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恐吓鞭打,就算是被当场砍杀,也是倔强地再不走半步。
梅有财将崔嫣猛一推,恶狠道:“你是想死?”见她犹自不动,气急败坏,干脆将她拦腰一折,抗在肩上,朝后头的逃生密道小跑而去。崔嫣挣打不成,沿路只听得元戎号角响起,惶惶人声窜入耳间,在寂冷苍浑的大山回响不停。
这夜袭匪寨之辈也不知是哪一支队伍,不消半夜,便已作雷霆之势将这山寨剿杀欲净,贼人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取了钱财肉票,纷纷遁逃,那领兵却早已排好阵,堵住好几个出口,只将山贼一一包抄围剿。
崔嫣抬脸,见前方灯火一闪,一小队身着朝廷官服的骑兵足蹄滚滚,笔直朝这边怒奔急驰,打头那人跨在高头大马上,左突右闪,快马行近,收缰一止,夹了马腹,坐骑扬起前蹄长嘶一声,惊了一干贼匪顾不得手中人质与钱财,四下逃窜,却又立时被那领头将领身边的重重兵士围成了不透风的铁桶,一网成擒,半个不漏,哪里还跑得了。
那坐骑上的雄礀慑人,纵没下马,也看得身型高过一般人,五官且有些不似中原汉人,顶戴黄铜明铁盔,身着青蓝鱼鳞甲,身背长弓,手持宽刀,正是此次夜闯山间剿匪的主帅,此刻见了那梅有财一肩抗了人质,一手夹了奁箱,犹不死心地拼死抗争,凭借蛮力,冲破几名小兵,就差快要下了暗道,不觉哈哈一笑,朝左右道:“头一次见到贪钱贪到连命都不要的山匪,倒有些不舍得杀了!”说着,反手由箭袋中取出一支箭,上膛拉满,脱手笔直朝梅有财射去。
一箭正入梅有财正是晃动奔跑的左边小腿,顿哀叫一声,趴伏在地,肩膀上扛着的人亦是随之倒地,摔得吃痛叫唤一声。那将领手边小将拱手赞许:“校尉大人箭法愈来愈是精准了,这活动着的肉靶子也能一下正中红心。”
那将帅也不谦逊,又是朗声笑了数声,气盖如云,震透夜霾,挥手叫人清理现场,将一众存活山贼押入车内,又差人将人质牵引过来。
众女晓得得救,皆欣喜过望,纷纷拜倒磕谢。将帅目光在诸女脸孔上中略略一扫,见所剩并无几个,脱口问道:“十多日前被红巾党劫来的可只有你们?还有没有其他人关在别处?”
众女皆是摇头,想起一路险阻,悲从中来,放声哀嚎起来。那将领心思不由稍稍一降,想这山贼心狠,又已过了这么些天,那名要人托付寻找的女子怕是九死一生,此次拜请恐怕要付诸流水,正欲再问,转眼见得梅有财甫背了逃离的女子挺起身子,却是难立起来,稍一走,便是痛泪连连,不由扬了绳,催马过去,坐于鞍上,打量一番,那副相貌还是跟画中人有些出入,不由十分失望,却还是问道:“姑娘,你可还能走路?”
崔嫣忍了疼泪,面色稍稍放宽了一些,拜了一拜:“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小女子脚受了重伤,怕是半步也走不得了。”
将领虽是戎马男儿,见状也不免心生恻隐,交命下去叫人送些随身药物,作些照管,言毕转身正欲离开,却听人质中一名少女已扑过去扶了崔嫣,道:“崔姐姐,不要紧,我一路来照应你。”
那将帅一听得那称谓,一拉绳,调转马首,掉回头来,本就灼亮的褐色深目一闪,大声道:“你姓崔?是洛郡夫人彭城府宅中的人?”
崔嫣点头应是。将帅顿喜出望外,近身过去,道:“好,好好,姑娘随我们一道下山,再同我一道回京城。”
崔嫣听了这话讶异万分,撑于身边那小少女的臂中,问道:“敢问将军如何称呼?小女子乃彭城人氏,为何……为何要我去京城?”
那将帅身后一副兵已是打马跟过来,朝崔嫣道:“这位是折冲校尉兀良合真大人,效力于宁王麾下。”
崔嫣早前已听甄世万讲过宁王被上责成于青河剿匪一事,却不知宁王旗下启用的将帅竟是个异族,听这姓氏,倒有些像是北方草原族群。
兀良合真见马下这女郎犹是怔忪,笑了一笑,翻身踏了蹬环下马,竟蹬蹬几步走近。
其人一□,众女近距见这校尉大人身高近八尺,一身铠甲衬得其人雄礀魁梧,极其猛壮,眉浓目深宛如刀刻,肤色如铜墨浸染,全然与一般汉人男子不同,虽然容貌生得有些凶狠,却是沙场上克敌震军的难得气势,更何况正是自己恩人,故此皆都看做天神一般。
兀良合真到底是瓦剌出身,纵来了汉人之地数年,也是本性未移,素不拘小节,少理繁缛,未等崔嫣反应过来,已将她拦腰一抱,怀抱当中,觉臂弯内的女子身如烙铁,簌簌抖动,尚在发热,顿知确是遭了大劫,不由愈添了几分怜悯,只将其送入自己马背之上,又将辔绳揽到掌中,扬头朗道:
“姑娘苦尽甘来,既已保存了性命,就放宽了心,京城中自有熟人等候。”
60
那个时代的感情不值钱。
任何爱恋,纠缠,在战火之中都能一朝丧尽。
人们关心的,是那朝不保夕蝼蚁一样平贱的性命,跟借着乱世鸡犬升天的几率有多大。
终日紧锁眉头的父亲,心心念念的,只是秦的万世大业。任何人都无法想象这个阴戾暴躁的高大男人,对于情感究竟有几许渴求。而我,恰恰是展示他心底深处难能珍贵的柔情的见证品。
我是这个外人眼中可怕的男人心中最宝贵的孩子。我之一生,为他所生,为他所养,为他所疼爱,为他所教导,最终亦为他所死。
我的母亲玉姬已死去多年,她是在生我那天死去。
外界传言,宫妃玉姬遭遇难产,生产栎阳公主两天两夜亦不能。第三天,正值太后赵姬与内侍醪嗳□败露之际。秦王嬴政大发雷霆,一气活活摔死太后两个私生儿,仍意愤难平,提剑砍杀太后。过至玉姬妃寝宫,猛闻内廷传来婴儿啼哭,怔愣半晌,收剑进屋。见宠妃玉姬一脸疲态,手抱婴孩,竟柔肠百绕。玉姬自知不行,泪光盈盈与陛下诉说旧日温情蜜意,临终托孤,撒手人寰。
众人至今仍不敢置信地感慨,当时的秦王竟如孩童一般,号啕大哭,抱住玉姬妃温热的尸身不肯放开。而太后赵姬,——我的祖母,亦因此逃过一劫。
我不知道众人的回忆是否添加了虚构的成分。在我有生之年,我从未看到过父亲的眼泪。不管是政事上的疑虑操心,或是兵败若山倒。我亦能肯定,现今漂泊行走于我身下的世人,也无法相信这几千年前的浩瀚大地上那个众人皆知其暴戾无情且冷血的国君会扑在一个无名妃子身上痛哭流涕……也许,母亲的死,对他可能,还是有那么……哪怕一丁点儿的影响?
慢慢长大后的每一个日子里,我仍能从父亲望着我的眼神中,看见暗地沉着的一丝哀伤。
一直到如今,想起那尽管微弱却确实存在着眼神,才知道,原来,那是支持着我在那个冰冷无情的世界中生活下去的动力,那是让我与伤害自己的人与事朝夕相对而保持平静之心的支柱。那样的哪怕旦夕间的一刹那的火花,让我觉得温暖,有归宿感,安全感。让我觉得,我的人生,并非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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