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自小居于府中,与宝玉情投意合,这般骤离,对宝玉着实打击甚大,便是冷心肠的大人见状亦是不忍。贾母闻言倒也不多说,心下对这王氏姊妹二人心下所谋如何不晓,只怕如今这黛丫头出嫁之事,倒正合她们之意呢。
这上房众人尚且如此,而最受此事打击之人正是宝玉,乍闻此事,便如遭了晴天霹雳一般,登时目怔口呆,骇得一声儿不言语。众丫鬟见状,无论谁上前与他说话,他皆是一动不动、毫无所觉,摸了额头又摸身上,俱是浑身冰凉。众人吓得不轻,唯恐上头太太们责难,只得先行请了李嬷嬷前来探视一回。那李嬷嬷来,瞧了半日,又问宝玉几句话,皆不见他回答。随后又往他脉门上摸了摸,嘴唇人中上用力掐了两下子,仍是不声不响,不觉疼痛,登时将那李嬷嬷亦是惊得手足无措,只说了一声“了不得了,不中用了”,说着便搂着宝玉放声大哭。一旁袭人见状忙拉着李嬷嬷说道:“你老人家瞧瞧到底如何了?且告诉我们,好回了老太太太太去。你老人家怎的先哭起来了。”李嬷嬷则答:“这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众丫鬟闻言,方知晓此事严重,不敢担待着,只得遣了小丫头告知贾母王夫人。众太太闻罢这话如何了得,忙不迭入了园中探视,一面又唤人请了太医诊视。外间贾赦贾政贾琏等人皆入园探视,宁府贾敬贾珍贾蓉等亦一并前来。一时之间,怡红院中鸡飞狗跳,闹得很是不堪。
却说此事之前贾珠因往趣园避那风头,期间倒与煦玉厮守了几日,万事不理,无忧无虑,神仙眷属亦不过如此。然不日后便闻府中家人来报曰宝玉发了痰迷之症,情况危急,只怕不中用了。贾珠闻言大惊,虽知晓黛玉定亲之事对宝玉打击定是不小,然乍闻此信亦是心急如焚,急不可耐地与煦玉一道乘车回府探视。此外便连同在园中的应麟则谨亦一并惊动了,二人亦随珠玉前往荣府。
待四人匆匆入了园中,只见众太太们领着媳妇婆子从旁哭得死去活来。王夫人一见贾珠,便也万事不顾了,拉着贾珠将脸埋在他怀中哭道:“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大夫说你兄弟不中用啦……”
贾珠亦来不及探视一番榻上躺着的宝玉,只得忙劝住搂着自己直哭地王夫人道:“太太且勿忧心,此番先生公子亦随儿子前来,先生医术独步天下,待他诊视一回,定有法可治……”
贾母闻罢这话,忙招呼一干媳妇丫鬟等进内里回避,待应麟入内诊治宝玉。王夫人只得止了,拿帕揩了眼泪,随众人一并避入里间去了。这边贾母倒并未入内回避,命人端了椅子来,端坐于宝玉一旁。贾珠煦玉则一道出来亲自将应麟则谨迎入怡红院,贾政亦前往拜见了。随后一行人方入内,见贾母在此,应麟则谨忙不迭请安。贾母亦回了两句“有劳先生”的客套话,应麟道了无妨,随后方坐于榻边替宝玉把脉。过了半晌,贾母见应麟诊视妥当,遂亟亟出声问道:“邵先生,宝玉之疾可有大碍?”
应麟闻言忙起身答道:“无妨,世兄此番不过是痰迷心窍之症,且系急痛攻心所致,一时壅闭,较当年珠哥儿落水昏迷之症更轻。待在下替世兄施针一回,大抵便能醒转……”
随后应麟转身从则谨手中接过药箱,从中取出几枚银针,挨着宝玉几处穴道扎入。一旁贾母见罢那针扎进宝玉皮肉里,亦是骇得心惊肉跳的。然念及当年贾珠落水昏迷,亦是得应麟如此施为方才醒转,遂只得按捺下了。待见几处针灸施毕,宝玉果真慢慢有了起色,渐渐睁眼醒来。贾母见状大喜,忙不迭对了应麟道谢,赞了几句医术高明的话,道曰“先生且写了方子,待宝玉吃好了,再命他捧了谢礼,往林府里给先生磕头去”。应麟则起身还礼,将往外间写了方子煎药。
宝玉只见跟前正坐着垂首探视自己的应麟,因少有往来,遂心下生出些憷意。随后又忆起之前闻知的黛玉定亲之事,不禁悲从中来,哭闹出声。见罢一旁守着的贾珠,念及贾珠与煦玉一向交好,便将长幼之礼亦顾不得了,在榻上支起身来,便也趁着染恙,伏在贾珠身上使性子地闹腾道:“大哥哥,我不依,我不依!大哥哥素来疼我,求大哥哥帮劝了林哥哥,莫要将林妹妹嫁了他人!……”
贾珠见状很是为难,一面扶着宝玉,亦不知如何应对,只拿眼望向一旁的煦玉求助。宝玉挂在贾珠身上闹了一回,又转眼瞥见煦玉步至一旁,此番仗着使性子使得兴起,便将往日里心下对煦玉的忌惮畏惧皆不顾了,心里认准了此番是煦玉替了黛玉亲事做主,只将煦玉当作妨碍黛玉嫁与自己的唯一障碍,登时便恶向胆边生,扑在了煦玉身上撒泼耍赖:“求林哥哥开恩,莫要将妹妹嫁与别家!……妹妹自小随哥哥住在咱府里,彼此皆已习惯,何苦如今将她送到别府上……”
却说煦玉本亦是带病前来荣府探望,身子虚弱。此番被宝玉纠缠一阵,若非贾珠从旁扶着,又将宝玉拉开,几近站立不稳,撰扇亦脱手摔在地上。兼了素昔从未得人这般没上没下没羞没躁地无理取闹,登时拉下脸来,将要发作。幸而又念起宝玉正值病中,亦是对黛玉动了真情之故,况且需顾忌在场诸人颜面,方将心中怒气勉力按捺下去,闭了眼不言语。
这边正闹得不可开交,外间贾政领着应麟写毕方子又复进房中,见宝玉举止无状,亟亟开口呵斥道:“孽子,没规没矩的,胡闹个甚?!如今又得了精神了?!”
此番宝玉倒也清醒了几分,见自己父亲进了屋,顿时生出几分忌惮,心下发怵,不敢再行闹腾。
贾母闻言又喝止贾政道:“他方才恢复神志,你无缘无故地又训他作甚?!他便是被你这老子吓傻的!”说着又转向应麟道,“邵先生莫怪,皆是这做父亲的教子无方。”
应麟对了贾母素来偏疼宠溺宝玉之事如何不晓,心下哂笑,面上倒顺着贾母附和几句,又替贾政辩解一句曰:“二老爷亦是教子心切,父母拳拳爱子之心,人之常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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