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世万笑意复卷,凑过去俯了腰,两手端了她两瓣脸颊:“我看你这脸色,还以为自作多情了。”崔嫣见他观得这样细,甫撇了半边头过去,怕了半天的脚步终是由花墙那头传来,声音愈来愈近,忙一把搡开他,退了恨不能三丈远,垂了手,并踝不语。
他被她猛然一推,手臂都来不及放下,犹悬在半空,也不知怎的,心头添了些异样,略显涩感,撩了袍朝拱门外行去。
甫过些日,已徂暑之季。
彭城的热天难过。原先身子不好时,崔嫣总有些苦夏之症,如今却不知是不是心美体自爽,日头虽还是高悬于顶,晃得闪亮,却不如以往那样烤人,又觉偌大庭院中,绿荫幽草胜花时,夏木阴阴正可人,病了一回,反倒是将精气神填盈了。
甄世万留在宅子里的辰光比先前短得多。只听府上人说是要人来了彭城,才接连几日出外斡旋。
崔嫣猜是官场旧僚来访,也并无多虑,只是偶尔在院子内抬头看挂得高的烈阳,匆匆下灶,去备解暑茶汤。
自来了甄府,厨艺倒是精进不少,虽比不得专注烹羹的巧妇,却比以往连火都点不着强到不知哪里去,一时得意,免不了拾掇些成品,趁送茶之机,捎去东院那边给甄世万尝。
她本事至多不过是读几本闲书练练小字,如今会了铲勺上的活计,才觉真正学会了些脚踏于地的可靠本事,暗想改日回家定要好生下厨做几道菜给杨氏吃,也不晓得养娘瞧见自个在灶台上忙活,会不会跌出眼珠。
这日,崔嫣得了闲空,在灶房内缠了厨娘研磨菜式,将嫩豆腐去了腥,放入鸡汤中滚煮,淋了糟油与香蕈起锅,七手八脚做出道彭城大家小户餐桌上常见的庄氏豆腐,最后洒了一把葱,准备盖上,却听厨娘提醒:“嫣丫头,还没浇三香油哩。”
这庄氏豆腐以麻辣为特色,最后要浇上一层花椒、姜、茱萸调配的浮油。崔嫣抬袖擦了汗,笑应道:“不要紧,今日尝尝新花样,弄清淡一些试试。”日夕,与平时一样去东院送枸杞白菊茶,顺便将菜放进食盒一齐提了过去。
时值甄世万刚刚回了宅子,在内室已透过棂格见到一袭娉婷素影行近,整日周身的劳乏气又是消减了不少,只私下琢磨,若是以后辰光,每日都有她这样料理自己,又还能有什么烦恼,不自觉唇际含笑,眸眼悠然,一路瞧着崔嫣进来。
近旁侍奉的僮仆这个时光同往常一样,早被打发了下去。崔嫣将那手提编篓搁在案上,瞥
了眼甄世万,这些日他出去得勤,太阳猛,本就不白净的皮肤愈发是晒得有些黑红。
她从第一格往外掏出一把虫草紫砂壶,不经意问:“爷在想什么出了神。”正端起壶,翻过一盏白瓷小杯,甄世万一只掌已搭在崔嫣握在把柄上的手,蜷握起来,将那把紫砂小壶带着放在桌案上。
崔嫣见他眼神尤其不一般,颊上莫名一赧,缩回小手,又将手往篓子里探去,嗫嚅:“今日学着做了一回庄氏豆腐,你尝……”话还未说完,只觉腰上一紧,膝一弯,已一下子由他拉到腿上,俩人一上一下结结实实地坐到了那张花梨木圆墩椅上头。
崔嫣身子一弹,撑了他肩,欲要站起来,却又被他朝下摁去,两只胳臂只好松了一松,游至他脖颈两侧勾了住。
甄世万头脸贴了过去,声音犹若盛夏午后的花庭林院中的虫鸣一般浓黏:“初儿,怎么开始下厨了。”
崔嫣愣道:“总是要学一些的……”话音甫落,一双手被他同时抓紧了手中,细细揉了两回。幸亏没有弄糙,他声音又是严厉了几分:“从今做好分内事,顾好夫人即可,若再逾矩妄为,小心家法处置。”如今在自己眼中,她全身上下皆是宝,连一双用来操持的葇荑也成了至贵的精雕美玉。
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玉纤纤的小东西,不是风流物不拈,怎好去碰那些烟熏火燎?只恨不得倾尽全力,带她离凡尘的琐事俗物越远越好。
他眸光招摇,崔嫣只觉同正午的太阳差不多炽热,再多挨受一会儿,便要融了过去,听他这话,念起甄廷晖那几日的呼天抢地,却是扑哧一笑,忍不住道:“你当我是你的孩儿啊?犯错便要拿鞭子唬人?我爹爹可没你这样蛮狠。”
甄世万见她粲然笑靥,粉嘟嘟的一张脸是进了甄宅后从未有过的明艳,竟是失了神,当作孩儿?他又岂能不把这小妮子当做孩儿一样疼护?此生没福气有个贴心女儿,也不知道娇娇女承欢膝下的滋味,但见了她,却察得若是真有个女儿,就应该是这样疼入骨里,怜到髓内吧?
崔嫣看他似笑非笑,神色既缱绻,又是有两分诡邪,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推了一把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同他说话是愈发无大小无分寸了,无奈他也愈来愈爱煞了这放肆,忍不住一个巴掌不轻不重丢到她臀上,打得“啪”声一响,谑道:“你若犯了错,照样严惩不贷。”
崔嫣被他骤然一拍,“呀”一声,惊得差点没曾跳起来,顿勾出性子,挠了他几下,却被他偏颅一避,腰身经他收紧,耳边是他低低沉沉的声音:“越来越想你了。”
崔嫣登时心中说不出的软绵,放下爪子,撇开眼去细声道:“每日也能见上一面,有什么好想的。”
甄世万捉起她手,放在嘴边摩挲了几下。每日见上一面?亏她说得出口,他只恨不能将腿上这人拴在腰带上的好。就算见了面,看得发慌,也是不能下手,着实为难。这些日子,他愈发清楚她的果决,自己从来不爱用强,再如何委屈,每日也只能硬靠着这菊花枸杞来下火驱邪,还真是悲哀。
崔嫣岂会不知他的心思,纵没有家犬一样灵的鼻子,每回同他一靠近,也是能闻得到他的煎熬之气,虽不愿逾界,却也是默认由他耳鬓厮磨,只偶尔蹭过了头,还是蹙眉瘪嘴,狠拍落他手。但今日听他语气忧心,说得极是怨尤,一时半会竟不忍心叫他失望,只好好生生款牢了他脖,偎贴在他怀。
他衣袍上有股从外面带回来的风尘仆仆的热气,还没曾全然散尽,崔嫣嗅入鼻嘴,捏住他胸襟衫料,不经意问道:“是京中哪位皇亲贵胄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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