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秦追回到客栈,先去江轻逐房里瞧他,见他睡在床上并未醒来,不便打搅,瞧了一眼便回房睡去。次日醒转,天色y暗,外面下起瓢泼大雨。秦追又去江轻逐房中,见他起床,便挟了大包小包放在桌上道:“昨日我听二师兄说镇上有家糕饼铺,做的糕点j致美味,早上去尝了尝,顺道买了些给你。”说著打开纸包,尽是些小吃点心。江轻逐瞧了一眼道:“你二师兄当真有心,昨日才到镇上已将这民风特产m个一清二楚。你也是,哪有人这种大雨天起早去尝点心的。”秦追一笑,挑了几样好的放到他跟前道:“我这几位师兄为人都很好,却各有各的怪癖,掌门师兄学医,三师兄武痴,四师兄好经商,自己喜欢的事如痴如醉,其余事情不大过问,唯有二师兄甚麽事都懂一些,又爱玩闹,后辈弟子都喜欢和他相处。”
江轻逐道:“有这些师兄陪你,你自小也不寂寞了。”秦追听他语气淡然,眼中犹有些向往,想他虽得姚穆风收养,却常常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忍不住心中有些酸涩道:“你若寂寞无聊,我多来陪你。”江轻逐笑道:“我在外野惯了,走南闯北居无定所,你要陪著我,你那小师侄头一个不肯,说不得要和我拼命。”秦追咳嗽一声道:“你怎麽总提他?”江轻逐道:“他对你甚是依赖,感情笃深,见你对我好自然心中不忿。”秦追道:“我对他也一样好,又有甚麽不妥?”
江轻逐尝了几块糕点道:“你觉得一样,别人未必也觉得一样。再说就算一样,他也觉得你该对他多好一些,我这外人又算甚麽。”秦追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岔开话题道:“等会儿我们就去找掌门师兄,请他设法替你驱毒,这事你全听我的。”江轻逐道:“事关我的生死,难道我不能做主?”秦追道:“听我的,我自然不会害你。”江轻逐道:“你放心,见了你掌门师兄,我瞧在你面上也不会对他不敬。”秦追笑道:“这等小事掌门师兄可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咱们都要小心些,别出了甚麽岔子,到时毒去得不干净落下病g。”江轻逐笑他婆妈,却感念他一番好意,对自己一番热忱,便满口答应。
秦追与他一道来到万啸风门外,天玄掌门早已在房里等候,见二人进来,微微笑道:“怎麽样,可想好了?”秦追道:“就有劳师兄替轻逐解毒。”万啸风道:“那好,你过来,我教你如何运功。”秦追应了一声,走到万啸风身旁,听他讲解内功运行之法,边听边连连点头。说罢万啸风问他道:“记全了麽?此事非同儿戏,不可有分毫差池,否则江少侠x命难保。”秦追道:“师兄放心,我全记住了。”万啸风点了点头,自囊中取出银针药丸。秦追将房中桌椅搬开,与江轻逐席地而坐。
万啸风道:“江少侠,烦请将衣衫褪了,我好下针。”江轻逐依言褪去衣衫,秦追虽与他在白远镖局中换过衣裳,但当时屋中漆黑一片瞧不真切,此刻一瞧,见他前x后背尽是刀伤剑痕。江轻逐觉出他盯著自己身上瞧,问道:“你瞧著我做甚麽?”秦追道:“这些都是甚麽时候的伤?”江轻逐道:“太久不记得了,行走江湖哪有不受伤的。”秦追道:“可惜了。”江轻逐愣了一下道:“可惜甚麽?”秦追却不再说话,手掌抵住他后心。江轻逐只觉一股洋洋暖意充盈全身,万啸风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放到他嘴边道:“含在嘴里,可别咽下去了。”接著又给秦追一丸,二人依言将药丸含住。万啸风坐到江轻逐身旁,伸手拈起一枚银针,在他右手虎口上轻轻刺下,虽只下了一针,江轻逐却浑身一颤,双眉紧皱起来。秦追将内力由后背风门x注入,经x口、心腹至右臂缓缓游去,但觉他身上忽冷忽热,顷刻间出了一身汗,转瞬却又浑身发抖,不由十分担心。他心神一动,万啸风喝道:“切勿分心,略有闪失便成败逆转回天乏术。你只消照我方才说的法子运功,自然不会有错。”秦追听了连忙敛住心神,内力融汇将江轻逐心脉护住。万啸风手中银针不停,江轻逐右手由青紫变黑,不一会儿便从虎口处缓缓流出黑血。这血又腥又稠,黑如墨汁,万啸风取了个大碗将毒血接下,揉搓他手臂,直到毒血除尽,血色鲜红方才罢休。
这一番折腾,三人均是大汗淋漓,江轻逐浑身剧痛如千刀万剐,只是他一向傲气,不肯出声。万啸风神色凝重不见懈怠,将扎在江轻逐几处x道上的银针一一拔除,又在他心口附近下了一针,随即道:“鸠盘草毒已去九成,余下用药便可g除,我现下将银针拔去,接著便要你用内力将他体内青蛊毒沿手厥y心包经自内关x逼出,一鼓作气中途不可有丝毫松懈,否则毒血回流,先攻心脉,再散四肢,到时神仙也难救。”秦追略一点头,引著各股真气自江轻逐体内聚拢,逼在一处,经曲泽、少海、太渊、列缺至内关x。万啸风取小刀,在江轻逐手腕上轻轻割了一刀,这时流出的血却是鲜红色并无异常。万啸风又取了支银针,往膻中x刺落将余毒引到一起。江轻逐腕上血流不止,比起浑身刺痛却已浑然不觉。秦追甚是吃力,原本鸠盘草与碧麟丹之毒相互克制,此刻其中一种已去,剩下一种犹如大河决堤。他只求将毒xg除,便毫不吝惜,将内力源源不断送入江轻逐体内。
万啸风心知此刻二人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凶险万分,便不再出声指点。秦追全副心思都放在江轻逐身上,正在紧要关头,忽听一阵擂鼓般的敲门声。房中三人尽皆一惊,秦追顿觉真气一窒,四散流窜。阮云之在门外喊道:“师父,师父。”万啸风心知不妙,转头瞧地上二人,江轻逐面色灰败,内关x处流出的血却仍是鲜红色,秦追衣衫浸湿,兀自强撑。万啸风道:“快护他心脉,云之这下坏了大事。”说罢拈了银针要将江轻逐周身大x封住,他心中犹如明镜,知道这几针一下,毒x郁结体内,内力无法贯通,一身武艺只怕再无机会施展,於习武之人而言当真生不如死。秦追方才已听万啸风将其中险要说得清楚,此刻睁眼见他要在江轻逐大x上落针,心中焦急万分,吐去口中药丸,喊道:“师兄,不要。”
万啸风也是进退两难。下针,势必要废他武功,不下,那便是见死不救。秦追见他犹豫不决,忽然撤手,一把抓住江轻逐手腕,五指紧扣脉门,将刀割流血之处放到嘴边用力一吸。万啸风大惊失色,忙上前将他拉开,谁知秦追竟不肯松口,吸了满口毒血才吐在地上。这血味如当日江轻逐服下的碧麟丹一般恶臭难当,秦追丝毫不觉,又要再去吮。万啸风硬将他拦住,怒道:“我还道你做事稳妥,怎的今日却如此不知轻重?”秦追这才觉出口中腥臭直冲喉咙,如火烧似的说不出话来。万啸风取出瓷瓶,将里面的清露倒进杯中,送到他嘴边道:“快漱漱口吐了,切莫下咽。”秦追将毒血漱洗干净,喉中却是剧痛难忍。他见江轻逐手腕血流不止,已是昏昏沈沈人事不知,心中担忧更甚,抬头望著万啸风,只盼他说句有救。
万啸风叹了口气道:“你舍命救他,却不知若是你死了,一命换一命,我如何向师父交代。”话虽如此,万啸风也不忍见他忧心,点头道:“碧麟丹毒x沈滞不易逼出,如今你将毒血吮出,自然无碍。先撤手,我替他将余毒拔尽。”秦追略感安心,回过神来,听见阮云之仍在房外喊师父。万啸风不耐烦道:“你去将他打出去。”秦追见他手执银针神色凝重,不敢惊扰,打开门将阮云之拉到一旁。
阮云之在师父门外喊了几声无人应门,心中正著急,忽见秦追从屋里出来,心中一喜,一声“小师叔”已在嘴边,却见他嘴角带血面色苍白,身上大汗淋漓狼狈不堪,不由吃了一惊,问道:“你这是怎麽了,谁伤了你?”转念一想,秦追武功高强,寻常人岂是对手,况且方才师父房中无半点打斗之声,也不像与人动手受的伤。他x子急,一时不知从何问起,索x要进房瞧个究竟。秦追怕他误了万啸风救人,急忙伸手阻拦。阮云之急道:“小师叔,你倒是说话,到底怎麽回事,可急死我了。”
秦追有苦难言,喉咙又腥又苦,疼得说不出话,勉强张了张口,却是半点声音也没有。阮云之见状更是著急,秦追拉他到自己房里,倒杯水沾湿手指在桌上写道:“师兄替江少侠解毒,勿扰。”阮云之看了奇道:“那你嗓子怎麽了,为甚麽不说话,脸色又白得像纸一样。”秦追写道:“无妨。”阮云之道:“你不说,我问师父去。”秦追虽知他好意,但此刻不能说话,为不让他冒失闯祸,便脸色一沈故作不悦。阮云之见他板起脸来生气,倒有些怕了,呐呐道:“你别恼,我不去了,等师父治好江……江少侠,我再去问总行了吧。”他想起前日秦追与万啸风商量耗损内力替江轻逐驱毒之事,心中不痛快,只是不便表露,坐在一旁暗自生气。
秦追口不能言,阮云之也赌气不说,二人便四目相对,枯坐等候。过了半晌,阮云之坐不住,低声喊道:“小师叔。”秦追看看他,示意他有话直说。阮云之吞吞吐吐地问道:“那江……他到底哪里好,你与他如此投缘,反倒胜过我们这些自小与你朝夕相处,一同长起来的同门师兄弟。”秦追闻言一愣,想了又想,心中翻来覆去只是这一句话,他到底哪里好?论武功相貌,江轻逐自然是少年英俊,文武双全,可他x格脾气略有偏激,却非自己喜爱结交之辈,换做别人,见了面寒暄几句,转身便淡漠,绝不会深交至此。
阮云之等了许久,还不见他作答,喊了声:“小师叔,你在想甚麽?”秦追抬头看他一眼,伸指在桌上写道:“知己之情,生死之交。”阮云之瞧著桌上尚未干透的字迹,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他自小与秦追同吃同睡,一起学文习武,名义上虽是师叔侄,实则就如亲兄弟手足一般,谁知忽然冒出个人,竟成了秦追生死之交,还累他不惜大耗内力逼毒疗伤。阮云之嘴上不说,心里著实难受,总觉自己与秦追十几年情谊,他对外人与对自己总该亲疏有别。
阮云之想来想去,不知是不是自己太小心眼,可秦追与未寒山庄庄主段已凉结义时,明明替他高兴,恭喜他有个好兄长,此刻却像有甚麽东西压在心口,压得透不过气来。他呆呆望著那八个字,直到字迹干透,不复得见。这时门外进来个天玄弟子,见二人都在屋里,便道:“师叔,师兄,掌门师伯叫你们过去。”秦追知道万啸风行针已毕,不知是吉是凶,急忙起身前去探望。阮云之见他一声不响出门去,还道他恼了自己,心中更是酸楚,慢吞吞也跟著去了。
二人到万啸风房中,扑面一阵腥气恶臭,阮云之掩鼻道:“甚麽味道这麽难闻。”说完见桌上放著两个大碗,碗中所盛之物黑如墨汁,臭味便来自这里。他凑近瞧了瞧,还当师父又在调弄甚麽苦口良药,便想端起来闻。万啸风喝道:“别碰,这血毒得厉害,手不想要了麽。”阮云之闻言一缩手,不敢再碰。万啸风房中凌乱一片,秦追不见江轻逐,脸现焦急之色。万啸风将他手腕擒住,拉到桌边道:“江少侠没事,不过耗力太多,我叫人送他回房去睡了。你过来,我瞧瞧你的毒。”
阮云之一惊,忙问道:“你也中了毒,甚麽毒,要不要紧?”万啸风板著脸道:“还不都是你,差点将你小师叔害死。”阮云之骇然道:“我怎麽会害小师叔,我……我……”秦追见他脸色发白不知所措,便朝他摇了摇手,示意此事与他无关。阮云之心知师父不会无缘无故骂自己,定是有甚麽事做错,想来想去又不知错在哪里,只好低头站在一旁不敢言语。万啸风道:“你方才慌慌张张,将门敲得震天响,岂不知你小师叔正替人运功疗毒,走了真气是x命攸关的事。我叫你做事不可毛躁,你怎的总是听不进去。”阮云之抬眼瞧了瞧秦追,心中愧疚难当,呐呐道:“是我错了,师父怎麽罚我都行,小师叔没事吧,他脸色怎的如此难看,又怎麽连话都说不出来。”
万啸风正要训他,却见秦追使了个眼色,只好转过话头道:“你小师叔不过是内力损得太多,加之一时气滞不能出声,休息几日自然会好。我问你,有甚麽急事在门外叫个不停?”阮云之道:“二师叔说天放晴了,要带我们师兄弟去镇上逛,我怕师父有事找我不到,所以就来说一声。”万啸风骂道:“这麽点小事也值得敲门敲得催命一般,今日不准出去,在房里好生反省,明日一早我们便要启程,听见没有?”阮云之乖乖应道:“听见了。”万啸风道:“听见了还不去,站在这里做甚。”
阮云之向秦追看去,悄悄说道:“我去啦。”秦追笑著一点头,阮云之见他并未生气,又有些高兴,放下心转身而去。等他离开,万啸风才道:“江少侠身上的毒已无大碍,只是内力暂时未复,少不得要静养几日。”说完取过纸笔放在桌上,秦追提笔写道:“多谢师兄。”万啸风道:“不必谢我,若非你将毒血吮出,他万无幸理。我没想到你毫不犹豫如此舍命救他,碧麟丹毒x如何你也知道,丹药化入血中日久沈淀,比之前又更毒几分,你这嗓子日后只怕不妥。”秦追心中早有准备,倒不惊慌,在纸上写道:“望师兄暂且隐瞒,免他觉得欠情,日后自责记挂。”万啸风点头应允,又道:“你放心,我定会想法治好你,否则师父面前不好交代。”秦追自万啸风房中出来,立刻赶去瞧江轻逐,见他气色虽差睡得倒也安稳,悬著的心总算放下。
江轻逐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才醒,睁开眼只觉浑身无力又饿又渴,想起身倒水又不能动弹,挣了半天累得索x躺倒不动。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又要睡去,忽听门声一响,有人进来。他久经江湖,不动声色故作昏睡,那人进了门,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江轻逐m到枕边赤秀剑,只等来人动手便好拔剑削去。谁知过了半晌也没动静,他心中犯疑,又不好睁眼,忽觉额上一凉,那人将手掌贴在他额头,轻轻一探便收了回去。江轻逐心中一动,睁开眼睛。
秦追见他忽然醒来,虽感意外,也只笑了笑并不说话。江轻逐道:“你怎麽来了?”秦追嗓子不好,点了点头算作回答,江轻逐口渴难当,说道:“我起不来,你替我倒杯水罢。”秦追倒了水来看著他喝下,又将点心拿给他。江轻逐吃饱喝足,运了运气,只觉丹田空空,内力全无,很是不解。秦追知道他心事,早已请万啸风将他中毒已解内力未复,需静养数日才能痊愈等等,事无巨细全写在纸上,拿来给他瞧。
江轻逐心知这次在鬼门关打了个转,硬是捡回条命来,嘴上不说,心中对秦追十分感激,只是他不爱对人说谢,更何况大恩不言谢,自会日后偿报。
午后,天玄弟子在客栈外雇了大车,要往天剑山庄去。江轻逐见众人相互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自己一个外人混在其中很不自在,便萌生去意。他在人群中寻找秦追,只想私下与他道别,省了与一众不相干的人一一话别,繁文缛节著实麻烦。秦追正与阮云之在一起,见江轻逐过来,怕自己不能说话被他追问起来难以应付。他与江轻逐相处至今,早知他脾x,这事若让他知道,少不了心中不痛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x假装没瞧见,拉著阮云之坐上大车,将帘子放下。江轻逐见状一愣,不知他此举何意,却忽听有人唤他道:“江少侠。”
江轻逐回头望去,天玄掌门一身chu布衣衫挽著袖子,笑眯眯地叫住他。江轻逐感念他救命之恩,便即停步。万啸风道:“江少侠,今日身体如何?”江轻逐道:“多谢万掌门救治,今日好多了。”万啸风打量他一番,蓦地伸手在他x口按了一下。江轻逐猝不及防被一掌按实,这轻轻一掌换了普通不会武的人也未必有事,可江轻逐浑身乏力,站著已是勉强,不由脚下踉跄险些摔倒。万啸风道:“江少侠毒伤刚愈,体力不济,独自上路老夫未免有些不放心。江少侠既是师弟知交,不妨与咱们同行几日,若这毒尚有反复,也好及时诊治。”
江轻逐生x孤僻,要他和这些天玄弟子同行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再听万啸风话中之意将自己当做手无缚**之力的稚童,心中更不以为然,便想一口回绝。谁知他尚未开口,手腕又被万啸风擒住,顿觉一股大力袭来,身不由己被这小老儿拖到大车前,一甩手扔了进去。江轻逐又惊又怒,问道:“万掌门这是甚麽意思?”
万啸风跟著上车,挡在门口吩咐车夫起程。江轻逐见他将车门堵死,自己内力虚空,不是对手,无论如何是出不去了,心中恼怒手指一动便要拔剑。万啸风悠悠道:“宝剑锋利,既在鞘中便该三思而行。别误会,我答应替你解毒,自然不会害你。江少侠艺高人胆大,也需知江湖险恶变幻莫测,若真在途中遇上仇家折了x命,岂非辜负我师弟一番心意。”
江轻逐觉得他话中有话,想要追问,万啸风又道:“江少侠安心,这内力只需十天半月便能恢复,到时要去要留当由自己做主,老夫绝不阻拦。”他话一说完,便闭目养神。江轻逐见他再不理自己,又琢磨方才那些话,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天玄众人骑马乘车缓缓而行。走了几日,到了运河又改乘舟。一路上,江轻逐耳中听的全是少年弟子们嬉闹玩笑之声。他体力未复时常昏昏欲睡,有时醒来听他们一句句说笑,只觉x中烦闷。不过这几日虽舟车劳顿,却也过得舒适安泰,秦追吩咐后辈弟子将一切照料妥当,样样周全,但每次江轻逐想与他说话,均被他巧妙避开。久而久之,江轻逐心中便有些不快,也赌气不再亲近。又过几日,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天剑山庄,此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山坡上楼宇飞檐连绵不断,竟似整个山头都是屋宅。众弟子停步观望,山边有一条石级蜿蜒向上,若能上到山头最高楼阁之中,面对巍巍群山浩浩江湖,定能望尽天涯,一时间众人心潮澎湃由衷赞叹。
江轻逐这几日内力已堪堪恢复,下车来抬眼瞧山中风景,忽然嗤笑一声。阮云之正在万啸风身旁,听到笑声便有意问道:“江少侠笑甚麽?”江轻逐知道他瞧自己不顺眼,平时懒得和他说话,今日听他出言询问便语带嘲讽道:“这天剑山庄不过是个武林山庄,占得山头倒是不错,易守难攻,像个城池似的。”阮云之道:“人家山庄建得雄伟又有甚麽好笑,难道要寒酸破陋才好麽?剑盟盟主统领七大剑派,惩奸除恶行侠仗义,自然要防著邪魔外道率众来犯,小师叔你说是不是?”
秦追在一旁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权当没听见二人对答,只盼他们一言不合不再说话。这一路阮云之找著机会就与江轻逐争上几句,没事找事,总不让他痛快。江轻逐自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心情好时将他几句,心情不好就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二人一路别扭闹过来,秦追已是头痛不已,苦於不能出言相劝,到后来便也撒手不管随他们去了。
这时山上小径有人下来,来人身穿黑衣腰悬长剑,走到近前向众人施了一礼,抬起头来,也是个俊俏少年。
第二十回
黑衣少年道:“各位远道而来,主人肃客,令小人下山相迎,请问哪位是天玄掌教?”他虽问谁是掌教,眼睛却瞧著薛兆。天玄派几人中万啸风穿得像个药农,杜笑植大腹便便如个财主,戴君逢更像账房先生,唯有薛兆背负钢刀,神情肃然,颇有些威严气势,因此便以为他是掌门。杜笑植心知误会,连忙出来圆场道:“有劳少侠,这位是我掌门师兄。”说完一指万啸风。
那少年没料到面前这个瘦小老儿便是堂堂天玄掌门,眼中一时略有轻蔑之色,只是掩饰得尚好,没被人瞧出来。可他这目光一闪,怎麽逃得过江轻逐的利眼,江轻逐冷哼一声道:“请了客人,却连客人甚麽样都不知道,岂非笑话。”黑衣少年瞧他一眼,低眉顺目道:“小人见识浅薄,没见过世面,方才下来得匆忙,也未及向盟主询问贵派掌门形容样貌,失礼怠慢之处还望各位大量海涵。”江轻逐道:“我不是天玄派,不必理我。”少年笑道:“远来都是客,久闻江大侠快剑无敌,只恨缘悭一面未能识荆,今日有幸得见,是小人三生有幸。”
阮云之听了很是不快道:“天玄掌门你不认得,倒认得他。”万啸风喝道:“越来越没规矩,还不退下。”黑衣少年道:“江大侠少年成名,以一敌百扫平横江水寨,我虽未亲眼得见,却也听了许多次。再说不认得江大侠的人,难道还认不出江宁姚家的赤秀宝剑。”说著又对阮云之微微一笑道:“天玄创派宗师陆前辈仙踪飘渺,贵派又人人修身养x不涉江湖俗事,倒不是小人孤陋寡闻。”他说得有颇有道理,也没损了天玄派的面子,阮云之一时难以反驳,只好听师父的话退在一旁。万啸风等人原不在乎虚名客套,向这少年拱手道:“既然如此,有劳少侠带路。”黑衣少年还了一礼道:“小人不过是庄中区区下人,当不起这个侠字,各位请。”说著转身引路。
江轻逐瞧他走路步伐稳健,山路陡峭他却如履平地,显是轻功颇高,如何能是个下人,但想不过是自谦之言,也不多虑。众人拾级而上,一路青山碧水,莺歌燕啭,景色美不胜收。江轻逐与秦追好几日未说话,心中堵气,见秦追被几个师侄围在当中,便故意与他们疏远。黑衣少年将众人领到一处厅堂,请万啸风等人落座,唤婢女端上茶点。众人打量厅中摆设,样样j美绝伦高雅不俗。杜笑植最爱古董玩物,见了自是欢喜,也不觉无聊,独自品鉴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有几名婢女来向众人施礼请安,说这几日武林大门大派的高手都已齐聚山庄,盟主应接不暇,还请天玄派诸位先入庄休息。
天玄弟子对人情世故毫不计较,既然人家事务繁忙无暇照顾,又已吩咐下人安排住所休息,并无甚麽不妥,便跟著去了。婢女们将众人引到一处幽静的屋宅前,一位少女道:“诸位大侠在此歇息,小婢等近处伺候,有事尽管吩咐。”几人告退而去,天玄弟子各寻空房住下,这屋子比寻常大城镇上的客栈自然宽敞舒适得多。江轻逐忍了一路,打定主意今日定要找秦追问个明白,谁知刚出门口又被万啸风抓个正著,硬拉他去房里诊脉。江轻逐极不耐烦,却领他这份情,耐著x子坐了小半时辰,听他絮絮叨叨说些修身养x之道。好不容易从万啸风房里出来,恰巧秦追在门外,江轻逐正自欣喜,却又见万啸风打开门招招手,把秦追叫了进去。秦追冲他微微一笑,进房将门关上,把江轻逐气得一转头回去蒙头大睡。
万啸风这些日子想方设法替秦追治嗓子,却总不见起色。秦追自己不急,倒把这医术高明的师兄急得团团转。万啸风细问近日状况,秦追一一写了,末了写道:“他怎样?”万啸风明知故问道:“他是谁?”秦追无奈又写道:“师兄非要我多写几字才肯作答?”万啸风莞尔一笑道:“我见你如此挂心,自然要问清楚到底是谁,免得表错了情。江少侠身体无恙,内力也已恢复,完好如初,你可放心了。”
秦追微笑点头以示感激。万啸风道:“对我你倒这般客气。我想了一想,你这嗓子想治好也不难,只是需得下一剂猛药,又怕你受不住。”秦追写道:“师兄尽管施药。”万啸风道:“我这有些药丸,每日睡前以水化开,用药水漱喉。这药名叫自在红,即使化在凉水中也如烈火一般,漱口后切勿咽下,立刻取玉露清水洗净。你若不想吃苦,待我们回天玄山上慢慢调养,或许也可治愈……”秦追心知若真有法子慢慢调养,师兄必定不会出此下策,便将两个瓷瓶收下,红瓶写著自在红,白瓶则写金荷玉露。万啸风道:“小师弟,你上山学艺,师父将你交给我照管,我是看著你长大的,委实不愿见你受苦。自我做了掌门之后,从未要你应过甚麽,今日却要以这天玄掌门的身份让你答应一件事。”
秦追见他神情严肃,便点了点头。万啸风道:“师兄要你答应,日后遇事需三思而后行,切莫像这次这般冲动,不论你要救的人是谁,若为救人而死,对那被救之人未必便是幸事。切记有些事不可不为,有些事需量力而为。”秦追对这长了自己五十余岁的师兄向来又敬又佩,平日也如慈父一般看待,可今日这些话语却也从未听万啸风说过,字字句句出自肺腑,关切之情溢於言表。秦追听完后,心中一热感动不已。万啸风瞧著他道:“你应了我,我才放心让你继续在江湖上闯荡,否则就算用强也要你留在山上,等师父回来由他老人家定夺。”
秦追在纸上写道:“师兄教诲,铭记於心,日后行事一定三思。”万啸风道:“当真?”秦追点头。万啸风叹道:“你现在答应得爽快,只怕事到临头便将此刻的话全抛在脑后。罢了,人各有天命,不能强求。还有一事,师父临走时将他亲手写的天机玉衡谱交给我,他老人家知道我无心练武,有意要我传给师弟,等回了天玄,你先拿去瞧瞧吧。”秦追心想,师父的绝学几位师兄都未曾瞧过,如何能先让给自己,但这些话写在纸上太过麻烦,便想日后回山再说,当下谢过师兄,转身离去。回房里歇了一会儿,日渐西斜天色转暗,丫鬟们送来饭食,好酒好菜尽管招待。到了夜里,秦追将红色瓷瓶中的药丸倒了一粒在手心,见这自在红通体鲜艳,置於掌心如血滴一般。他倒了杯水,将药丸放进水里,药丸入水即化,瞬间成了一杯血水,闻起来隐隐有些辛辣。秦追又再取一只茶杯,将另一瓶中的金荷玉露倒在杯中,顿时一股清香扑鼻。他瞧著面前两杯水,好半天才将血红药汁端起,一口含在嘴里。
秦追虽知药x厉害,早已做了准备,可药到喉中如钢刀烈火一般。他一心想早日复原,好不教江轻逐起疑,便将药汁含住苦苦忍耐。过了一会儿,疼痛稍减,秦追将药水吐在茶中,见水成墨黑,应当是先前未化去的毒血,瞧了片刻不禁有些畅快,想起万啸风的叮嘱,连忙又以玉露漱口,灼痛缓解喉中清凉舒适,再想起方才如焚烧般的剧痛却仍心有余悸。万啸风嘱咐他以此水洗毒,运气好,三日即可见效。秦追想不起当日一时情急究竟吞了几口毒血,好在这鲁莽行事终究救了江轻逐一命,倒也不后悔。
次日醒转,秦追但觉神清气爽,连日来如骨鲠在喉之感消去不少,不由颇为高兴,出了房门,见师兄与一众师侄都在院中,便去向万啸风杜笑植等人道好。江轻逐仍是独自一个无人亲近,却也不屑与人同行。秦追虽想过去,又怕他刨g问底当日疗毒之事,於是硬起心肠视而不见,只听阮云之在一旁有说有笑。
昨日那黑衣少年来到院中,请天玄众人前去观武论剑,到了一个大殿,殿上可容千人,四周有七g大柱,雕成巨剑模样,中间匾额上遒劲有力写著“剑武堂”三个大字。此时堂中已是熙熙攘攘聚了不少人,大多腰悬长剑,都是使剑的高手,其中也有些身穿道袍或披袈裟的僧道,各大门派都有人到,有些虽不以剑法见长,也以武会友,给足七剑盟面子。
黑衣少年将众人引至空地,请万啸风等人落座,说道:“各位稍坐片刻,盟主少时便到,这堂上都是武林中一等高手名人侠士,各位互相多亲近。”江轻逐一眼望去,只觉堂上黑压压一大片,吵吵闹闹不堪其扰,便坐著动也不动,绝无无半点“亲近”之意。秦追倒是见了几个熟人,不过碍於不能言语,也假作不见。可他不想惹人注意,偏就有人眼尖,一眼瞧见了他。秦追坐在万啸风身旁,听有人喊道:“秦大哥。”声音倒有些耳熟,说话的是个长身玉立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笑道:“秦大哥不认得我了?”说著身后出来个j神健旺,矍铄瘦削的老人,正是神枪柳舍一。
秦追见他连忙起身行礼,柳舍一过来拉著他笑道:“秦贤侄,许久不见,麒儿说是你我还不信。”丁麒风笑道:“外公眼花了,孩儿和秦大哥交过手的,怎会认错。秦大哥你好啊。”秦追开不了口,无奈回头瞧了掌门师兄一眼,万啸风心领神会,起身向二人拱手施礼,请教二人来历,一听之下竟是扬州柳神枪,忙道:“老夫当真老眼昏花,竟未认出柳老爷子。”柳舍一与陆天机交情甚笃,万啸风年纪虽还比他长几岁,论辈分却低了一辈,当下又再行一礼。柳舍一倒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万掌门不必多礼,令师最不拘俗礼,你我也不用客套。”万啸风知道师父确不在意长幼辈分繁文缛节,便点了点头,请柳舍一与丁麒风一同入座。
丁麒风x子豁达,刚坐下便拉著秦追叙旧道:“秦大哥,我自败在你手下后,在家勤学苦练,已将外公的枪法学全了,且日夜勤练内功,只盼有一日再与秦大哥切磋,今日是个好机会,你可不许让我。”秦追见他如此亲热,甚是欢喜,可惜自己却不能说话,便又央万啸风替他解围。万啸风道:“小师弟偶染风寒,这几日嗓子生疼,说不得话,丁少侠可要见谅了。”丁麒风道:“是麽?难怪秦大哥一句话都不说,我还当自己说错话惹他不快呢。”柳舍一道:“言多必失,你少说几句便不会说错话惹人生气了。”丁麒风道:“我见了秦大哥心里高兴,话多了些,秦大哥嗓子不好,身手可不差,待会儿我要再领教领教。”
柳舍一向万啸风道:“我这外孙被爹娘宠坏了,在家称王称霸,出了门也当自己天下第一,实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叫各位笑话了。”他言语客气谦虚,眼中却尽是笑意,显是对外孙喜爱有加。
万啸风笑道:“丁少侠人中龙凤,原该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柳老爷子教导有方,不像我这徒儿眼高手低,不学无术,才是被我宠坏了。”阮云之与丁麒风年纪相当,听师父说到自己,便笑吟吟道:“那是我师父偏心,平日只叫我抄些心法,上乘功夫全教了小师叔。”柳舍一心道,原来秦追的武功是他师兄教的。万啸风窥他神色,知他心中所想,笑道:“别听小徒胡说,师弟的枪法是恩师亲传,我不过幼时督促他勤练罢了。如今师弟长大成人,再不需我指教,武功早已在我之上。”
柳舍一听完便放了心,秦追的武功若是陆天机亲传,那自家外孙输给他也不丢人,当下哈哈一笑,不再介怀。阮云之道:“柳家神枪江湖闻名,柳老前辈与丁少侠都是使枪的高手,怎的今日剑盟论剑,二位也像我们这般千里迢迢赶来。”柳舍一笑道:“这事你要问麒儿,我是不知道的。你问他,干甚麽这麽巴巴地赶来。”丁麒风一阵脸红,忙道:“上官盟主的英雄帖上说比武较技,不拘剑术。武林中这麽多能人异士,我自然要跟著外公出来见识见识。秦大哥也不练剑,可不也来了麽。”阮云之道:“小师叔十八般兵器样样j通,来瞧瞧也没错。”秦追扯他衣袖,瞪了一眼,叫他不要胡说八道。
丁麒风却当了真,奇道:“我从小练枪,只单练一门已是不易,秦大哥与我年纪相仿,不过稍长几岁,怎能样样j通?”秦追若能说话,绝不会让阮云之如此夸口,此刻只得瞧著万啸风,盼他说上几句。谁知万啸风抚须笑道:“小师弟天资聪颖,是个学武奇才,恩师也常赞他一点就通,不似我们这几个做师兄的懒散蠢笨。”此话一出,阮云之方才所说便不是戏言,天玄掌门都如此不吝自夸,秦追除了枪法其余武功自然也是不差了。
柳舍一笑道:“好,我就知道陆老弟眼光不差,待会儿得空,我也下场与贤侄过几招。”秦追连忙推辞,丁麒风笑道:“外公偏心,平日叫你陪我喂招总推三阻四,今日见了秦大哥连孙儿都忘了。”柳舍一道:“我见了你秦大哥便把你给忘了,你见了锦儿连外公爹妈都不记得了。”丁麒风听见“锦儿”两字又是大窘,众人察言观色,便知是他意中人的名字,不由一阵嬉笑。
江轻逐远远瞧著,见那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心中不是滋味,想来自己终究不过是那人萍水相逢的朋友,自然比不上甚麽师兄师侄哥哥弟弟来得亲热,也说不定哪日分别,转身便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他心高气傲又孤单惯了,虽这般想却不肯主动过去,只是冷眼旁观,瞧了一会儿,忽然眼前白影一晃,抬头见白离站在跟前。白少镖头一袭白衫,面带微笑道:“江大侠也在这。”江轻逐不动声色道:“怎样?你当我死了麽?”白离道:“江大侠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必有奇遇,小弟见江大侠安然无恙就放心了。”
江轻逐冷笑一声,不理不睬,白离不以为意,仍是笑道:“江大侠近来身子可好?”江轻逐道:“你想知道,问我的剑吧。”说著就要拔剑,他一贯旁若无人,说动手就动手。白离退了一步,忽听堂中有人喊道:“上官盟主到。”白离微笑道:“正主来了。小弟虽想向江大侠讨教,却也不急在一时。不过小弟瞧这地方风水不好,不宜久留,可要小心了。”说罢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便混入人群不见踪影。
这时剑武堂上一行数人由正门外进来,当先一人身穿锦绣长袍,身后两个美貌少女手捧剑匣,再后面便是七大剑派各门弟子。江轻逐坐得远,一时瞧不清,心想当先那人必是剑盟盟主上官清。天下剑客会集於此,各大门派固然是抱著以武会友之心而来,其中却也不乏怀有私心想趁此机会击败名门高手,扬名立万之辈。
七剑派中清微、南天、燕山三派门徒最多,平门、万门次之,落英g却是清一色的女弟子。七剑盟主上官清的天剑山庄是七派之首,江轻逐对这七大剑派结盟虽略有耳闻,但知之不详,见盟主到场也不以为意。上官清走到堂中坐定,剑盟弟子分左右而立,在座宾客鸦雀无声,只等他说话。谁知等了一会儿,一旁那黑衣少年却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朗声道:“今日剑盟论剑,能得众位英雄捧场,七剑各派荣幸之至。稍后下场比试点到为止,诸位以武会友,切勿伤了和气。”说罢转身退了回去,他寥寥数语简短明了,只不过剑盟盟主一言不发,倒叫个无名小卒出来说话,未免有失礼数。阮云之本对七剑结盟颇为神往,可见盟主上官清面沈似水,冷若冰霜,没半点侠义英雄的亲切之感,不由大失所望。
丁麒风见他不高兴,问起原由,阮云之将心中所想如实说了,丁麒风笑道:“我听外公说七大剑派结盟以来,比武论剑还是头一次,若非上官盟主交游广阔,以德服众,怎会有这许多大门大派应邀而来。盟主不说话自然有不说话的道理,兴许也和秦大哥一样,偶染风寒开不了口。”众人尽皆莞尔,阮云之也笑著往剑武堂上望去。上官清身旁那两名少女打开剑匣,将两柄长剑取在手中,一红一白,丝穗轻垂,明眼人一瞧便知是宝剑。群雄见了窃窃私语,黑衣少年道:“盟主邀天下英雄齐聚於此,取傲雪、赤乌二剑,唯胜者得之。”两名少女手握剑柄,“呛”一声将宝剑拔出,一时间,剑武堂上寒光闪闪,耀得人睁不开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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