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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用严苛的态度挑剔军队事项,却用包容的心对待每一个部下──大约苏朝宇不会这么想吧,程亦涵笑笑,似乎看见了苏朝宇第一次局促地站在屋子里,即使疼得要跳起来,还是坚持行礼的倔强样子,随即就想起了与自己相处与共多年的兄弟江扬,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慕昭白说,江扬那个家伙是全军的表率。当时程亦涵正和情报科这个看起来从来没正经的家伙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发呆,听见这话,只是淡淡一笑。“若不是看见他吃定了苏朝宇,我肯定不会敢把多莉的身份公开……哪怕是公开给凌寒他们……”慕昭白在冰冷的空气里舔了舔嘴唇。程亦涵有些不好意思,却又生气对方因为自己是摩羯座、又叫山羊座这个事实,就把克隆羊的名字用作了在别人面前称呼自己的代号。

想到这些,程亦涵忽然不愿意走进狂欢的队伍里去。他恍惚想起,那个琥珀色眸子的哥哥早就破解了“多莉”这个密码,曾经多次以借宿为名带慕昭白住进元帅府的客房,然后再开车送到程亦涵订的约会地点。江扬,多谢。程亦涵曾经这么说,而对方只是轻轻拍了自己的肩膀。

江扬从来都用这样淡定和从容的态度对待身边的事务,包括生死。程亦涵抬头仰望空中零星的烟火,苦笑了片刻,却接到了慕昭白催促的短信,对方已经换上了打情骂俏的私话,让自己不得不立刻迈步出去。

42(回来了)

忽然而至的一抹亮光让程亦涵那快要被新年的柔软气氛彻底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一辆医护车从黑暗里疯狂地开过来,两个明晃晃的车灯猛然刹在医院门前。被清扫后堆在一边的落雪飞起了一层,因此让程亦涵的视线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模糊。

他只看见一抹熟悉的海蓝色从门里探出来,所有的神经便触电似的一抽动,两步冲过去将那看来熟悉极了的面孔死死拥住,仿佛那人远在天边似的,竭尽全力大喊:“天哪……你!”没想到那人蜷起膝盖狠狠给了程亦涵的腹部一踢,程亦涵没有任何防备,痛得一躬身,才听见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大声呵斥:“你是谁?闪开!”

“苏朝宇你……”程亦涵扶住了车顶才站稳,话说了一半就看见两个医护兵抬着简易担架往急救室里去,而另一抹熟悉的海蓝色正慌慌张张地跟在身后。

仿佛看了个电影,程亦涵眼睁睁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苏朝宇”追着远处的那个走了,忽然反应过来担架上有可能是谁,却发现自己拔不动脚。手机不识时务地响起来,慕昭白狡猾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程亦涵佯装镇定地接听,开口却说:“江扬……”

“嗯?”慕昭白似乎吃着什么东西,愉快地说:“快来,炮兵就位了,这次有四个顶级礼花弹。”

“慕昭白!”程亦涵已经恢复了神智,声音清晰宏亮,“要四个情报部尖兵,要你,立刻到基地医院,器材准备,联络通路准备!”大约慕昭白有一瞬间的发呆,程亦涵抑止不住激动而略带哽咽的声音接着说下去了:“他们……回来了……”

帝国边境的新年如此不安静,如此安静。

不安静的是,来自首都和军部的电话、信件、视频通话已经27个小时没有间断了,各种级别的保密电话让程亦涵不得不从情报科弄了10个通讯员才能完美处理;安静的是,洗净了一身伤痛的江扬始终沈在昏睡里,呼吸均匀,表情放松。

苏朝宇就睡在旁边的病床上,但并不是自愿的乖乖躺着的,被柔软的皮带固定在床铺上而已。苏朝宇的精神状态略微好一点,每次醒来都要求照顾肩胛中度损伤的江扬,但每次都会被面无表情的军医死死摁回去。程亦涵轮值的那天,不得不看着自己挂着吊瓶也不忘记帮情人调节点滴速度的苏朝宇,无奈地说:“帮我个忙,你这个浑身裹着纱布的家伙,躺下睡一夜,行么?”

“我要照顾江扬。”苏朝宇头也没回,轻轻活动着江扬左手的骨节,有节奏的,慢慢的。

程亦涵打了个哈欠:“照顾好你自己吧,苏朝宇少校。”

“嗯?”苏朝宇敏感地回头,“少校?”

“对,今天傍晚升的,荣升的还有这位,”程亦涵正在裁纱布,大剪刀在江扬面前晃了晃,“帝国最年轻的中将,江扬。”

苏朝宇长久地注视着情人微微翕动的鼻翼,抬起没有扎针的手,为他拭去了鼻尖上的虚汗。这又有什么呢,他想着,不管你是少将、中将还是上将,甚至元帅──苏朝宇的心里一遍遍重复着那些称呼后面的名字,哪怕这种条件反射已经牢牢地建立很久了:你是我的江扬,永远不升,不移,永远如此,生死相随。

程亦涵成了基地里最忙碌的人,不仅要监督江扬的所有医疗事项,更要处理两具来自海神殿的尸体:让所有痛恨江家的势力都极度失望,尸体并不是江家长子和陆战精英赛的冠军,而是海神殿的首领和一个高级头目。苏暮宇始终用平静诚实的口气回答各种部门高级军官一轮接一轮的提问,按照程亦涵替他组织好的词汇小心签写证供。

“我不管你是海神殿的什么人,”程亦涵揉着太阳穴,在送走了首都军部情报中心的一个中将后,在空旷而压抑的会议室里安慰苏暮宇,“我只知道,苏朝宇和江扬都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关于万飞的尸体,大约在整个事情结束之后,就可以归你处理了。”

“多谢。”苏暮宇的礼貌和优雅让程亦涵惊讶,尽管在长达十年的医科学习中,他从未见过如此相像的双胞胎,却还是能从苏暮宇的眸子里读出和苏朝宇完全不同的东西来。哥哥的坚强写在脸上,而弟弟的隐忍,则深深埋在看不出深浅的眸子里。

苏暮宇在被不断问讯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自由的,每天被四个看起来和颜悦色但实际上连手表里都带麻醉针的军官“保护”着人身安全,往返于基地宿舍和指挥部大楼之间。他像每一个同龄的人一样,好奇、活泼、能吃、能睡、智慧、新鲜,但是与众不同的是,苏暮宇身上有挥之不去的哀伤味道,在一次例行的核查提问中,他看着指证过无数次的屠杀照片,重复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我真后悔自己活着,”苏暮宇笑着说,程亦涵因此而绷紧了神经,生怕这个弟弟继承了哥哥冲动激动的特点,一时间干出不可思议的事情来。没想到,苏暮宇始终笑着,虽然笑到最后已经感觉不到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他仍然说:“被拐卖、被**、被波塞冬逼着看杀人、被逼入内讧里、被带回来、被询问……当然,我知道自己还会被释放,被安排、被保护──我可以要求自己做点什么吗,长官们?”

自从那以后,关于海神殿主力消亡的取证核查小组再也没有对苏暮宇进行过任何问讯,所有的资料都从慕昭白整理的简报和实时通讯里截取,对于疑义的核实,也是亲自到苏暮宇的软禁房间去小心提问。苏暮宇长时间像猫一样坐在窗台上,因为身高的缘故,腿脚并不能伸展,因此脊背弓成了漂亮的弧形。看守士兵说,夕阳下面,楼上那个海神殿分子,就端一杯橙汁,抱着那猴子,一直坐在那里看,早上方才沉沉睡去。

43(新生)

私下里,苏暮宇将程亦涵列入了不具威胁的行列──虽然对方比自己小三岁,但是在诸多事情上都用哥哥的身份照顾、保护着他,像万飞。苏暮宇很多次看见慕昭白和程亦涵走在一起,不由地羡慕。久而久之,程亦涵的态度也就从谨慎看待海神殿相关人员转变成了接纳一个朋友,他问起过万飞,苏暮宇沉默半晌,终于在让司令官第一副官感到自己唐突的时候接上了话茬:“波塞冬把我赏给他。那天我伺候了十几个,他进来的时候,我蜷在墙角,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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