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帐内帐外一片肃杀之气,四姓家主无不惶然失色之时,终于有人干咳一声打破了极度压抑的气氛。
“将军啊!封先生所说均为实情,您又何必动怒?”贾诩悠悠道:“至少听封先生将话说完嘛!您如今是一郡的父母官,怎可用沙场对敌的作派惊吓到地方父老?”
封雄头脑一清,如蒙大赦道:“正是正是!小人怎敢对将军不敬?确有下文请将军明察!”
南鹰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从四人面上扫过,似乎正在猜度四人的诚意。目光所到之处,几人无不浑身冰冷,连高览自恃心志坚忍,亦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这种几乎可以杀人的可怕眼神……要经历多少生死绝境,要杀戳多少钩爪锯牙,才能造就出如此凌厉无匹的气势?
“这么说……倒是本将唐突了!”沉重的威压渐渐散去,南鹰挥了挥手,冷冷道:“那么本将静聆封兄下文!”
帐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还刀入鞘之声,影影绰绰的身形霎时间散得一干二净。
四姓家主不由自主的喘出一口大气,封雄更是忍不住拭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才道:“将军容禀,在下所以甘冒触怒将军之险,试析当前渤海形势,并追思将军当日之功绩,完全是担心有人故意陷害将军……”
“封雄若有对将军不敬之心,愿遭天谴之罚!”他有些激动的挥动着双手:“如今将军执掌渤海,在下等人与将军可说是唇齿相依,辅佐您尚且不及,焉敢有别样心怀?”
“接着说!”南鹰淡淡道:“封兄还没有说明本意!”
“是,将军!”封雄瞄了一眼三位同伴,又道:“无论是被围的贼军,还是自称天干地支的强人,他们行事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便是以掠夺财富和驱散徒附为主要手段,相比之下,他们杀人的行为就显得不甚激烈!这似乎并不符合蛾贼和乱党们的一贯作法,所以在下作出了一个大胆的揣测…...”
“封兄分析果然精辟!”南鹰眼睛一亮,抬头道:“请继续!”
封雄明显感受到了南鹰的情绪变化,心中更是一松,脑中思路越加清晰,他滔滔不绝道:“想保一方平安,首先要以地方富足安定,百姓安居乐业为基石。这些贼人们并不过度沾染血腥,却戕害各地坞堡宗主,其险恶用心已经不言而喻……”
“这是要造成渤海的大乱啊!”巴肃沉声接口道:“如今百姓们流散,人心惶惶,正是要动摇将军今后在渤海的施政大计啊!”
“所以封雄才会有担心奸人陷害将军之说!”他望了一眼连连点头的封雄:“奈何封雄言拙口笨,竟无意间说出触犯将军虎威的冒失之语。请将军瞧在他尚算是一片赤诚的情份上,原宥此次吧!”
封雄闻言面露喜色,向着南鹰连连打躬作揖,却是再不敢轻易开口了。
“原来是这样!倒是本将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南鹰哈哈一笑,缓缓起身向着封雄微一欠身:“封兄莫怪,本将粗人一个,一向都是直来直去!”
封雄手忙脚乱的还礼,口中连称不敢,瞧得高览不由微微皱眉。如今正事一件未议,自家几人便被这位鹰扬中郎将的一番喜怒无常给搅得阵脚大乱,这下面的话题还能说得出口吗?
他心中暗暗叹息,说到底,自己几人虽然可以在渤海之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终归只是一群没见过多大世面的“乡土货色”,一旦碰上这等手腕强硬、实力雄厚的狠角色,气势上首先输了一半,种种手段更是一件也使不出来,焉能不被牵着鼻子走?
高览定了定神,才拱手道:“如今将军马踏渤海,一帮宵小自然是不足为虑!然如今这些天干地支的乱党们利用将军分兵剿匪之际,趁虚而入,袭扰地方,不仅令将军首尾难顾,更令渤海百姓的苦难有如雪上加霜!”
他恳切道:“在下斗胆请求将军,早作决断!若有需要我等效力之处,自当竭尽全力!”
“你这话……是不是在影射本将势单力薄,难以两线作战呢?又或者说,没有你们的帮助,本将便对付不了这帮贼人?”南鹰的手指在将案上一下一下的叩动着,却有如一记金锣之音在高览耳边炸响。
高览差点再次失色,这位将军…..也太咄咄逼人了吧?
他强笑道:“将军误会了,在下等人的意思是,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既为襄助将军保土安民,也存了一点保全家业的私心!”
“这话说得实诚啊!”南鹰双手一拍,欣然道:“本将也实话实说,不错,本将现在的问题就是缺兵少粮,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助本将一臂之力呢?”
“这个……”四姓家主相顾哑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此次四大家族联袂而来的真实目的有三,一是拜望新任太守,最少也要建立起码的感情基础;二是敦请太守立即发兵剿灭境内匪患,否则四大家族的实力也将随着各地坞堡的覆灭而急剧缩水;第三个目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他们看中了各地坞堡解体后流散的人口,想要借着此次难得的机遇,将其瓜分一空。
至少十万佃农佣者和徒附部曲啊!随着坞壁主们非死即逃,少数失去根基的在境坞壁主们也不得不暂时依附于各大名门望族,如今的渤海,很多地区已经出现了权力的真空。
一言以蔽之:发展壮大正在此时!
为了这个根本目的,四大家庭不惜工本的献上大批粮米财物,满以为这位鹰扬中郎将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会有自己说话的机会。岂知被人吓得魂不附体不提,反过来竟被讹上了!
南鹰见四人面有难色,低头不语,不由冷笑一声:“不是说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吗?是否在拿本将开心呢?”
四人再次变色,却是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做人,要有点长远的目光!”南鹰继续一下一下的叩着将案:“渤海现在是个烂摊子,让本将摊上算是本将倒霉!不过,正如做买卖一样,若是舍不得下本钱,当然便不会有回报!”
“本将现在算是本小利薄,难以大展拳脚,然各位家大业大,难道便不能匡扶一二?”南鹰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方才不是还有人说,要与本将唇齿相依吗?”
封雄的脑袋突然仿佛缩进了肚子。
“又是谁说,但教本将有命无所不从的?”
李沛的身躯抖动有如风中的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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