个小时,霍小栗的腿早就不听使唤了,往前迈了一步,整个人就摔倒在了桥面上,差点让一辆过桥的车给撞了。

霍小震看着扶着地、竭力要装成是不小心摔倒的姐姐,眼泪刷就掉下来了,他什么也进说,把相机揣进口袋,弯腰背起霍小栗就往桥下走。

趴在弟弟温暖而健壮的背上,霍小栗就觉得整个身体一下子涣散了下来,她有气无力地说小震,咱妈要是看见我这样,明天我就甭出来了,别背我回家,背我找家小饭馆吃点东西。

霍小震哽咽着嗓子点点头,背着霍小栗到桥下找了一家羊肉馆,要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羊肉汤,霍小栗才笑着说,在桥上站了~天,都忘记吃饭的茬了。

是真的,在桥上站着的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因为过于专注盯着桥下的车,霍小栗根本就没觉出饿来,直到看看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才感觉到自己已经饿到了前胸贴着后脊梁的地步了,一口热羊肉汤喝下去,就觉得一股温柔的暖流,顺着喉咙蜿蜒而下。

吃完饭,她拿出几颗药吃了,见霍小震盯着她手里的药看,就笑着说是芬必得,当这些年的妇科医生给当出职业病来了,站久了就腰酸腿疼的。霍小震有点又气又疼地说那你还在桥上站了一整天?霍小栗笑了笑,和顾嘉树即将面临的牢狱之灾,这点疼算什么?

从羊肉馆出来,霍小震催着她回家,可她还是不放心,非要跟霍小震一起在桥上守着,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两人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一连4天,一直是这样,霍小震有点泄气了,劝霍小栗换个地方,说如果真的存在一辆套牌车,如果他真的在那个夜晚从这里经过,说不准也是偶然的事,并不像霍小栗想像的那样,他回家必须经过这儿。

霍小栗摇了摇头,不是她多么倔强,而是,她有种强烈的直觉,那辆车还要从这儿经过的,而且会被她一眼中地地认出来。

守到第五天凌晨,霍小栗终于发现了那辆车,她痴痴地盯着那辆车,像傻了一样大喊:“小震,你看!”

等霍小震迷糊着揉了揉眼睛去看,那辆车已经远去了:“哪儿呢?”

霍小栗这才想起来,因为太激动,忘记了按相机快门,她顾不上回答霍小震的话,疯了一样地往桥下奔,沿着车去的万向,疯狂地奔跑。

在寒冷的冬夜里,她飞快地奔跑,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力气,仿佛,只要她一直这么奔跑下去,就会和幸福拥抱和希望拥抱……

可是,她跑不过那四只汽车轮胎,她跑啊跑啊,整个街道一片空旷,连一辆车都没有,只有她绝望的喘息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回荡,还有绝望地瘫痪在地的身体。

等霍小震赶过来,她正坐在空旷的街边流泪:“小震,我把它追丢了……”

霍小震拥过姐瘦弱的肩,紧紧地揽在怀里,他知道此刻姐姐心里的绝望,像丢了命一样的绝望,因为她爱过那个男人,虽然他背叛了她,伤了她的心,就像他深爱着米糖,却看不见未来。

那种绝望的疼,可以把人活生生地撕扯掉。

“小震,我把顾嘉树的希望追丢了。”

“不会的,姐姐,这条路上有很多路口,每个路口都有监控摄像头,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交警指挥中心,在那儿能查监控资料,它会在每一个路口的监控摄像头下留下通行纪录的。”霍小震比姐姐冷静一些,他边安慰着姐姐边扶起她:“姐,我们回家吧。”

霍小栗姐弟像两个疲惫的伤兵,相互偎依着往家走去。

2

这一夜,霍小栗没睡。

从到家到天亮,不过3个小时而已,对她,却想三个世纪那么漫长,好像上帝在故意跟她开玩笑,把每一寸光阴,都撕扯成了无限的长。

终于,她听到有人刷拉刷拉地扫院子了,她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床上坐起来,飞快穿上衣服,母亲翻了个身,不满地瞅了她一眼:“着急忙慌什么呢?你观在去了也没用。”说着,母亲给铁蛋拽了拽被子,尽量挡着他的耳朵,怕吵醒他:“我看就是我得了绝症,也不见得你会这么上心!”

母亲嘴里不满地唠叼着,人却下了床,披上衣服就去厨房了,片刻,厨房里传来了刷牙洗脸的声音,再然后是淘米煎鸡蛋的声音,霍小栗伏身看着铁蛋,好久了,轻轻地吻了铁蛋额头一下,铁蛋一伸手,肉肉的小胳膊就搭在了她脖子上,迷迷糊糊地叫声妈妈,霍小栗心里一阵酸软,就把他搂在了怀里,铁蛋搭在她脖子上的胳膊就更紧了。

母子两个就这么躺着,也不知躺了多久,就听母亲在外面吆喝:“别捂蛆了,都给我起来吃饭!”

霍小栗刮了刮铁蛋的鼻子:“乖铁蛋,起床了。”

铁蛋还想赖在她怀里撒会娇,霍小栗惦记着去交警指挥中心的事儿,哪儿还有心思和他继续黏糊,就哄着他起床:“铁蛋,听话,再不起来就迟到了。”

铁蛋噘着嘴巴坐起来,歪着头看了霍小栗一会,突然说:“妈,我们回家住吧。”

霍小栗以为他只是住不惯大杂院,没往深里想,边给他套衣服边说:“在姥姥家住不挺好嘛,写完作业还有舅舅陪你玩。”

铁蛋小声说:“一点儿也不好,姥姥最讨厌了。”

霍小栗一怔,严肃地看着儿子:“铁蛋!姥姥每天接送你上学,给你做饭吃,你怎么说能说姥姥讨厌?”

铁蛋一仰脸,倔强地盯着霍小栗:“我讨厌姥姥老说你没出息,整天干打雷不下雨,就欺负她的本事,她嫌你不赶快和爸爸离婚,谁想让你和爸爸离婚谁就讨厌!”铁蛋自己提上裤子,蹦下床,回头对霍小栗大声说:“我不喜欢欢这样!我不喜欢你和爸爸离婚!”

霍小栗一下子就傻在了那儿。

显然,母亲听见了铁蛋的吆喝,推开门,探头进来:“小王八羔子,大清早的,你吆喝什么吆喝?”

铁蛋瞪着眼看了她一会,一声不响地扒拉开她,从她身边钻了出去,母亲回头看了他一眼,啧啧了两声:“喂不熟的外甥狗!”又问霍小栗:“铁蛋这是怎么了?”

霍小栗知道,如果她说实话,母亲肯定又蹦了高了,可又想提醒一下母亲,大人的事,少在孩子眼前唠叨,就边叠被边说:“妈,以后你别在铁蛋跟前说我和顾嘉树的事,铁蛋还小,他懂什么……”

“你当我稀罕说啊,你和小震一天到晚不着家,我肚子里憋着话不跟铁蛋唠叨我跟谁唠叨去?跟院子里的老娘们唠叨了让她们瞧咱家的笑话?”母亲振振有词,霍小栗懒得跟她吵,收拾好了,草草吃了几口饭,把铁蛋送到学校,就直接去了交警队,找到负责处理顾嘉树肇事逃逸案子的交警,说了自己这几天在街上找套牌车的事,又把自己在凌晨发理了那辆套牌车的事说了一遍。

交警做完笔录,没用霍小栗催就带她去了交警指挥中心看监控录象,调出了那辆套牌车从海信立交桥下驶过的画面,当霍小栗看着这失而复得的画面,眼泪刷地就下来了,现在,她不再怀疑自己是因心情迫切而看花了眼,也不再怀疑昨天凌晨看到的一切是幻觉,在监控录象上,清清楚楚地显示,那辆车不仅车的品牌,型号,颜色与顾嘉树的车完全一致,连车牌都和顾嘉树的车牌号一字不差,而顾嘉树的车,作为肇事嫌疑车辆已经被交警查封,根本不可能上路。

交警沿着车去的方向,调出了下面几个路口的监控录象,很快,就查到肇事车辆驶进了靠近海边的一个居民小区。

看到这儿,霍小栗拔腿就往外走,陪她一起过来调取监控录象的交警追出来:“您去哪儿?”

霍小栗边匆匆往外走边说:“我要去小区守着它,别让它跑了。”

霍小栗就到了街上,正心急火燎地拦出租车呢,陪她一起来的交警把车停在了她身边,打开门:“我陪你一起去。”

霍小栗说了声谢谢,上了车,眼睛就直直地瞪着前方,现在,她恨不能腋下生出翅暗,飞到那个小区,然后,守在车旁,等那套牌车主出现,上去先扇他一嘴巴子解解恨再说。

3

他们很快就到了那个小区,好在小区不大,就十几栋楼而已,也比较陈旧了,没有车库或是地下停车场之类的社区设施,在小区兜了半圈,就在一栋楼下发现了那辆套牌车,它像一只沉睡的老狗一样匍匐在上午的阳光里,一看见它,霍小栗周身的血液就沸腾了,推开车门就要下去,被交警一把拉住了,说如果她现在太冲动,会惊动车主弃车而逃的。

霍小栗只好耐着性子坐在交警车里等着,交警打电话跟队里汇报完情况,就掉转车头要离开小区。

霍小栗急了,生怕这一走,会让套牌车溜之大吉。

交警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车,说警车太显眼,继续呆在这儿,会打草惊蛇。霍小栗这才放了心。

交警把车开到小区外,霍小栗看着小区的出入口,唯恐这会儿功夫,套牌车主嗅到了味道,开车或是只身跑了,紧张得她连眼睛都不敢眨。

还好,这期间只有两辆车进了小区,却没车出来,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交警的对讲机响了,说是套牌车主已经抓住了,原来进去的两辆车中的一辆,就是便衣警察的车。

霍小栗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一溜小跑进了小区,就见一个垂头丧气的中年男人被夹在两个警察之间,刹那间,霍小栗就觉得有股热血往脑袋上涌,她真的很想冲上去,狠狠地扇他一个耳光,可还是忍住了,积累了多日的疲倦,像浩荡的海水,困住了身体,就像被撒上了一把叫极度困倦的药,让她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没了,扶着旁边的树,较绵绵地坐在了小区的马路牙子上,她漠然地看着中年男人被带上警车,漠然地看着警车离去。

冬天的阳光,穿过了光秃秃的树枝落在身上,她就这么坐着,进出小区的行人,诧异而好奇地看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她不在意这些目光,微微地闭着眼睛,感受着疲倦缓缓地被喜悦所替代。

当天下午,顾嘉树就被释放了。中年男人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过程,他在城阳开了家加工厂,平时住在厂里,每周只回一次市区的家,他不仅套了顾嘉树的车牌,那次肇事逃逸确实也是他干的好事,只是,他坚称因为那天晚上喝了酒,晕晕乎乎的根本就不知道撞了人,就觉得车子晃了一下。

在拘留所里呆了一个月的顾嘉树,头发长了,人也憔悴了不少,当警察说确实有人套了他的车牌,那起交通事故也确实和他没关系,对他说抱歉时,顾嘉树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直直地盯着警察,好像要用目光在他脸上砸一堆钉子,捞起笔,在笔录上签了字,把笔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了树叶的遮掩,冬天的街道被阳光照耀得一片明黄,人和车子,像缓慢移动的皮影戏,顾嘉树仰头看了一眼天空,阳光像一把炙热的针尖扎进眼里,顾嘉树的泪,刷地就滚了下来,他抹了一把脸,嗓子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嚎叫。

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摸了一下口袋才意识到手机根本不在身上,只有零星的几张纸币。

他叹了口气,谁都不想见了,把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揣回口袋,在拘留所他几乎没好好睡过觉,没好好洗过一个澡,一看到自己和一群为自己所鄙夷的人物关在一个号子里,他就狠不能拿脑袋撞墙,尤其是他们讲着粗话,眉飞色舞地说着下流段子,恍惚间,就觉得自己是一片被生生按进了污浊染缸的白帛,愈是挣扎着抗拒那些污秽的浸染却陷得愈深。

他觉得全身上下都是脏的,连汗毛孔里都散发着难闻的污浊之气。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洗个澡。回到公寓,他反锁了门,把自己泡进浴缸里,仰看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想起了铁蛋,想起了霍小栗,他的人生,在34岁这一年,被打了一个巨大的结,能解开这个结的人,只有秦紫。他究竟哪儿开罪了秦紫?除了多年前她曾经热烈地示爱他却装做视而不见之外。

他水淋淋地从浴缸起站起来,包上浴巾,点了支烟,之前找秦紫碰了一鼻子灰的经验告诉他,采用心平气和的手段,他无法得到真相。除非走司法程序,迫使秦紫开口。

他掐灭了烟,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打算告诉她晚上回家吃饭,电话是顾美童接的,他这才知道,妈妈为了保住房子,已经把霍小栗赶走了。

顾嘉树的脑袋就嗡地一声撂下电话就往家赶。

肖爱秋正在阁楼上吭哧吭哧地擦地板,没听见顾嘉树进来了,直到擦着擦着地,看见前面有双脚立在那儿,还吓了一大跳,抬头见是顾嘉树,人就跟傻了一样,把拖把一扔,抱着顾嘉树就嚎啕大哭上了,顾嘉树原本闷了一肚子火,可母亲肝肠寸断的哭泣把他的心哭软了,那些原本蓬勃的怒气,像阳光下的雪花一样,悄悄地消融了。

“我没事了,就给放出来了。”他扶着母亲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默默地揽着母亲的肩,任由她哭够了发泄完了,才说:“妈,您怎么在这儿?”

肖爱秋擦了擦泪,小心地看了儿子一眼,答非所问地说:“你饿了吧,妈去给你做饭吃。”

“妈,我不饿,我问您呢,您怎么住在这儿?”顾嘉树掏出烟,点上:“他们呢?”

“回娘家了。”肖爱秋心下有点慌,小声地嗫嚅着:“我不放心这房子,过来给你看着门。”

“她为什么要回娘家?”顾嘉树依然不动声色。

肖爱秋知道,儿子心平气和的口气下,藏着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我就知道她会去找你告状,反正是在她眼里,我就是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妈!我在问您呢,霍小栗是怎么回娘家的?!”顾嘉树把烟死死地按在烟灰缸里,眼睛盯着母亲:“我需要知道真相!”

肖爱秋知道,瞒是瞒不过去的,索性把心一横:“让我赶回去的!自打你不在家住了,她就让她妈搬过来了,就她那小九九打的!我一眼就能看穿,还不是想趁和你离婚这茬,独霸了这房子,把她娘家河南路的老房子子腾给她弟弟结婚啊,看把她给美的,这房子一大半是你的,凭什么让给她?”

“妈,您知不知道,她是您孙子的妈!”顾嘉树没成想母亲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来,他甚至都能想象地出来,霍小栗被母亲扫地出门的凄惶情景,心里不由得有点难爱:“就算我们俩要离婚了,您也用不着把事做这么绝吧?”

肖爱秋瞪了儿子一眼,小声嘟哝:“铁蛋是我孙子,我是亲他,可我亲他有什么用?等你们把婚一离,有他那泼妇姥姥在,早晚得把铁蛋调教得不认我这奶奶了……”

顾嘉树和妈妈讲不通道理,起身楼上下地看了一圈,见衣橱都已空了,心情就更是糟糕了,好像十几年的人生被人掏空了一样,他狠狠地摔上衣橱门,转身就出去了。

他过够了这种纷争无休的日子,必须着手解决问题,从现在开始。

想了半天,给一位做律师的朋友打了个电话,约他到律师搂附近的一家茶楼见面,把自己的情况大体一说,问律师有没有走司法程序的可能。

律师说如果单是从效益方面考虑,他支持他走司法程序,可是,作为朋友,他不想这么做,因为像这类牵扯到个人隐私的诉讼,打起来既牵扯精力又耗费时间,以着顾嘉树的敏感身份,还容易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最好还是私下协商解决。

顾嘉树苦笑,说如果能私下解决他就用不着打扰他了,秦紫压根就不朝面,他解决个屁。律师又问了一些其他情况:“你以什么理由起诉秦紫?”

一下子把顾嘉树给问住了,是啊,他以什么理由起诉秦紫?其一,关于借着和他有染拿到公司投标的事肯定不是秦紫张扬出去的,因为她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其二,他没有证据证明秦紫亲口说过,她怀的孩子是他顾嘉树的;其三,网上的贴子,他一直怀疑是霍小栗因为气不过他提出离婚才发贴报复他的,也不可能按到秦紫身上,何况也没证据。

听来听去,律师也困惑了:“顾总,那您起诉秦紫想达到什么目的?”

“只有法庭能逼她说实话,到底是她公司有实力还是谁向她透露了招标标的,她心里最有数,还有,现在满世界都在疯传我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我想让她澄清这事实。”顾嘉树一字一顿:“我是要离婚没错,但我要清清白白地离,不想背负着烂名声离婚。”

律师点点头,斟酌了片刻,告诉顾嘉树,起诉秦紫理由不充分,法院给立案的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不给立案?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守法公民,难道我只能任由别人端着脏水往我身上泼却毫无还手之力?”顾嘉树情绪很激动。

律师建设他以侵害名誉权为由起诉第一个发布这份帖子的网站,以确保官司能够立案。顾嘉树摇头:“我不想起诉网站。”

律师问为什么。

顾嘉树沉吟了半天,才说我怀疑帖子是我妻子发上去的。

“您不想和她对簿公堂?”

顾嘉树的心情很复杂:“以前我是恨她,可在拘留所蹲了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能理解她当时的心情,到处都是流言飞语,她也很痛苦,她这么做可能也是为了发泄愤怒,好合好散吧,我不想弄到两败俱伤,不想让她想起我就当成仇人恨。”

最后,律师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虽然起诉秦紫法院未必给立案,但他可以给秦紫发律师函,警告秦紫,必须出面澄清由她给顾嘉树造成的一切误会,消除影响,否则就会面临民事诉讼。

也只能这么办了,当然,顾嘉树也明白,这个律师函多少有点恐吓性质,如果秦紫接到律师函后依然无动于衷,他也不能怎么着她,但事到如此,也只能抱着死马权当活马医的态度试试了。

当天下午,顾嘉树就让律师给秦紫发律师函,如果秦紫对法律不是那么懂的话,肯定会有些惶恐,主动打电话联系他。

心急如楚的顾嘉树跟着律师去了律师搂,看律师草拟完律师函,盖章让同城快递取走后,才算松了口气。

4

在当天的下午四点左右,秦紫就接到了律师函,律师函上严词的措词,让她越看越慌,越慌越没了主意,匆忙出了办公室,给伍康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谈谈。

自从顾嘉树因为交通肇事逃逸案被拘留,伍康觉得自己在分公司的位子上坐得越来越是稳妥了,正是春风得意,心情好得不得了,见秦紫来了电话,便微微地笑了一下,说到家,他能顺利地走到这一步,多亏了蒙在鼓里的秦紫,便美滋滋地接了电话,油腔滑调地问秦紫是不是想他了。

秦紫顾不上跟他打情骂俏,带着哭音说顾嘉树给她发律师函了,说是要起诉她。

伍康一听就惊了,说顾嘉树不是在拘留所嘛,怎么又给你发律师函了?

秦紫说我怎么知道,总之你赶紧出来,我可跟你说,其实顾嘉树一直在替你顶包呢……一听秦紫这么说,伍康脊背凉飕飕的,脑子飞快地打着转,琢磨秦紫话里到底藏了些什么玄机,怎么会说出顾嘉树是替他顶包这样的话来,难不成她打算要把自己透露给她标的的事抖落出来?这件事的前半段,秦紫是明白的,后来,他把这件事栽赃到了顾嘉树身上,并发到网上,虽然秦紫不知情,但是,如果稍微理性一点,分析一下,基本就能分析出个八九……自从顾嘉树因为肇事逃逸进了拘留所,伍康还在暗自感谢上天又帮了自己一把,把顾嘉树往黑影里又按牢了一步。

可现在,听秦紫这么说,伍康的心开始微微地颤,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想过秦紫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

秦紫见伍康半天不语,在电话里喂喂了半天,伍康才不悦地道:“秦紫,你说什么呢?顾嘉树是咎由自取,他替谁顶包了啊,你没事别信口乱说,等会我再给你电话。”伍康也不管秦紫在电话那端心急如焚的絮叨,挂断电话,翻出交警队的电话,拨过去一问,才知道顾嘉树是被冤枉的,已排除嫌疑,被释放了。

伍康啪地挂断电话,心里也开始发毛了,顾嘉树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把一家业绩平平的分公司经营得风声水起,就足以证明他能力非凡,魄力非同一般,如今,他给秦紫发的律师函,名卫上是发给秦紫的,事实却是在向他这个隐藏在幕后的对手下了战书。

正胡思乱想着,秦紫的电话又打进来了,伍康看着在手机屏幕上不停跳动的秦紫的名字,心里一阵厌烦,拿起手机就塞进了抽屉,又拿起内线跟助理说了一声,如果有打办公室电话找他,就说他开会去了。

伍康越是不接电话,秦紫就越是惶恐,从下班前到晚饭后,她一直在不停地拨打伍康的手机,末了,伍康的手机竟然关掉了。

秦紫一想到自己可能被顾嘉树起诉,就心乱如麻,依着顾嘉树一门心思要还自己清白的执着劲,一旦进入诉讼程序,顾嘉树恐怕会通知媒体,全程跟进,以着这件事在当时的轰动效应,怕是没有一家媒体会拒绝这条博眼球的司法新闻……届时,她和伍康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要像马戏团里的猴子一样被围观了。

不,她不想要这样的结局,决定跟顾嘉树坦白这一切,希望他能看在旧日老同学的份上,原谅她的为爱痴狂,原谅她给他造成伤害……

她悄悄上了街,给顾嘉树打了个电话:“顾嘉树,我们谈谈吧。”

“好啊。”顾嘉树冷冷道。

秦紫喃喃说:“那……我们在海边的咖啡馆见,好吗?”

顾嘉树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想了想,为了不让霍小栗误以为又是他在撒谎骗她,今晚的谈判,霍小栗必须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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