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微说,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这话让沈君熙就像得到了救赎一般,用求证的眼神,殷殷望着他,仿佛在问道:“这是真的吗?”他之所以如此担心,还不是因为一直以来,都对宋景微怀着愧疚的心情。沈君熙总是觉得,宋景微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当时也不是你自己自愿的,并不怪你。”宋景微很肯定地说道,以他了解到的青年的脾性,永远也不可能去做那种事。
“嗯。”得到窝心的答案,沈君熙很感激地点头,然后微笑地比划道:“可是我很喜欢媳妇。”就算当初被迫做了那种事,可是清醒之后见到媳妇,就很喜欢了。
“嗤,你的喜欢也太快了。”宋景微调侃道,带着点点无奈。他不知道沈君熙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如果他不喜欢就好了,也用不着现在这么纠结,处处要安慰他的玻璃心,处处要考虑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否会给他带来伤害。
“不快。”沈君熙正色地比划道:“我和媳妇连宝宝都有了。”虽说是糊里糊涂之下有的,可是那是事实。那天傍晚的事情,他约莫还记得一点点。还记得肌肤贴近的温暖,还记得媳妇缠着他的感觉……这样想着,便羞窘地垂下眼睑,而脸上是什么事都没有的。
“……”
见青年疑似脸红,宋景微大概能猜想到他在想些什么。宋景微作为没有记忆的一方,他是不会感到羞涩的,最多也就是郁闷一下,他是生孩子的那个人。
不过假如今天怀孕的是沈君熙,事情就更不好办,他稍有不慎就会变成抛弃妻子的大渣男……
所以,他该庆幸怀孕的人是自己?
宋景微恶寒了一下,对青年说:“我要睡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他弯身准备脱鞋子,奈何中间顶着一颗球,十分不方便。
沈君熙连忙接手这项工作,弯腰替他把棉鞋脱了。
宋景微默默爬上床,还没有什么动作,青年又替他盖上被子,细心地掖好。假如现在是有蚊子的季节,宋景微一点都不怀疑,对方会专注地待在蚊帐里,帮他打死所有的蚊子再离开。
想到这里,他用稍微复杂的目光瞧着青年。
弄好所有事情,仔细检查过并没有什么遗漏了,沈君熙踌躇不舍地继续呆着。他想等到媳妇开口赶他走,但是等了挺久的,媳妇也没有说话。他心里嘀咕道,这么快就睡着了吗?
侧目望去,却与宋景微的视线撞个正着,他下意识地闪躲,一动不动望着墙壁。大约在心里数了五下那么久,他再次偷偷地望过来,媳妇还是那样看他……看得他慌慌地,难道又怎么了吗。
“嗯?”
宋景微看到,青年用疑惑的眼神询问自己,他摇头道:“没事,我要睡了。”他说着闭上眼,果真很快就睡了。
“……”沈君熙悄悄在床边坐下来,轻轻把手放在被子上,感到这样陪着媳妇和宝宝睡午觉,也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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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上午,宋景微收到一封请帖,署名的是原冠霖。帖内的内容,是请他上船喝酒,有事商议。原冠霖的用词语句,大概比那更粗糙一点。说难听的,就是让宋景微有胆就上船,假如这顿酒喝得够痛快,做生意的事情可以再商量。
想必是原清随的功劳,终于把他的土匪堂弟劝好了。
宋景微默默把信纸收起来,没有让沈君熙看到。他望着外面阴郁的天气,正在犹豫去不去。
原冠霖全身上下都像个土匪不错,可是宋景微很看好他,觉得他是个言出必行,讲义气有血性的年轻人。假如能跟他做好这笔生意,以后的后顾之忧便可以解决。按照宋景微原来的思维模式来决定的话,这种情况他根本不会犹豫,是一定会去,并且不达到目的不罢休。
可是现在,他犹豫得厉害。
但是不管如何,这个原冠霖一定要见的。
沈君熙听说媳妇说:“知道去码头怎么走吗?”他点头比划道:“知道的,有什么事吗?”现在他媳妇身体不方便,什么事他都揽到自己身上自己做。
“有事要去一趟码头,你现在有空吗?”宋景微顿了顿想到,对方肯定不可能拒绝的,便说道:“快穿上披风,陪我走一趟吧。”
沈君熙比划道:“现在就去吗?”同时开始走向衣柜,不止是拿出他自己的披风,而是先拿好宋景微的,还是挑的最厚实的那种。
“现在又不是很冷。”宋景微哭笑不得道,他要披着这个兔毛的披风出去的话,保准会成为笑话。
“码头上风大。”沈君熙比划道,其实他不希望媳妇去码头,太远了,天气也不好的样子。
“算了,还是快走吧,时间不多。”宋景微说道,不再计较身上的是什么披风,他们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走路去码头大概要走一个小时……也不定能到。
“嗯。”沈君熙一算也是的,扣除媳妇要做什么事的时间,来回都在路上耗了一个多时辰,还不算走得慢一点……那就更艰难。
“去跟你爹娘说一声,我们估计要下午才能回来。”宋景微披好披风说道,宽大的披风把他整个人裹起来。
“嗯。”沈君熙闻言,尽快地去找杨氏。
杨氏听闻儿子跟他媳妇要出门,还是去的码头,便担心道:“去这么远,可怎么行?何况天气也不好,不能改天吗?”其实她想着的是,要办什么事直接让家里的男人去就好了,她儿媳妇凑什么热闹。
沈君熙比划道:“媳妇说要去,没事的,我陪他一起。”
杨氏也知道宋景微说一不二的个性,无奈道:“你俩也真是……你就纵着他吧,也不瞧瞧他那肚子……”但她也知道,多说无益。
“娘放心,我会让媳妇好好地。”沈君熙安抚地比划道,他也阻止不了媳妇,只能小心翼翼地护好他。
“行了,反正我也说不听,你们自个路上小心点,千万别出啥岔子。”杨氏说道。
“嗯。”沈君熙告别了母亲,迅速回到屋里等宋景微,用亮亮的眼神瞧着他。
“说好了?”宋景微给他一个微笑,正是青年想要的奖励。
“嗯。”他用力地点头道。
“那就走吧。”宋景微说道。
天空仍是不开朗的阴天,所幸只是阴干阴冷的天气,并没有下雨。冒着初冬的寒风,俩人事不宜迟地赶路。为了走得更稳当一些,沈君熙挽着宋景微的手臂,与他紧密地并肩而行。
宋景微也没有拒绝他,反正大家都穿得厚实,贴在一起也并不会感到尴尬。
一个多小时过后,已接近吃午饭的时间,他们来到了码头。今天是整十之日,码头逢十便有集市。他们看到不算多的商人在码头上来回穿梭,攀谈,讨价还价。也看到岸边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正有船工在两边来回走动搬运。
俩人几乎都是第一次来,对这个地方仍然陌生。
宋景微照着帖子上的字号,在码头边寻找原冠霖的船。
一个穿短衣长裤的魁梧大汉,走到他们面前,对着宋景微一番大量,说道:“你是姓宋的?”
“我确实姓宋。”宋景微抬抬眉毛,也打量起眼前的汉子,估计是原冠霖的人了。
“那就跟我走吧,我们二当家正在等你。”那汉子粗声粗气地说道。
“你二当家是谁,是原冠霖?”宋景微没有跟他走,而是问道。
“当然是他,不然还有谁请你这个小白脸,今天是我们二当家的寿辰,知道吧?”汉子见他两手空空,鄙视道:“连份贺礼都不带,真是吝啬。”
“我并不知道是他的生辰。”宋景微漠然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一定会送礼物。
“哼,现在知道了,还不快走。”汉子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说:“姓宋的可以跟我一起上船,旁的没有请帖的别跟来。”他明显说的就是沈君熙。
“为什么不行?”宋景微皱起眉头,喝喜酒还能带家属,没道理参加庆生派对却只能一个人去。
“你只有一张请帖,当然就只能一个人上船,你以为咱们的船是那么容易上的?”汉子瞪了宋景微了两眼,说道:“赶紧地,你一个跟上来。”
宋景微沉默了一下,对沈君熙说道:“看来我要自己上去,你是选择在这里等我,还是自己先回去?”
沈君熙马上摇头比划道:“我陪你上去。”他怎么放心媳妇一个人到陌生人的船上,那些跑船的一个个都是土匪,不好相与的。
“他们不让。”宋景微倒是不介意沈君熙和自己一起去的,哪怕一定会被原冠霖嘲笑,他耐心道:“要不你就在岸上等等我,我尽量快点回来?”
“……”沈君熙还是摇头,神情充满了担忧,他真的不放心。
“你们还在墨迹啥呀,去就去不去就拉倒。”汉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听我的,在这里等我。”宋景微拍拍沈君熙的手,不容置疑地说道,然后大步地向前走去。
“……”沈君熙向前追了两步,发现媳妇回头用眼神警告他,于是脚步就硬生生地停了。但他真的,很不放心,很想跟去的。没有谁会了解他现在的担忧和失落,就像媳妇和宝宝离开了他似的,很不安,不踏实。
宋景微跟着汉子上了船,陆续见到在搬运货物的船工,或是三三两两靠在栏杆上馅料的船工。他们对新来的陌生人好奇极了,直白的眼神放肆而又充满侵略性。
在男人们的审美观里,宋景微这种皮肤白相貌好的公子哥也是属于择偶的范围。
甚至有人向他吹口哨,或是袒露自己结实的胸膛。有些则是更下流些,对他露出不堪入目的笑容来。
这些男人各式各样的姿态,宋景微通通不放在眼里。他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此行遇到的与目的无关的东西,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二当家,人到了。”汉子推开一间宽大的船舱,大声说道。
里头果真热闹得很,众人在为原冠霖庆生。而原冠霖穿着与平时一样,只不过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显得冷硬的脸庞柔和了些。
“谁到了?”他说道,同时也看到了站在船舱外的宋景微,于是浓墨的眉毛挑起来。
“原二当家,这么称呼没错吧。”宋景微踏进船舱,说道:“不知今天是你生辰,没有备礼不好意思。”
原冠霖是站着的,一脚踏在椅子上,闻言他放下那条腿,把椅子拉到身边,面对着宋景微说道:“来了,过来坐,喝酒。”
见宋景微不动弹,他咧嘴笑道:“有礼没礼不重要,你不喝酒却是不行。”
带宋景微进来的汉子说道:“二当家未免太看得起这小子了吧,看他那模样像是能喝酒的吗?”他瞧宋景微的眼光,是充满嫌弃的。
“能不能喝,试过才知道。”原冠霖说道,一边拿了一个干净的碗,倒上满满的一碗酒,“来,你若是有心跟我原冠霖做生意,就喝了这碗酒,就当……给我的生辰贺礼,怎么样?”
宋景微走了过来,他说道:“我不喝酒,能否以茶代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哄堂大笑的汉子们说道:“他说什么,以茶代酒?咱们船上有茶这玩意儿吗?”
“没有。”原冠霖说道,代替汉子们回答了这个问题。
“哈哈哈哈哈……”汉子们笑得更凶了。
宋景微倒是无所谓的,随他们笑去,他只是认真看着原冠霖,说道:“我是有心和你做生意,这跟我能不能喝酒没关系。咱们做生意讲究的是利益,而我认为,一个长期能提供大量高价货物的合作者,是你所需要的。”
“高价货物,长期提供?”原冠霖不屑地笑道:“就你那片光秃秃的土地?能种出什么高价货物来?”他们跑船走的都是药材,瓷器之类的,比较赚钱的东西,一般不走粮食。不过茶叶这样东西,倒是还能考虑,因为它又轻又不容易损坏,还能长久储藏。
“种不出来,损失的是我,不是你,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宋景微说道。
听着也是个道理,反正他只管收货物。但是原冠霖就是不痛快,他说道:“你的意思是,生意要做,这碗却不喝?”
宋景微道:“我不能喝酒。”
原冠霖沉下脸子,一句不会喝酒就想打发他,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他说道:“即便你酒量再查,我们也不会笑话你,这碗酒是我亲自倒的,你如今想跟我做生意,不喝就太说不过去了。”更何况今天还是他的生辰。
宋景微知道这个道理,要是平常,他喝了也就是了,现在却真的不能。
“我不能喝酒,不如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如何?”他再次说道。
“不如何,你不能喝酒,那这生意就不用做了。”原冠霖说道,俗话说事不过三,他劝了宋景微好几次,对方还是不给面子,他心中已有怒意。
“二当家,何必在意这一碗酒,如果真的要罚我喝酒,可等到来年咱们生意来往的时候……”
“住嘴!你不喝便拉倒,来年你想喝我还未必想倒。”原冠霖冷笑道,在他眼里,宋景微就是不给脸,端着架子拿乔。心想他区区一介山野村夫,端的什么架子拿的什么乔。这生意不做便不做了,少了一桩生意他的船还是照样开。
“二当家……”
“滚吧。”原冠霖说道,端起那碗自个倒的酒来,仰头一口干掉。
宋景微见他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就知道这桩生意谈不下去了。虽然来的时候就已经早有预料,但是仍然感到不甘心。
就在宋景微想要做最后努力的时候,船身突然一个晃荡。船上的汉子们基本已经习惯这种情况,纷纷端起自己的大碗,等这一波浪头过去。
也并不是摇晃的十分厉害,可宋景微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
众汉子见到他的狼狈模样,便笑道:“瞧那小白脸,连站都站不稳,哈哈哈。”
“就这还想跟咱们二当家做生意,赶紧地滚吧,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宋景微听着他们的闲言碎语,头更晕了,他连忙不顾形象地坐下来,也不管别人是否嘲笑他,总之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能摔。
“喂?”原冠霖没有跟着嘲笑他,见道他这番模样,反而正经起来,问道:“你是什么毛病,不要紧吧?”虽然不喜欢宋景微,可是人在他船上出事了也不好交代。
“……”宋景微没有说话,正在等晕眩过去。
“你晕船?”原冠霖走过来,果然见到一张惨白的脸,他嗤笑了一声,倒是好心地向外吼道:“外面那小子,去把吴老头叫来。”
不一会儿,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人走进来,一边说道:“又是哪个喝高了?”
“没人喝高,不过这儿有个晕船的。”原冠霖指着地上的人说道,让吴老头给他瞧瞧,喂几粒治晕船的药丸啥啥的。
“我瞧瞧。”吴老头不认识宋景微,眯眼瞧着是个陌生人,脸色上像晕船又不像:“小伙子哪里不舒服?”他说道,一手拽出宋景微的手腕,翻手搭上他的脉门,就一会儿功夫:“咦?”
“怎么着?”原冠霖问道,难道快死了,做什么这副吃惊的表情。
“此人已怀孕七个月有余,赶紧下船去吧。”吴老头放开他的手,说道。
“啊?”原冠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再观他身后的那群汉子们,也是圆圆的。
满船舱的汉子,对着地上的一个孕夫束手无策,他们说道:“这怎么办?”
吴老头道:“找个人扶他下船。”
原冠霖道:“你是大夫,你扶他下船。”他们一听是孕夫,碰都不敢碰好吗。
“人又不是我弄上来的,凭什么我扶下去。”吴老头不肯,背着手袖手旁观。
“对对。”原冠霖问道:“刚才是谁把带他上来的,给老子出来。”
眼神一扫,汉子们齐齐往后退,哪还有刚才嘲笑别人的劲儿,都蔫了似的,都摆手道:“不不不。”他们都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不碰孕夫,不碰不碰。
“你们反了是吧?”原冠霖瞪着眼道,下最后通牒:“是谁,给我出来!”
那带人的汉子才拉耸着眉毛站出来了,说道:“二当家,他来的时候身边儿还有个男人,估计是他丈夫,我下去看看。”说罢一溜烟地夺门而出,生怕那个孕夫长在他身上似的。
沈君熙一直等在岸边,静静地关注着那条船。他媳妇上去有些时候了,天儿也不早了。他的肚子在刚才已经开始打鼓,却不知道媳妇饿不饿,在上面可曾有午饭吃,该谈的事情可谈好了没有……
杂七杂八地,他想了很多,以此打发时间,打发心中的不安。
突然一个魁梧汉子蹦到他身前,跟他说道:“你你你,你就是和刚才那个姓宋的一起来的?是不是?”
沈君熙忙点头道:“嗯嗯!”眼神充满疑惑,怎么了?见汉子这么着急,他可害怕了,难道媳妇发生了什么事?
“快点,跟我上去接你媳妇,他晕船了。”汉子见自己没找错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找到他男人就好办了。
沈君熙闻言,就急得不得了,赶紧小跑地跟上汉子,和汉子一起上船。可恨他口不能言,不能逮着汉子问个清楚,只能在心里胡思乱想,越想心里就越乱。他已经后悔了,早知道一开始就拒绝宋景微的要求,不带他来码头就好了。就算会被埋怨,会惹人生气,他也不要经历这种担惊受怕的滋味。
上了船,汉子把他带到大船舱,指着地上的人说道:“小子,快扶他下船吧,快点快点。”一个孕夫在他们船上待着,怪让他们浑身不得劲地。
宋景微白着脸,抬起来头,见到青年满心满眼的担忧,一看到自己就抢着过来了。他是那么着急地,直接跪坐在面前,一边捧起环抱着宋景微的肩膀,一边比划道:“媳妇,你哪儿难受?”
“头晕。”
沈君熙立刻让他靠在自个肩膀上,两手熟练地帮他揉按头部,时而按一下脸,时而按一下脖子。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媳妇好受点,但是到处按按看,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这样有一盏茶的功夫左右,宋景微拉下他的手说道:“没事了,你扶我起来,我们下去。”
“嗯。”沈君熙应道,仔细端详他的脸色,觉着确实比刚才好多了,才小心翼翼的扶他起来。可恨现在媳妇的肚子太大,已经不能用背的,只能这样搀扶着。
“二当家,生意的事情,咱们下次再谈。”宋景微离开之前,回头对原冠霖说道。
“……”原冠霖瞧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宋景微就当他答应了。
“走吧。”他对沈君熙低声说。
“嗯。”沈君熙待他小心又小心,每走一步都分外稳当,半点儿也不敢有疏忽。
下了船之后,再次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滋味,宋景微觉得整个人都好多了,于是长呼了一口气。他原来不知道自己会晕船,毕竟以前坐游轮出海的时候,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在前边坐一下再走吧。”瞧见前边有个平整的石凳,宋景微说道。
沈君熙点点头,把他扶到前面去,先让他慢慢坐下,然后自己再坐下。他比划道:“媳妇靠着我,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然后环着宋景微肩膀,把他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宋景微的动作顿了顿,就顺势靠上去了,任由青年亲昵地用下巴抵着他的额头。
“对不起,让你很担心吧。”还记得刚才,青年的脸色比他还白的样子。又想起青年平时对他的谨慎和小心,内心更加愧疚。这一次发生这种事,他自己何尝不自责,不慌张。
“嗯……”抵着额头的下巴轻轻摇了摇,“不用说对不起。”他比划道:“只要你好就行了。”
“……”短短的两句话,令宋景微再次无言以对。青年总是这么不求回报,不会向他索取什么。他知道青年好,对他很好,是无条件的那种。就算被伤心,被难过,下一刻也会用满满的微笑面对他。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
“头还是很晕吗?”沈君熙比划着,继续用手掌在他头上摸摸按按。
“不了。”宋景微摇头说,然后闭上眼睛小睡片刻。
“……”沈君熙见此便安静下来,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吵着了怀里的人。他此时有点累,肚子也有点饿,可是他觉得今天是很开心的一天。除去刚才的担惊受怕,除去一些未曾发生的不好猜想,其余都是好的。
能这样安静地拥抱,能被宋景微如此平静地接受,是沈君熙以前从未奢望的事情。事实上,他以为宋景微会永远对他不冷不热呢,而他也做好了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的心里准备。
然而眼下的事实是,媳妇一天一天地给他惊喜,有时候甚至以为是在做梦。就好比现在一样,张开双臂就能抱紧,一地头便能亲吻,是一个从前不敢想的近距离。
而他现在敢想了,也许再过不久,他们可以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咕噜……”肚子传来一阵响声,令沈君熙红了耳朵。他赶忙低头查看怀里的人,有没有被他吵醒。
“肚子饿了?”其实宋景微一直没有睡着,他只是闭目养神而已。此时听闻沈君熙的窘态,他松动了一下筋骨站起来决定道:“那我们回去,走快点回去吃饭。”
沈君熙摆摆手,比划道:“不用着急,慢慢走。”
宋景微道:“我现在很好,走个路没问题。”刚才休息了一下,晕眩的感觉全无,现在就是肚子饿,他,摸着肚子老实说:“我肚子也很饿。”他平时比沈君熙吃的多,一天至少要五顿。
“嗯。”沈君熙也猛然想起这茬儿,心疼得不行,他竟然让媳妇挨饿,早知道出来的时候从家里带点吃的就好了。
“走吧。”
二人踏上归途,一个在前面虎虎生风大步向前,一个总是拽着他,希望他慢点。这样的组合,能不摔跤已是万幸。万幸他们平安到家,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
杨氏特意留了俩人的饭菜,一见到人回来就说道:“可算是回了,快快快,屋里坐着去,我给你们端饭菜来。”
沈君熙有心去帮忙,可是媳妇这边他也不放心,便显得踌躇。
宋景微一脚轻轻踹他,说道:“去帮忙。”两个大男人等着别人伺候,不像话。
“嗯。”沈君熙一笑,轻快地追着母亲的脚步去了厨房。
走了这么多路,人累脚也累,宋景微坐在垫着棉垫的椅子上,长呼了一口气。之后才慢悠悠地倒茶,不意外倒出来的是淡淡的茶水,这似乎已经成了沈家大房的喝茶习惯。他们各自要喝浓茶,便用自己的茶盅泡的。不过自从宋景微喝淡茶之后,沈君熙也跟着改了习惯。他本来就什么都行的,跟着媳妇的习惯走也挺好。
厨房里,杨氏逮着儿子问道:“老实给我说说,你们究竟去码头干什么呀?”
沈君熙比划说:“媳妇去谈生意。”
“啥生意?”杨氏脑子转了转,想到了点子上,问道:“那谈得咋样?谈好了吗?”她儿媳妇是做大事得人,总觉得不用担心。
“没有。”沈君熙却给她画叉了,连摇头带比划道:“这件事别问了,媳妇以后会有打算。”他上去的晚,也不知道宋景微在船上是怎么谈的,只听最后一句的意思,就是没谈成。
“哦哦,跟谁谈?”杨氏还是好奇,她不问宋景微,问她儿子总可以的。
“那个人是原公子的堂弟,我不太清楚。”沈君熙比划道,想起满身匪气的原冠霖,他便摇头不喜,不喜欢原冠霖对待他媳妇的态度。
“既然是原公子的堂弟,那应该是妥当的。”杨氏闻言道,那位原公子跟她儿媳妇是好友来着,有熟人拉线的生意哪有不成的道理。
“也许。”沈君熙木木地比划,对此保留意见。他见杨氏没有要问的了,赶紧端着饭菜出去,以免让媳妇等得太久。
饭菜上桌以后,二人坐在一块儿,埋头苦吃,吃得满嘴油光。沈君熙趁着媳妇心情好,殷勤地给他夹菜。
宋景微夹回给他道:“吃你的,这么多事。”
虽是拒绝,可语气上并没有嫌弃,只是一种……别扭?总之他还是不习惯就是了。
吃过迟来的午饭之后,沈君熙收拾碗筷下去洗。宋景微独自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便想回屋里睡觉。然刚才一路风尘仆仆,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他想洗个澡。
正巧沈君熙踏进屋来,他对青年迟疑地道:“我想洗澡。”
现在是冷天,灶上随时都煨着热水,沈君熙毫不犹豫点头:“嗯。”他就回头去打水了。
在茶山村这一片,并不缺水,可是在冬天洗澡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毕竟柴火也要钱买,也要花力气去打。冬天大多数人家上山打的柴,都是拎到镇上买给人家做木炭,好换些钱来过个丰厚点的年关。
以前沈家大房也是如此,一到冬天地里不忙了,便上山打柴。打多多的柴卖到镇上换钱,家里却舍不得用柴时刻烧着火,连烤火的木炭都是用最碎最便宜的那种。
现在日子过好了,家里有个处处要照顾的孕夫,他们家的灶上随时都有吃的和热水。
沈君熙为了让媳妇洗个舒服的澡,很舍得把全部热水都用上了,只留一点儿给自己洗洗。
因着有孕不方便盆浴,宋景微现在洗澡变得很困难,他必须坐在外面洗,还要空出一只手来稳住自己。往天洗的时候,虽然吃力点倒也不觉得太辛苦。今天可能走得太久的缘故,两只小腿的肌肉有点酸软,他起身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沈君熙一直守在门口的,闻见动静吓得六神无主,一把推开门就冲进去了。
“你进来干什么?”宋景微吃惊地问道,光溜溜的他现在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
“……”担心的人还好端端地站在面前,沈君熙无辜地瞪着眼,他刚才明明听见……
“水瓢摔在地上了。”宋景微知道他误会了,便解释道,见他还不走,咳咳两声朝着门口努努嘴:“你先出去好吗,我要穿衣服。”
“……”沈君熙方才还没注意的,眼下满目都是媳妇白皙丰腴的身子,他的脸一下爆红,连忙闪躲着眼神,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这个动作真心让宋景微无语,他身为被看的人没有脸红,对方却像少女一样捂眼,到底是谁吃亏。
身上的热气渐消,宋景微再不敢迟疑,连忙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
沈君熙也才反应过来一般,努力抑制自己害羞的冲动,走过去帮媳妇一起穿衣服。帮他递递衣服,系系带子,整理整理衣襟。做这些的时候,脸一直是红的,只是表情正八经儿罢了。
“谢了。”宋景微说道,有人帮忙却是快了不少,再磨蹭下去他就要冷到了。
“嗯……”沈君熙轻摇头,见浴桶里还有很多水,眼神呆滞。
“水是干净的,你想洗澡就快点洗,以免浪费。”宋景微说道,想到沈君熙和他一样风尘仆仆,洗个热水澡也是好的。
“嗯……”沈君熙继续出神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宋景微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你想什么,这么投入?”
“嗯?”沈君熙如梦初醒,眨眨眼马上点头,比划:“哦,我洗澡,我去拿衣裳。”他回身走了几步,背着宋景微悄悄地抿嘴笑了,像只偷腥的猫儿一般。
宋景微觉得他怪怪地,倒也没有追究,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他在床上躺着时候,听见净房的门一开一关,应该是沈君熙进去了。于是安心地闭上眼,听着那头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水花声,渐渐入眠。
青年坐在浴桶里,双臂趴在桶沿上,脑袋搁在上头,狠狠地闭紧双眼。他的脑海内来回地闪过几幅画面,里面无一不是一具白皙的身子,修长均出的身条,微微丰腴的腰腹,还有浑圆……
“……”想到这儿,他狠狠地压着,不许自个胡思乱想。
但越是压制,就越是想得不行,那画面越发清晰地印在脑海里,令他很苦恼。
坐在和媳妇分享过的洗澡水里,沈君熙感到浑身发烫,但事实上水已经不是那么烫了,至少还没到令他冒汗的地步。可是为什么,额际的汗珠就是冒个不停,腰腹下的妖孽也深深逼迫他。
“……”不成,他心里道,不许这样做,这是对媳妇的不敬。
两手握住桶沿,沈君熙一脸正经地瞪视前方,心里来来回回就只有俩个字:“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瞪了一会儿,他气馁地趴下了,一只手往水下伸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沈君熙静悄悄地从净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堆他们脏衣服。他心虚地瞧了一眼宋景微的床边,立即不敢看了,心虚虚地走到外面洗衣服。
宋景微一觉睡到黄昏,醒来屋里只有他自己,并不见沈君熙。他有点奇怪,这个时候地里不忙,书社也不需要沈君熙,家里有杨氏就够了,沈君熙不在屋里很出奇。
“……”嗓子干干地,他起来,慢慢穿上外衣和鞋子……鞋子怎么穿都有点辛苦。
沈君熙在门外偷偷看了一眼,心疼得紧,他再也不装做自己不在,连忙进去帮宋景微穿上鞋子。
“你怎么这么准时?”青年像风一样卷进来,手脚麻利地帮他穿上鞋子,穿完之后还一脸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地面:“做了什么坏事?”宋景微问道,以一种相当肯定的语气。
沈君熙摇摇头,比划道:“没有。”他脸上是看不出什么,至于心里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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