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古平岗老宅
不知不觉赵蛤蟆开着车将我载到了一条僻静幽深的路边上,还说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十分危险,怕我不敢跟他一同躲进去。我笑了笑,人活着最怕一个死字,摸金校尉干的就是与死人打交道的工作,既然有胆子走上这条不归路,那生死早已经置之度外。你带我去的地方再恐怖,总也不至于睡满千年老粽子吧
你第一次到南京,还不知道古平岗的厉害。赵蛤蟆点了一支烟,我们脚底下这块地,老南京都叫它骨平岗,骨头的骨。说这里古时候是一块丘岗,后来打仗,用死人骨头给填平的。开始我一直以为是老头老太太宣扬封建迷信瞎编的故事,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看见。一九八零年年初政府搞城市扩建要在附近修一条马路出来,当时这附近很多居民都反对施工,拖家带口地在工地上闹事。我有一个远房老姨奶奶就住岗子头上,七十多岁的人了也跟着瞎起哄,我妈知道以后就让我来接她,把老太太弄我们家去住,免得她在外面有个闪失。他指着路边的小牌子说,我在施工现场转了好几圈,总算把老太太从人群里头找了出来。有几个斗志高昂的住户,举着高音喇叭跟施工人员瞎嚷嚷,说古平岗底下埋着老祖宗,不能随便打扰他们休息。工程队哪肯听这些老头老太的,总指挥一声令下,钻头机咣咣直响,没几下就打出一个洞来。赵蛤蟆说着把车开上了山坡,要不是当时亲眼所见,打死我我也不信。那个洞钻到一半的时候,机器再也打不进去半分,我远远地瞧见钻头已经开始冒白烟了,可就是打不下去。围观的群众一下子没了声,跟鬼迷了心窍一样,一个跟着一个跪下去磕头。我拖着老姨奶奶想走,结果老人家死死地抓着路边的电线杆子,回头瞪我的那眼神别提有多瘆人了。总指挥刚弯下身去察探情况,洞口忽然传出一阵爆炸声,我当时吓得蒙过去了,只看见一股浓烟像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顶着天地从洞口直往外冲。乖乖,那阵势跟到了阴曹地府似的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我被吓得够戗,丢下老太太就跑了。后来听小道消息说,古平岗那块以前是填尸用的万人坑,地底下白骨森罗,都是些不能见天日的东西。有人说工程总指挥的尸体被找出来的时候,像给千斤顶压过一样碎得不成人形,有几个处理现场的小战士当场就吐了
车越开越慢,最后停在一处单门独院的三层洋楼门口,赵蛤蟆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汗。最最邪门的要数我那老姨奶奶。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后被我妈臭骂了一顿,说什么也要我连夜把人接回来,不能留在那种不干净的地方遭罪。我说老太太健康着呢,敢跟解放军战士对着干,您别瞎操心。结果被我妈给打出来了。我一看这形势,就硬着头皮又折回了古平岗。老太太以前给一对国际友人当过老妈子,这栋小洋楼就是那俩外国人留下的。政府几次想从老太太手里买过来,都被她用扫把轰走了。我后来在楼下敲了半天没人答理,生怕老太太是白天刺激受多了,昏过去了。立刻从阳台翻了进去,屋子里头黑黢黢的,连根蜡烛都找不到,我就纳了闷儿了,你说她这么多年一个人怎么过的。没曾想才到她房间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呜呜的响声,跟小奶娃娃的哭叫似的。我贴着门犹豫了半天,又使劲儿叫了老姨奶奶几声,始终没人答理。倒是哭声越来越小,最后整间屋子就剩下我一人的喘息声。我只好壮起胆子去推门,还没碰着门把手,那红木门就自己开了,不知道什么东西黑糊糊的一大团,从我脚下噌地蹿了出去,吓得我屁滚尿流一口气冲进房里把门给反锁了。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发现老太太根本没在她那屋里歇着,上上下下的房间找了个遍,别说人了,鬼都没看见半只。当天晚上我们就报了案,可到今时今日连头发都没找到半根。
我看着这片光秃秃的小山岗,知道赵蛤蟆说的地方就是眼前这栋废弃多年的小洋楼,我安慰他说:既然我们被活人追得走投无路,那借死人的地方躲一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再说了,万一你家老姨奶奶只是一时兴起,搭火车去北京看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他知道我在安慰他,硬挤出一个笑脸来:自打那天以后,我都是绕着古平岗走的,没想到还有绕回来的一天。老胡,你先进去等着,我把车开出去,丢远点儿,免得暴露。
我说:你现在再开出去,更容易暴露,不如找个地方就近处理,如果附近找不到地方,把车留着也行。对方装备精良,我们留部车方便逃跑,也不失为一个计策。
我们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儿,决定把那辆汽车沉进古平岗后边的人工湖里。好在这附近人烟罕至,没费太大周折就把事情办妥了。最后我们俩一人拎着一袋玉米棒子准备躲进传说中建在万人骨平岗的老宅里去。
自从家里的老姨奶奶神秘失踪之后,赵蛤蟆再也没有踏进过古平岗半步。对那栋独自耸立在山岗上的小洋楼充满了恐惧。可眼下,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躲进去掩人耳目。
这栋三层小洋楼用的是青砖红瓦铜门石柱,典型的民初建筑。我沿着洋楼外围溜了一圈儿,顺带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发现此宅的位置起得非常不好,阳宅挨星与阴宅无疑,以山水兼得为佳,以受气之远为主,阴宅重水向,阳宅重门向。这栋宅子正立在山岗之顶,大门背水朝山,又有一条直路与宅门相冲,犯的是风水上的枪头煞。住在这里的人,十有八九会有血光之灾。如果古平岗附近真如老一辈所说是一块万人坑。那这栋宅子就成了万人坑上独一碑,是极邪门的聚阴之地。
老胡,你又瞎琢磨什么呢快过来帮我一把,钥匙捅不开。赵蛤蟆扛着口袋,一个劲儿地想把门拧开。我试了两把,果然纹丝不动。我低头去看那锁眼,发现里面早就锈透了,拔出钥匙来一看,上面沾了一层碎屑,估计再这么捅下去,周围的居民就该把我们当成流窜犯抓进派出所去了。
别折腾了,还是按你当年的土法子,从阳台翻进去。
赵蛤蟆点点头,我们顺着楼下一棵老槐攀进了二楼阳台,只见门窗紧锁,窗户上还挂着一条猩红的金丝绒窗帘,里边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我们没办法,只好砸了一块玻璃,把闩子从外面挑开了,这才进到了屋子里面。
老宅久未通风,我一落地就被满屋子的霉臭味熏得头昏脑涨,赶紧按原路返了回去。
我趴在阳台上咳嗽了老半天才把一口气喘匀了。赵蛤蟆不信,觉得我在逗他玩儿,老胡,你真该进话剧团工作。没听说有人给旧房子里的灰呛死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不,这里头不止是霉灰,还有尸气。这种味道我太熟悉了,即使夹杂在浓烈的霉臭里头也不会弄错,老宅里头有尸体
你你别吓唬我,好好的房子哪来的尸气赵蛤蟆抓抓头上的瘌痢,故作镇定道,我看你一定是被熏傻了。我们把窗户都打开给屋子透透气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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