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本性的下面,还有另一层本性。
狭小的床很乱。
我从来不善于收拾。
衣物和报纸凌乱地堆在床头,随手抽出一份,都可以看见我的名字。
君悦,你躲不过。
那么大的字,套着红,刺眼得吓人。
每份报纸上面都有,每天都有,从繁华中心到边远小城,我惊讶他愿意花费那么大笔的金钱,日复一日,去提醒一个不须提醒的事实。
何必呢,安燃。
我知道我躲不过。
我知道的。
我已经一无所有,而你,却巍巍然君临天下。
我怎么躲?
我在自己的小屋中哭。
哭到差不多,就应该收场。
隔了这么久,我总算学会了见好就收。
恰到好处地停,不让痕迹出现在明天的脸上。
休兰是一个很平静的地方,创达是一个很小的公司,如果顶着红红的眼圈上班,一定会有好奇的同事追问。
他们会问,「小萧,你哭了?」
「为什么哭?」
「失恋了吗?」
「想家了吗?」
他们不知道我不姓萧,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家。
当大哥血流遍地的时候,我的家已经灰飞烟灭。
黑道霸主的家往往如此,金碧辉煌的外墙,其实不过是硫磺火药,—个火头落下,炸出惊世绚烂的烟花。
爸爸以为这金碧辉煌可以持续很久,至少在这一世存在,所以他把我交给大哥。
临终前,他说,「君悦,跟着大哥,他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你们都是兄弟。」
妈妈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并无信心,临终前,给了我另外一番说话。
她说,「亲兄弟也会隔肚皮,何况你和君杰。君悦,跟着安燃,他家从爷爷起随你太公打江山,出生入死,几辈交情。安燃若有一点良心,定会好好顾着你。」
两个强者,一雌一雄。
一个是江湖咤叱风云的何老大,一个是爷爷父亲曾经咤叱—时的何二夫人。
两个人的临终之言,竟双双出错。
大哥没有照顾我一生一世;他流尽最后一滴血,轰轰烈烈走了。
安燃没有好好顾着我,他夺去了大哥的一切,也夺去我的一切,然后买遍报纸,布告天下,说六个字——君悦,你躲不过。
过分。
这临终之言,错得过分。
我做得很好,终于没有红着眼睛出门。
从小屋出来,买最普通的早餐,边走边匆匆咀嚼。前方后方,都是行色匆匆,各有各忙碌的轨迹。我轻易融入,把自己藏身在茫茫人海,吃着自己的早餐,经过报亭时,忽略那里正摆出当日最新鲜的报纸。
公司楼下的阿伯已经和我很熟,见面的时候会点头微笑。
刚刚过来时,他常常表情古怪地注意我。
对我的新老板忠告,这个人,是个公子哥儿。
老板笑着转告我,我不经意地笑起来。
那双昏黄老眼,原来这么锐利,这么有洞察力。
真想用我视力良好的眼去换。
这样,也许,在我第一次听见那个「燃烧的燃」时,就会远远退开,退到深深的黑中,藏着身形,屏住呼吸,直到我忘记什么是光,什么是燃烧。
可惜,没有也许。
上楼的时候遇见老板,大家一起走楼梯。
老板说,「小萧,下个月起,开始跑销售。」
我说,「我还是再在公司里面管管档,历练一下。」
「已经历练得差不多了。」老板笑着看看我,拍我的肩,「你外形出众,做销售会很有成绩。」
我没做声,让他似赞扬似亲切地拍我的肩膀。
如果在两年前,这不可能发生。
他的手触到我前,会被安燃冷冷挡住。
他在靠近我之前,会被大哥查清祖宗十八代的来历,即使找不出瑕疵,也会不屑地说一句,「君悦不喜欢和无关紧要的人打交道。」
但我不再是何君悦,我是小萧。
所以他可以表达他身为老板的亲切,所以,他下决定,我闭嘴。
走完五层破旧的楼梯,斜斜挂着公司招牌的铁门就在走廊尽头。
我沉默着跟在老板身后,踏着走廊灰扑扑的地砖,琢磨着要不要辞职。
销售要接触外人,我不想认识太多的人,更不要说讨好着打交道。
对于金钱,我从小学着怎么使用,却没学过怎么从别人手里争取。
我不要去逐家叫卖,但如果辞职之后,又何去何从?
我想得有些入神,到了公司大门,才察觉到不妥。
也许毕竟流着父母的血,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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