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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哥。”

“坐。”

莫浩楠颔首,季璃昕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个人也没废话,开门见山说起了菲菲的事情。

“莫大哥,菲菲有轻微的抑郁症倾向了。”

“我知道她拿掉孩子了。”莫浩楠苦笑,“我以为她会留下来,没想到还是拿掉了。”

“你怎么知道?”

电话里,自己没说,这事,菲菲应该不会主动跟他提吧?

“那天她去买试纸的时候,失魂落魄走在街上,跟抹游魂似的,我想忽略也难。我下车跟在她后面进药店到付钱,她都没发现我的跟踪。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事,我也不能主动跟她提,她虽然一向跟我对峙,也就耍耍嘴皮子,真正残酷的事情,她根本就做不出来,小时候踩死一只蟑螂都会掉金豆子,如今是拿掉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她若是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浩楠十指交叠,置放于膝盖上,带着些回忆的味道,缓缓地说,眸中有的尽是痛心。

季璃昕没料到莫浩楠发现菲菲的异常逼自己还要来得早,算起来,他应该是最关心菲菲的人了。

“菲菲的抑郁症到哪个程度了?”

莫浩楠看着季璃昕落寞的表情,知道她的难过程度也不亚于自己,他们都是关心菲菲的人,在这个期间,他们对菲菲的影响也是不可忽视的。

“抑郁症主要以抑郁心境、思维迟缓和意志活动减退为主,多数病例还存在各种躯体症状,菲菲亦然。她情绪低落,苦恼忧伤,感到悲观绝望,痛苦难熬,不安、焦虑、紧张,若是不及时得以治疗,存在着极大的危险。”

她没说出口的是抑郁症的自杀几率很高。

“那给她找个心理医生试试,不能放任她这样继续下去。不过她那性子,劝她去看心理医生,估计会很难。”

没人会承认自己有心理疾病,没人愿意在另外的人面前剖析自己血淋淋的过去。

莫浩楠想,就算是自己,也做不到,何况是刚受重创的菲菲。

“现在治疗抑郁症主要有四种方法,一是药物疗法,这种方法,副作用较大且治愈时间长;二是心理疗法,这种方法,初期治愈理想,不过复发可能性大;三是阳光活动疗法,这种方法,主动性恢复,不过要看个人意志力;四是经颅微电流刺激疗法,这种方法,无副作用且疗效快;五是电击疗法,这种方法,万不得已,不建议使用。”

季璃昕略一沉默后思考着说。

莫浩楠的目光深深,此刻闪过一丝光出来,“你说的那种无副作用且疗效快的方法,听上去挺恐怖的,电流刺激,真对身体没损害吗?”

莫浩楠对这些东西本就没兴趣,自然也不怎么关注,更从未听过了解过抑郁症的疗法。

今天听季璃昕这么一解释,倒是算有所了悟。

“径颅微电流刺激疗法,它是一种快速而有效的治疗方法。它用一种独特波形产生强度为百万分之10至500安培的电流通过脑部,促进内源性吗啡肽的释放。而内源性吗啡肽是人体分泌的大脑内的一种神经递质,具有镇静和产生欣快感的效果,是一种健康的递质,没有依赖性。2000年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就是因为发现包括吗啡肽在内的‘神经系统中信号相互传递的介质’而获得的。可见经颅微电流刺激疗法治疗抑郁症的神奇之处。这种疗法不会感受到痛苦,它能使抑郁症和失眠症状迅速得到缓解,总有效率可达90%以上。这种治疗无副作用,治愈快,通过严格医学认证,现在欧美国家普遍采用这种治疗方法。”

季璃昕不愧是学过心理学的,对于自己所熟悉的领域,侃侃而谈。

莫浩楠想,若是别人介绍,自己肯定是不会觉得这建议中肯的。但是这些专业名词从季璃昕口中吐出来,自己却信服了,觉得她的为人,是值得信赖的。

两个人商量后,觉得第四种治疗法可行,只是他们觉得可行还不够,还要经过菲菲的赞同,不然病人不配合,他们就是想一万个法子,也排不上用场。

季璃昕在征求莫浩楠的建议后,觉得这事,还是由自己来提比较好。

不过怎样才能触动菲菲,让她痛下决心告别过去呢?

莫浩楠说拿昨天的报纸给她看,让她死心,不然她老是惦记着藕断丝连是不行的。心殇虽难愈,但是若是当事人根本就不想忘却,那么根本谈什么分手,就是无稽之谈。

“这个打击对她而言,会不会太大了?”

季璃昕还有些许的踌躇,可能莫浩楠是男人的缘故,身为同性,在女人的心思上,季璃昕想的周全了些,也想的多了些。

“总比她糊里糊涂下去的好。就算不告诉她,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莫浩楠开始坚持了,他的果断,在这个时候,明显表露出来了。

季璃昕想了想,也默认了莫浩楠的这种做法,毕竟她自己也一时早不到更好的选择。

季璃昕回了一趟家,闲暇下来,便想起了远在香港的闻人臻。不回到家,倒是很少会想到他,毕竟菲菲的事情,也够她烦的。

灏灏这个小家伙,还是顽皮的紧,晚上,季璃昕是跟灏灏一同睡的,半夜,竟然惊醒了,开了床头的灯,谁知道把灏灏给亮醒了,灏灏哭个不停,季璃昕哄了他好久,才把他给哄睡着了。

小家伙,就知道折腾人,一点也不心疼人。白天折腾的其实身体已经超负荷了,可却一点睡意也没,她披了一件棉质外衣,起身,往书房而去,查了一下国内外抑郁症的病例。

她想,若是菲菲不愿意对着陌生人,那么自己亲自来,也许这一点,更加让她能够忍受。

她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何况这事,还关系到菲菲,不管是否胸有成竹,她还是要慎重对待的。

当敲键盘的声音归为零的时候,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沉寂当中,她想,他在香港,是不是乐不思蜀了呢?

还说想她,想她,怎么连个准确的归期都没?

纤细的手指置放在黑色的键盘上,更衬得她肌肤如雪一般白皙。

她缓缓收拢手指,抬起,遮挡住视线,光线一缕一缕减弱,她让眼睛混杂着黑暗,一起交融、沉沦。

她维持这个姿势,维持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摸黑回到卧室,不想再把灏灏给弄醒了,实在受不了他的哭功。她甚至荒唐地想,闻人臻小时候,是不是也很爱哭,哭得人心慌慌的才罢休?

不过如今他那冷俊男的气质,跟那么怂的爱哭怎样也挂不上钩。

自从他去香港后,入夜之后,自己时常会想到他,都怪他,之前没事干嘛老是习惯抱着自己睡觉,他这一走,不习惯的倒是成了自己了。

就说有些事情不能养成习惯,一旦养成,便很难纠正回来了。她郁闷地盯着怀中这一只大狗熊,这还是自己看到商场搞促销,自己从商场抱回来的。

抱回来的那一天,还被范范取消了下,说这么大个人了,还买布艺大狗熊,跟闻人臻一米八几的身高相似,抱着回来的时候,几乎是整个人都被挡住了,还好没丢很大的脸。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犯了傻,就把这玩意给抱了回来,小时候都没怎么喜欢玩洋娃娃的人……

也不知道怎的,那只维尼熊摆在橱窗前,她就定住不想走了,兴起了那么一股冲动。而且在那个时候,她甚至恍惚一度认定这只熊跟闻人臻有些像。

哪里像呢?

根本一点都不像么。这只熊看上去娇憨多了,哪有那个家伙那般可恶?过去一个月了,才打了自己一通电话,说了一句勉强够格称甜言蜜语的话——“我很想你”。

这只狗熊是他去香港后隔了两天她抱回家的,睡不着,就将这只熊给揪上来抱着睡。

这只狗熊也够矜贵的,值8888元,够她好几个月的工资了,一点也不划算。抱着软软的,没有他的怀抱那般结实,有温度。

越想越郁闷,脚下一用力,将那只大狗熊给踹下床,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她卷起被子,抬高,将自己的脸给遮住,不去看那只熊,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睡着的。

香港。

闻人臻是在昏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沈童是第二天护工通知他先生醒来,便立马赶过来了。

他又带了悠悠煲好的汤,便宜了闻人。不过看在闻人可怜的份上,也就不跟他计较了。悠悠煲汤的手艺,是一流的,自己跟阿修每次都要在餐桌上大打出手,抢悠悠煲的汤。

这回闻人病了,阿修跟自己难得站成了统一战线,达成了一致,不跟病患抢。

阿修也吵着要来,闻人刚醒,心情又不好,还是不带阿修来凑热闹了,怕阿修乱说话。

沈童来的时候,闻人似乎在发怔,视线定格在插着针头的手背上,看着管子里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流下来,钻进他的体内。

就连自己进门发出的声响,也没惊动到他。

将煲的汤放到床头,他的视线才聚焦到自己身上,“童,你来了啊。”

沈童眯起眼来,觉得闻人的声音真的是听上去刺耳极了,像是个病入膏肓的老头子一般,难听死了,沙哑到破碎。

他有些想念以前那个冷冰冰的闻人了,而不是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闻人。

闻人死撑着,是怎么回事?

回头问问悠悠,女人或许比较了解女人。

“闻人,你快好起来吧。”

沈童本是要提季璃昕的,见闻人根本提都没提,想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那种,自己想了想,还是没有开那个话题。

没想到闻人有一天,也会当鸵鸟,逃逃避这事。

“童,我想回a市。”

他忽然开口,沈童吓了一跳,“闻人你没事吧?”他这样的情况,医生说连下床都不行,尽量避免挪动来着,还妄想回a市?根本无异于白日做梦。

“你想回去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代劳就行了,以前你可是都不遗余力地压榨我来着,现在变得客气起来,我倒是真的很不适应,我还是比较想念以前的那个闻人。”

闻人臻英挺的眉头打了个结,“我只是说说而已。”

“靠,不带你这样吓我的。”

沈童忍不住嚷嚷道,“我还真纠结了下,想着能不能将你隔空移回去。”

“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闻人臻说话本就吃力,也找不到词说他了。

“悠悠的小说啊,怪力乱神之类的,还有魂穿啊,身体穿越啊,还真别说,蛮好看的。你要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还蛮不错的,改天我给你待机本来。”

沈童很大方地道。

“我对那些没兴趣。”

闻人臻忍不住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沈童顺着他的话问,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

“都没兴趣。”

闻人臻白了他一眼。他闭上眼,不想理会这个无聊的家伙了。

他自然是有兴趣的,只是心口,还泛着隐约的痛。只要想到那个远在a市的人,刚结疤的心脏,就会在下一刻撕裂……

沈童自然知道他想起谁了,能够让闻人这样痛不欲生的,除了季璃昕,还能有谁。

他都有些看不过去了,恨不得立刻将闻人心心念念的女人给绑来,一了百了。闻人这家伙也太婆妈了,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心结么,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才可以详谈。

何况闻人现在这个样子,正好可以博同情分,季璃昕要是看到,肯定后悔死了她没留下闻人的孩子……

这年头,感情投入太深,吃亏的便是自己,闻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要不要我把她给接来?”

沈童的这句话,像一把铁锤砸在闻人的心口,他哑着声音拒绝道,“不要。你要是敢私自行动,我就跟你绝交。”

沈童干瞪眼,这家伙,说得可真够狠的,还绝交。

不过,他倒是不信他真能狠下心绝交,自己犹豫的是怕把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找来,会不会伤闻人更深呢?

哎……他觉得自己也够矛盾的,天平的两侧不停地摇摆着,举棋不定……

85结局卷第二十九章转折

沈童在医院停留了不久,便回头跟悠悠商量了下,毕竟女人比较懂女人,韩悠在a市接触过季璃昕知道闻人臻现在的状况,肯定会抛下一切,过香港来照顾他的。

而且,韩悠总觉得闻人也不是不想季璃昕来,而是怕她承认那个是事实罢了。

两个人之间不管有没误会,还是要解开比较好,当年自己跟沈童是因为家庭因素被迫分开,闻人臻跟季璃昕又不是因为这个,自然是希望他们过得幸福的。

季璃昕接到沈童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正在游说菲菲,“沈童?”

有些不明所以沈童为何给自己电话……

“嫂子,”沈童叫的客客气气,不过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平的,那是为闻人而不平,“什么事情?”

季璃昕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闻人臻从上次那个电话过后,又没了音信,沈童跟他交情比较好,也许能够探听到一些,也不无可能。

“你能不能请假来趟香港?”

沈童用试探的口吻问道。

“去香港干什么?”

闻人臻是在香港,沈童叫自己去香港,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她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总觉得沈童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叫自己去香港,而是为了某种目的。

“闻人车祸住院了。”

沈童还是决定照实说,季璃昕这个女人太有想法了,不能用一般女人的心思来揣摩她,她若是肯立即前来,表明她对闻人还是有那份心的。

车祸?

当这两个字钻进季璃昕的耳中,季璃昕脸上血色骤然消失,身子石化了一般。

脑海中立刻呈现出一幅血腥的画面,他脸上鲜血跟汗水交织,身下淌出的大滩鲜血把干燥的地面染红,他吃力的想要开口,却无力地合上了双眸……

她的一颗心沉沉的直往下坠,脑中乱作一团,不敢再去深想。

脆弱爬上了她惨白的脸颊,隔了一会儿,她的身子开始颤抖,摇摇欲坠,还是莫菲菲看情况不对劲,扶了她一把。

莫菲菲看她神色惶急,一双眼里饱含着疑问,可惜季璃昕没理会自己。

季璃昕的心砰砰直跳,“他现在情况如何?”

“他是刚来香港就出了车祸,之前一直陷入昏迷,昨天刚醒来不久又陷入昏迷了。”

沈童说的话有所保留,没说他醒过来了。

季璃昕一听乍然松一口气,却又立刻揪起心来,急道:“那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暂时没有,医生说还有危险,他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情绪又低落。”

季璃昕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置放在油锅上煎一样,平静不起来,灼热烫得她忍不住轻颤起来,饶是竭力遏制,也纾缓不得。

“我立刻过来。”

挂了沈童的电话,季璃昕还是心乱如麻,只觉得整个人脚下都是虚浮的。

原来他不是一直不联系自己,而是他根本就身不由己,醒来立刻给自己打了一通电话,还隐瞒了他的伤势。

不告诉自己他出了车祸,不想自己担忧。

季璃昕忐忑不安,心里开始烦躁起来,沈童那只言片语对她而言,分明是饮鸩止渴,心里想了千百种可能,她越想越恐慌,恨不得一下子飞去香港,跟他相见,亲眼所见,方才安心。

“出什么事了?”

莫菲菲忍不住问道,原先自己情绪过激,不想接受季璃昕的好意,没想到转念之间,倒是换了一个人成了这样。

季璃昕是个隐忍淡定的人,何时见过她如此,莫菲菲觉得自己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她。

“闻人臻在香港出了车祸。”

回答的时候,季璃昕喉咙里一片干涩,还觉得耳边嗡嗡嗡的响着,沈童那惊人的消息,她还是未消化掉。

她唇角扯出一抹苦涩,不得不承认听到沈童那则消息时,自己是害怕的……

她扶住胸口,里面闷闷的,视线又开始涣散了,且又严重起来。

“那我们立刻去香港。”

莫菲菲当机立断,她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她知道自己最近在闹脾气,但是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容不得自己在任意妄为了。

“我们?”

季璃昕喃喃道,有些不理解她话中的深意。

“对,我陪你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前去。”

莫菲菲还真不放心季璃昕独自一个人浑浑噩噩去香港。小昕也许不知道,她对闻人臻的感情,明显比她想象中的深。

也许在死亡面前,什么情啊爱啊,统统不再重要了,若是没有性命,谈什么都是空想。

“可是你……”

菲菲忙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要我卧床休养,可是我在房间里呆得浑身都发臭,脾气也跟着生霉了,还是出去下比较好,香港可是购物的天堂,反正得了一个月的假期,不玩还真浪费了,就当陪你去旅游一趟好了。”

莫菲菲尽量想要将气氛调整得轻快些,可季璃昕还陷在浑浑噩噩当中,她只得道,“香港那边的医疗肯定不错,你不是说我有抑郁症吗?去那边刚好可以治疗,也不会有熟人看到通风报性,你说对不对?”

季璃昕确实不放心菲菲一个人留着……

莫菲菲打电话去航空公司订了最快一班的航班,然后两个人直奔机场,季璃昕登记之前,跟范菊花打了个电话,说了下情况。

她想,要有一阵子见不到自家儿子了,她不想错过灏灏成长的过程,让范菊花买了个dv将灏灏每一天都给录下来,回来后可以看。

她想,闻人臻肯定也不愿意错过儿子的成长过程。

至于安凯那边,季璃昕打电话过去说请长假,姚先生是不同意她请那么长的假期的,因为没有具体期限,季璃昕说那就辞职,回头会将辞职报告发给他的email。

姚先生有些不舍,问了下具体的原因,季璃昕老实说了,姚先生说为她争取下,若是一般公司,在试用期就请这么长的假,根本就不待见你,叫你直接走人还算是客气的。

她也知道,若是小姚不帮忙做,自己肯定是要走人的。

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小姚,他不是一直当闻人臻是他的偶像吗?改明儿,给他们引见引见。

飞机上,季璃昕整个人犹还觉得恍恍惚惚,思绪百般的杂乱,总觉得变化发生的如此迅急。

他去出差前的那一幕幕,还历历在目,宛若昨日发生过。

怎一下子,波动这般大?

就快到香港了,她觉得空气一点点变得稀薄起来,靠在座位上,感觉到力气不若刚才气息有些不稳。

季璃昕紧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指甲陷在掌心中,却感觉不到疼。

从接到沈童的电话开始到站在病房门外的这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宛若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全身都轻飘飘的,没有一点真实感。

她的身体变得不受自己控制,就算在动,她大脑也没接受到信号。

推门的时候,止不住在颤抖,菲菲已经由沈童带去他们的住处了,他们都不是不识趣的人,把自己送到病房门外,知道不会再发生意外,统统离开了。

他住的是重症监护室,病情应该是危在旦夕吧,回想起见到沈童的时候,他面容憔悴,眼里布满血丝,一向喜欢玩乐过惬意生活的他,向来都是不喜欢为难自己的,他这样,就表明事态严重了,现实逼迫他前进,扛起身上一切的重担,还附带上闻人臻的。

她定定地站着,忽然失了推开的勇气,只要推门进去,就能看到他了……

她垂下眼帘,嘴角一抹苦笑,这种心境,应该是关心则乱吧。

眼皮犹被压制住一样,一再地用力才微微透出一丝丝光线。

她终于推开了门,鼓足了勇气推开的……

病床上的人苍白着脸色,嘴唇也是半点血色也无,气息轻浅,面上氧气罩上由于呼吸而生的雾气都不明显。

纱布从脖颈,几乎裹到小腹,双腿的位置上,有微微的凸起,右腿绑了石膏,露在被子外的是一小截。

他的左手,是露在被子外头的,手背上的肌肤像是新生出来的一般,多了一层淡淡的粉色,那是结疤过后脱疤的痕迹,无法抹去,无法遮掩,无法漠视……

他的那张俊脸,擦伤过后的痕迹,是如此的明显,虽然有所复原,但是还是有迹可循。

他到底是遭了怎样的罪啊?

他应该很疼啊,肯定很疼,但是依他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跟人抱怨的,只会将疼痛拼命地往肚子里咽。

他怎么没动静,沉寂如水般地躺在那里,她真希望他只是睡着了,在下一刻醒来,醒来看到她,不知道他会流露出怎样的情绪来呢?

她忽然心生出期待来,惊喜还是错愕,亦或者是生气?

可能都会有吧,她到底不是他,不懂他真实的情绪反应。

她发生眼角很酸,很涩,抬手去摸,发现一滴灼热的液体,烫着了她的手背。

她下意识地去看手背,一滴晶莹的眼泪,已已经成了一片泪渍,凝在手背上,还未风干……也许,很快就消失了。

她想,只要他快醒来,便已足够。

她想,他跟她肯定是命运注定的,上辈子也许是她欠了他,所以这辈子才会出现这么个人,反复折腾她,谁也无法替代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他怎么可以不醒来呢?

都怪他,明明都离了婚,那个时候她对他没感情的,离开的时候,只是有几分不甘而已。

为何回来之后,还来招惹她?又是威胁,有时装病,害她一个心软,不小心就栽倒在他身上,与狼共舞。

她一颗心开始渐渐挪到他身上了,他倒是好,躺在这里一动不动,还想方设法瞒着自己,不让自己知晓他的现状。

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眼皮很沉重,真的很沉重。

他肯定是在做梦,竟然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纤瘦身影,来香港这么久了,多数日子在昏迷中,难得的,竟然在白天会梦到她。

他觉得自己有些喜欢上这个梦了,因为梦中有她的身影出现。

她怎么流泪了?到底是谁欺负她了?该死的,要是他能够站起来,肯定要那个人好看。

他应该生气的,气她拿掉自己的孩子的,为何仅在梦中看到她,喜悦还是忍不住蔓延滋长呢?

他记得他早上醒来就那么一会儿,很快又陷入了沉睡当中,身体很累。

周身怎么很疼,刚才不小心动了一下下,导致神思涣散开来,还好,他松了一口气,他的梦,还未惊醒,梦中她还在,没有乘机逃离开他。

她的眉峰,高高的隆起,似乎被很大的烦恼困扰着,为什么在梦中,她还是不展露笑容呢?

是不是真的应验了她跟自己在一起,只是在迎合自己,为了报复自己呢?

心口,忽然很痛,真的很痛。

季璃昕目光落到他的手背上,那手背在动,她惊喜交加,忍不住上前,站在床头,近距离看他。

他呼吸急促,眼皮睁开了一点点,牙关紧咬,像是承受着无比巨大的痛苦,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头点点都是猩红,那只露在被子外头的手,也不知道生出了怎样的勇气,攥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挣脱,反而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反握住,很想将自己身上的力量都传递给他,想告诉他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要紧,其他的,什么也别多想。

他觉得不对劲,心口的痛,在被她反握住的同时,渐渐的消退了些了。

他的手,有些凉意,她的手,温度高多了,他眷恋那一抹温暖,贪恋着,想要接近渴望,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不对,她是真的,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非是虚幻的梦境,不然怎么会有温度呢?

她眼睛眨也没眨的盯着自己,眸中只有自己,除了自己,别无其他。

他没有看错吧?

她想擦亮眼睛,可是双手一只被他给反握住,另一只无力抬起。

胸脯起伏不定,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他想要触摸真实,单单身上的温度还不够,他想摸她的那张脸,那上头流露着彷徨而紧张的情绪,她担心的对象是自己吗?

他真的很想这么当成,她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身子缓缓半蹲了下来,将他干燥的手心贴到自己温软的脸颊上。

他张了张口,氧气罩是昨天陷入昏迷后被医生强制要求用上的,早上沈童来的时候,拿掉过,命令护工拿掉的,后来睡去了,不知何时怎么又回来了。

隔着氧气罩,他的视线觉得有些模糊,不够清晰,另一只手使劲抬起,想要掀开那个障碍物,可是却被她另一只手给拦住了,不让他有所动静。

“你……怎么……来了?”

好不容易开了口,发现嗓音嘶哑的厉害,仿若不是自己的,而是一个油灯枯寂的干巴巴老头口中发出来的。见到她,他又是惊喜,又是惊讶,还伴随着淡淡的苦涩。

“沈童叫我来的,你嗓子不舒服就别开口了,好点再说。”

虽然恼他瞒了病情,但是当他扯着破嗓子跟自己对话,她还是于心不忍。

闻人臻了悟,就知道是沈童那厮透露的。

都叮咛过他了,还是明知故犯……

她缓缓抽离他的手,却被他给扯住,不松开,“别离开我。”

她只不过是想要去叫医生过来给他检查下身体,毕竟刚醒来,没想到他死死的攥着,不松手。

她叹了口气,有些明了,拉住床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先休息,我不走,我陪着你。”

她保证道,身子也是极累,趴在床头,由着他围着她的手,,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了,病房里原本就安静,她抬眼看到的是漆黑一片,灯被关了,她小心拧开了开关,想去上个厕所,他睡过去了,光线下他的轮廓深陷,这场车祸,让他的身子迅速的消瘦下去了,原本紧绷的肌肉,都松弛了,失去了弹性。

幸好,他还活着。

她一只手指一只手指地将他的大掌从自己纤细的手指间扳了开去,他却忽然醒了过来。

他蹙着眉心,看她,手上的力道却渐渐大起,丝毫没松懈。

她担心他的伤势,不敢再有大力的动作,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我想上厕所。”

说这话的时候,她耳垂微微泛起了粉色,他注意到了。

她以为她说这话的时候,他肯定会放自己离开的,没想到他竟然紧了紧手指,攥着愈发的牢了。

她无奈的叹息,他现在上不了厕所,自己可不想丢脸。

“我上完厕所就回来,病房内没有洗手间的,我不出这个房门总行了吧?”

她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想要宽慰他的心。

生了病的他,很爱粘人,没想到受了伤的他,更爱粘人,她想,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就由着他吧,只要他肯好好养伤,再大的事情,等他好些再说吧。

比如为什么会出车祸,为什么如此不小心,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问,等着他解答。

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的耗,只要他活着,就有希望。

他似乎犹豫了下,才松开了手指。

她上洗手间看到自己面容憔悴,头发有些蓬乱,还真邋遢,稍稍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点,就出来了。

看到自己重新坐了下来,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真怕自己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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