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堂上英雄多是识货的行家,只见这两柄宝剑明晃晃,傲雪如一泓清水,赤乌通体红光,均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心想剑盟盟主当真舍得,如此宝剑得其一已是不易,何况成双作对拿来送人,手笔未免大了些。
江湖人对金银珠宝未必放在眼里,可见了宝刀宝剑难免心痒难搔,恨不能立时据为己有,当下便有人站出来向剑盟各派讨教。剑盟弟子不敢怠慢,各自选了人手应战,双方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阮云之瞧了一会儿,忽然道:“这人剑术稀松得很,连我都未必会输给他,竟敢第一个下场比试。”丁麒风方才与他说了会儿话,二人意气相投都爱玩闹,很快熟稔起来,说道:“满瓶不动半瓶摇,这些人觊觎宝剑又怕被人夺去,自然要第一个下场,巴巴地让人看笑话。”柳舍一道:“你这小子,说起旁人头头是道,自己这瓶水满是不满?”丁麒风笑道:“孩儿这瓶子是空的,本自洁净,自然不声不响。”阮云之道:“若小师叔下场比试,凭流水七剑定能将宝剑赢来。”丁麒风奇道:“甚麽剑法名字这般古怪?”阮云之得意道:“自然是能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的剑法,小师叔,你比不比?”
秦追不去理他,由他在那胡说八道,阮云之道:“这傲雪剑真好看,明晃晃像一道寒光。”秦追想起当日答应下山替他寻一口好剑,下了山一遇见江轻逐就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这时见阮云之瞧著那少女手中所擎宝剑,满眼艳羡之色,心想赢得此剑倒可了他一桩心愿,只不过这堂上剑客高手云集,要想夺冠也是极难。秦追转头瞧了江轻逐一眼,又想,姚家快剑冠绝天下,若他下场挑战,自然手到擒来。回想与他夤夜相斗,被逼无奈亮了兵刃,秦追不由嘴角含笑,悠然神往。
江轻逐瞧著堂上比剑,七大剑派自是挑选派中高手应战,挑战之人最多不过百招便败下阵来,随后又有几人下场比试,尽皆不敌。别的剑派也罢了,落英g几名女弟子相貌俊俏,衣袂飘飘,仙女一般,引得堂上阵阵喝彩,学艺不j之辈便不敢托大贸然下去比试,唯恐当众丢脸出丑。黑衣少年见有些冷场,便站出来走到一位老者面前,执剑抱拳道:“天剑山庄弟子铭舟请点苍派英雄赐教。”老者略一思忖,身后有个年轻人道:“在下点苍派大弟子赵靳,向少侠讨教几招。”说著挽了衣袖,下场而来。
铭舟道:“小人学艺不j,还请赵师兄多指教。”赵靳也是爽快人,点头道:“既是比武较艺,自然点到为止,请。”二人堂上站定,赵靳手握长剑,在剑武堂上缓缓走了几步,铭舟却站定不动,剑尖朝下直指地面。堂上众人心知此刻比试与方才那些不入流的开场强得多,且不说点苍掌门弟子剑术何等高明,天剑山庄这籍籍无名的少年敢於向其挑战,面对如此阵仗又行若无事,显是身怀上乘武功有恃无恐。
赵靳一声轻叱,长剑已往铭舟头顶劈落,这一剑如雷霆万钧,铭舟动作若慢上一分,便要被他力劈当场,即使以硬碰硬也讨不了好去。铭舟等剑到头顶,忽的右腿踏弓,长剑自下而上架起,手腕一转,将剑身平贴在左腕,当一声大响,双剑相交余音阵阵,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阮云之听得直咋舌,问道:“这是甚麽声音,只交了一剑怎会这麽响,震得我耳朵都疼了。”万啸风柳舍一等人虽不练剑,但习武这一行却是相通,二人数十年修为,眼中瞧见的自然与众不同,均蹙眉沈思并不开口。阮云之见无人作答,也不敢再问,眼巴巴地瞧著赵靳与铭舟对峙,这时忽然又有一声响动,比之前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却轻了许多,不过是轻轻一声脆响。
秦追朝铭舟脚下瞧去,青石地面上隐隐几道裂痕,方才那一击竟有如此力道,倒令他吃了一惊。堂上赵靳也惊诧不已,脸上神色变了又变,这少年指名道姓求点苍掌门赐教,虽说言语客气不失礼数,可终究是个无名小辈,如此请教实在不自量力。赵靳身为掌门弟子,有心要给他个下马威,起势先声夺人,对手若非十足把握,定不会硬接。他料准那少年会避风让开,如此就失了先机。可谁知一剑劈出,竟被铭舟硬生生挡住,赵靳只觉虎口生疼,整条手臂都麻了,脸上一阵青白,隔了半晌将剑撤回,满面愧色,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阮云之奇道:“怎麽不打了?”丁麒风也觉奇怪,堂上群雄议论纷纷,点苍掌门脸色铁青,料想是赵靳输了,只是这一招之间也未见如何j妙,怎的就输了,众人心中实在犯疑。丁麒风与阮云之阅历尚浅瞧不出,秦追却看得一清二楚。方才那一剑相交,虽非甚麽高明的招数,但赵靳内力之强一剑劈下力逾千钧,便是铜墙铁壁也难抵挡。铭舟以剑相抵,轻轻巧巧借力化力,已是上乘武学j义。一击过后,秦追听音辨声,赵靳长剑已折,再斗下去便是自取其辱,他为人识趣,自然收手回去。
这一场除了堂上武功极高之人能看破,其余人等均丈二和尚m不著头脑。铭舟不动声色,站直身子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若不是小弟占了兵刃上的便宜,方才一剑早已抵受不住。”他谦逊有礼,此言一出倒有一半人以为适才一招是赵靳胜了。
阮云之听了师父解释,大为折服道:“这人和我差不多大,竟有这等内力修为,好不叫人羡慕。”万啸风哼道:“你好好练几年,别整日只想著玩,未必就赶不上他。”阮云之笑道:“我才不要像他这般整日练功练得傻了,小小年纪像个老头儿似的面无表情,有甚麽乐趣可言。”万啸风瞪他一眼,阮云之却嘻嘻笑著并不惧怕。万啸风平日极为护短,除了练功习武外皆放任自流疏於管束,听了阮云之嬉闹也不以为忤,说道:“这天剑山庄弟子不但剑术高明,赢了还能给人留几分面子,x襟气量倒十分难得。”说话间忽然又有一人越众而出,嚷嚷道:“我来向小兄弟讨教几招。”这声音如平地惊雷,倒把阮云之吓了一跳。众人群相注目,出来这人五大三chu,一脸络腮胡子,手持一双短柄混元锤,怒目圆瞪,似立地金刚一般。
阮云之皱眉道:“这人是谁?长得这麽吓人。”杜笑植在一旁道:“此人名叫雷元虎,匪号‘铁甲金龙’,他虽相貌chu鲁,手上也有几分功夫,这对混元锤少说百来斤重,一锤砸下可不是区区几条裂缝,怕连人都要被砸成r泥。”阮云之道:“他上来做甚麽?人家好端端比剑,他却拿一对锤子来凑热闹。”杜笑植对这些江湖人士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当下笑著道:“你瞧热闹就是了,谁说非要比剑才行?你们谁手痒了都可上去试试,我瞧这上官盟主巴不得各路高手都上场挑战,做个七剑盟的盟主哪及得上武林盟主威风。”万啸风神色一凛道:“这话无凭无据怎可信口胡说。”杜笑植忙道:“师兄说得是,是我多嘴了。”堂上“铁甲金龙”手提双锤,正对铭舟挑衅。众人见他样貌丑陋,神情举止大有不可一世之状,心中难免有些不屑,只盼他当众出丑。
铭舟上前一步,抱拳道:“雷大侠不吝赐教,小人荣幸之至。”雷元虎横眉竖目道:“废话少说,打不打?”铭舟仍不苟言笑,双手抱剑道:“雷大侠请。”雷元虎也不客气,一声暴喝挥动铁锤往他脸面砸去。有了适才与赵靳那场比试,堂上众人均知这黑衣少年内功了得,雷元虎虽有蛮力未必能胜他,於是都盼著看场好戏。雷元虎膂力极强,一对重锤挥舞起来举重若轻,无半点沈滞。
铭舟也不敢再与他硬拼,内功修为再高,兵器毕竟是死物,以硬碰硬无异以卵击石。他身形数转,铁锤每次朝他攻来,均险险避过,堂上只听雷元虎呼喝叱吒之声。铭舟双眉微皱,铁锤所到之处将他衣袂发丝激得飞起,二人在堂上缠斗鏖战,却连一下兵器相撞之声都没有。雷元虎走的刚猛路子,双臂运劲锤下生风,声势著实惊人。铭舟的剑法却轻灵许多,闪转腾挪间身法潇洒,引来彩声不断。阮云之瞧得手心出汗,眼睛眨也不眨,竟忘了秦追不能说话,开口问道:“小师叔,你瞧谁会赢?”
秦追也目不转睛地看场上二人缠斗,雷元虎打法虽chu鲁,其中却有不少奥妙变化,并非一味只靠蛮力,谁输谁赢一时倒也难说。铭舟长剑舞得飞快,雷元虎手持双锤与他对了几十招,丝毫不见衰败。铭舟久战不下一声轻喝,长剑自那对混元锤之间穿过,直刺雷元虎心口。这一剑虽厉害,却太过铤而走险,雷元虎不退反进,抬手回击,双锤一拢便朝他头上砸去。阮云之啊呀一声,只当铭舟躲不过,谁知剑到半途忽然斜斜往下不知指向何处,雷元虎双锤到他面上,被他脚步一错避了过去。铭舟双手握剑,剑光如雪,一剑出其不意,雷元虎眼看剑光到了腕上,不由大惊,匆忙间右手大锤往左手撞击,当一声巨响,双锤相碰,金铁交鸣,各人尽皆骇然。
雷元虎一击将自己左手打开,只是这下急中生智用力过猛,饶是他自负膂力过人一时也拿捏不住,左手虎口一震,混元锤已脱手而去,飞向一旁观战的人群之中。铁锤重逾百斤,随手放在地上也得震上一震,何况是打飞而去,在座虽都是习武之人也免不了一声惊呼。阮云之正看得入神,大锤猛地冲他飞来,一时吓傻了,动都不动。丁麒风推他已是不及,眼见就要砸在头脸上,秦追急忙伸手捞住锤柄。阮云之回过神来,丁麒风一拉他,二人一起往旁侧避开。秦追手臂运劲,将大锤稳稳接在手里。自雷元虎铁锤飞出至他接锤,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众人面面相觑,无人说话。过了半晌,只听人群中有人轻轻拍手笑道:“好,好厉害。”
秦追抬眼望去,白远镖局的少镖头嘴角含笑,说道:“秦大侠武功了得,能单手接下雷爷的混元锤,今日各路英雄到得齐,秦大侠何不一显身手,让咱们开开眼界。”秦追知道他有意挑衅,并不理睬,雷元虎听了却双目一瞪,声若洪锺道:“甚麽单手接锤,老子方才一时失手又没用力,你下来咱们再比过。”他大吼几声,见秦追一言不发,只当是眼高於顶,目中无人瞧不起自己,不由变色,大踏步走过来。
阮云之见他chu俗无礼,适才铁锤又差点砸到自己,心中有气,今日师父师叔都在身旁,胆子壮了几分,站出来道:“你做甚麽?”雷元虎瞪眼道:“关你屁事,快躲开,小心老子一锤砸扁了你。”阮云之笑嘻嘻道:“你方才双手乱挥,也没砸著甚麽人,反倒把自己的锤子砸飞了,这招功夫好生厉害,叫甚麽名字。”雷元虎怒道:“小崽子,你出来找死。”说著一锤朝他砸去。阮云之哎哟一声,转身要逃,却听当一声响,秦追已将锤子挡下。雷元虎气急败坏道:“你快将兵器还了我再打。”
秦追不想与他纠缠,抬手将混元锤交还给他。雷元虎接过锤子,却见他并无出战之意,更是恼火道:“老子再问一次,比不比,不出声就当你怕了。”阮云之道:“谁怕了,小师叔不和你比是怕你输得太惨,到时脸上无光可不好看。”这话不止雷元虎听著刺耳,万啸风也喝道:“云之你还不闭嘴,少在那胡说八道惹是生非。”阮云之道:“是,师父,我不说了,你别动气。”说完乖乖站立一旁。
雷元虎被他激得心头火起,哪肯就此罢休,吵著要与秦追比试一场。他擅使大锤,却在这剑武堂上耀武扬威,早有人瞧不过去,心想那两柄宝剑倘若真落到这蠢人手里,当真暴殄天物。
丁麒风道:“你的对手在那,还没比完,怎麽非要缠著不相干的人不放。”雷元虎道:“我这锤子生平没人动过,今日到了他手里,总要拼个你死我活才算完。”丁麒风道:“锤子是你自己抡飞的,难道别人接了,你也要杀他不成?”雷元虎哼道:“锤子是死的,你们是活的,不会躲开麽。”
众人听他如此蛮不讲理,纷纷摇头。阮云之悄声对秦追道:“这人夹缠不清,你索x赢了他,叫他哑口无言再不能过来罗嗦。”秦追知道他气不过,要雷元虎得个教训才痛快,杜笑植却也在一旁附和道:“云之说得不错,眼下你越不肯与他比试越没完没了,我瞧他功夫远不如你,何不趁这机会赢个几场,说不定还能得上一口宝剑。”
阮云之道:“对啊,那宝剑给他得了去当真可惜。”秦追被他一说,又想起答应他觅剑之事,略一沈吟终於点头。阮云之大喜过望,对雷元虎道:“我小师叔应了,这回你可得把锤子握紧些,别又飞出去砸了别人。”雷元虎冷哼一声走到中间,秦追手上却没兵器,阮云之将自己的佩剑递了给他。
二人在剑武堂中站定,雷元虎目光凶恶相貌丑陋,双锤一碰发出震耳巨响,秦追却只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雷元虎见他始终不发一言,只当他不屑与自己说话,脸上神情越发狰狞,活像要吃人。铭舟收剑向二人道:“两位比武也是点到为止,切勿伤了和气。”雷元虎道:“刀剑无眼,那可没准,来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朝秦追抢攻而来,铭舟连忙退后,给他让出空地来。旁观者中站在近处的也退开去,免得被他“无眼”的锤子砸中。秦追抬手拔剑,向雷元虎直刺。他方才在一旁观战,已瞧出雷元虎的招式路数,心中拿定主意速战速决,要叫他输得心服口服,出手便不似当日与丁麒风比武那般客气,二人翻滚腾挪霎时拆了十几招。丁麒风瞧得眼花缭乱,低头对柳舍一道:“外公,想不到秦大哥剑法也如此了得,当日比枪我已知道是他让我,可没料到竟让我这麽多,若以今日这身手与我比试,只怕我十招之内就败了。”
柳舍一摆手道:“别吵我,他们打得这麽快,已是x命相搏错不得半点,你好好看仔细,剑法与枪法虽不同路,对敌应变却是一样的,这机会难得得很,你当我真是带你来游山玩水麽,可不就是等这高手比试的机会让你多长些见识。”丁麒风答应一声,目不转睛地往堂上二人瞧去。
秦追已与雷元虎过了百招,见他右手一锤朝自己x前砸来,侧身避开挺剑长驱直入,往他眉心刺去。这招“剑指天南”原本是趁胜追击的招数,一剑递出x前有极大破绽,此刻雷元虎的混元锤已到他心口,阮云之见状埋怨道:“小师叔也太心急,怎的使这麽一招。”万啸风道:“他心再急还能急得过你?你整日偷懒不学无术,自然看不出他使这招的门道。”阮云之这才不敢多嘴,怕又被数落一通,其实万啸风等人也十分好奇,心知这小师弟平素练武常有出其不意之举,倒想看看这招剑指天南之后有甚麽反败为胜的奇招。
秦追剑到雷元虎眉心,混元锤却已沾到他衣襟,这一锤砸中,肋骨尽断也是轻的,只怕当场就折了x命。围观者中已有人惊呼出声,秦追手一松,右手长剑便往下掉落。旁人只当他情急之下弃剑自保,谁知千钧一发之际,他折腰往后一翻,右脚踢中落下的长剑,雷元虎铁锤自他面上呼啸而过。秦追身子轻飘飘,贴著他的锤子翻了过去,倒如同他助了一臂之力。长剑划出道银光稳稳落下,秦追伸手接住,雷元虎尚未稳住身形,已被他一剑架在脖子上。
这一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众人愣了半晌才有人叫起好来。阮云之又惊又喜,拍掌笑道:“好啦,这下该服气了,还不快认输。”雷元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秦追见他站著不动,便将剑撤回,谁知这一撤,雷元虎反倒举起锤子朝他剑上挥来。秦追始料未及,只得回剑挡了一下,只听“当”一声响,半截剑身飞出丈外落入人群之中,有人喊道:“哎哟,差点扎在我身上。”雷元虎不理不睬,双锤一碰又要攻来。
阮云之气得大喊道:“恶胖子,臭胡子,你早已输了,怎的如此不要脸还敢出手。”雷元虎道:“你说输就输?我说没输,我好好的没死没伤,怎见得就是他胜了?”阮云之气结道:“你这无赖,分明不讲道理。”雷元虎道:“他剑指著我可没伤到我,我反败为胜,怎麽不讲道理了。现下就当方才的不作数,让他重新换了兵器再打过。”
秦追手握断剑瞧了铭舟一眼,铭舟却道:“既然雷大侠不服,那便再打过,这回剑武堂上诸位英雄瞧著,定要分出胜负。”群雄心中早已有了输赢,要再比一次,那也是再丢一次脸,不由暗暗好笑。秦追无奈,只得转身借剑,忽听身后风声掠过,反手一接将飞来之物抄在手中,定睛一看,正是柄长剑,剑鞘无华,剑柄吞口磨得发亮,却是江轻逐的赤秀宝剑。
他抬头朝剑飞来的方向望去,江轻逐低头喝茶并不瞧他。秦追微微一笑,拔剑出鞘,赤秀剑在这厅堂之上并不见甚麽光华,别说与剑盟盟主拿出的两口宝剑相比,就是比寻常剑客手中的佩剑都有些不如,旁人眼中仍旧是把锈剑。姚家剑法讲究轻巧灵便,赤秀原本轻如鸿毛并无甚麽重量,秦追握剑在手,却因江轻逐这份以剑相托之心觉得沈甸甸,剑柄上尚有余温,便这麽一直暖到心里去。
他手握宝剑,轻挽剑花,剑身微颤隐有龙吟之响。旁人见江轻逐随手将剑掷出,料想不是甚麽神兵利器,剑出了鞘仍是毫不起眼,尽皆不知这是宝剑。雷元虎早已等不及,挥舞双锤又再攻来,秦追闪身避过。方才斗了百来招不过是手中长剑无法与双锤相抗只得避开游斗,这时赤秀在手,自然不必再躲。秦追知道江轻逐在一旁看,竟难得起了卖弄之心,手腕一抖一团赤红暗光朝雷元虎罩去,霎时便将他整个人全在剑风之中。
雷元虎之前与秦追相斗,只觉他武功虽高却也非自己所不能及,被他一招制住不过是大意失手,这回重新再打,仍信心十足斗志高昂。谁知此番交手,秦追剑招一变,竟与方才大相径庭,一剑快过一剑,到后来连人影都瞧不清,只见红光点点剑气纵横。万啸风蹙眉不语,这分明不是天玄剑法,不知是秦追自创还是别处学来,杜笑植与薛兆对视一眼,心里有数,可二人心照不宣都不说穿。
阮云之瞧了一会儿,忽然道:“咦?这不是青衣人的剑法麽?师父,你瞧是不是?”万啸风诧异道:“甚麽青衣人?”阮云之这才想起当日秦追回山,说起姚家庄命案,将那青衣人的剑法演一遍给杜笑植和薛兆看,自己也偷偷学了一招,万啸风却闭关未出并不在场,自然是不知道了。
阮云之道:“这是江宁姚家的剑法。”江轻逐眼瞧堂上秦追身法娴熟,剑法j妙,虽然明知他只得姚家快剑其形,心法诀窍全然不知,可借赤秀在手演上一遍,却能将自己这杀气腾腾的剑法使得如此潇洒流落,不由嘴角微扬,会心一笑。
第二十二回
秦追仗剑在手,剑光如匹练般不离雷元虎左右。姚家剑法只消一剑抢了先机,后招层出不穷。秦追两次与江轻逐交手,均使出浑身解数才招架得住,心中对这剑法也是了然於x,虽然口诀心法一窍不通,可他天生聪颖,不熟之处自行融汇,竟也逼得雷元虎节节败退,全无招架之力。
万啸风奇道:“小师弟何时学了姚家剑法?”杜笑植与薛兆早知道这是姚家剑,却与万啸风一样大惑不解,阮云之道:“这剑法好生凌厉,前后左右全是剑影,人在其中动都动不了,还怎麽打?”丁麒风道:“这胖子若不是仗著手中双锤坚硬挡开几招,早已一败涂地。咦,这锤子打在剑上,怎麽没将剑折断?”阮云之听了也大为惊奇,方才江轻逐掷剑给秦追,剑一出鞘,剑锋锈迹斑斑,他便没放在心上。这几日阮云之与江轻逐日夜置气,虽见他剑不离身,却未曾留意,今日秦追与雷元虎拼斗,对那混元铁锤不躲不避,金铁交击声声入耳,那锈剑却丝毫未损,不由发起愣来。
杜笑植啧啧称奇道:“果然是宝剑。”阮云之不屑道:“那剑锈得不成样子,怎会是宝剑。”杜笑植道:“你这小子两眼一抹黑,这剑名叫赤秀,是姚穆风赖以成名的宝剑。剑身上那斑斑红印刻的铭文,可不是铁锈。”阮云之犹自不服,嗤之以鼻道:“甚麽铭文,刻得像锈痕一般难看,这把破剑送我都不要。”杜笑植笑道:“你想要人家可不给你。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等宝剑若非至亲知交之人,岂肯轻易脱手相借。”阮云之听了,心中便不是滋味,转头又瞧秦追与雷元虎缠斗。
雷元虎已被迫至剑柱旁退无可退,双锤护在身前,一味只守不攻。旁人只道他已无还手之力,十招内必败无疑,却不知秦追也是苦不堪言。雷元虎天生神力,秦追如此疾风骤雨似的出招,转瞬间手中长剑已与双锤交击数十回,虽将雷元虎攻得节节败退,右臂也又酸又痛。这场好斗,瞧得众人心驰神往,秦追一剑自双锤间直穿而过,刺向雷元虎咽喉,雷元虎双手一绞,正要抵挡,剑锋又往下削他手指。他脸色一变,竟如泥塑木雕一般不敢再动。秦追剑尖微微朝上,铭舟在一旁道:“秦大侠胜了一招。”
雷元虎虽气得脸上变色,却仍不敢动弹。他双锤绞在一处,秦追手中长剑离他手指不过半寸,混元锤上斑斑驳驳,纵横交错均是剑痕。
秦追见他瞪著自己,咬牙切齿目眦欲裂,也不想叫他在天下英雄面前太过丢脸,便收了剑退到一旁。阮云之喊道:“丑胖子,你服不服?”雷元虎不答,秦追皱了皱眉,怕阮云之乐而忘形口没遮拦,正要往回走去,忽听雷元虎大喝一声道:“服你娘!”耳边呼呼风声,丁麒风叫道:“秦大哥小心。”秦追回身长剑一挥,正迎上雷元虎一锤。群雄见他接连两次输了不认,有意耍赖,均都不齿。秦追一剑过后,雷元虎往前踉跄一步,手中竟只剩下一双锤柄,两只大圆铁锤已跌落在地,砸出好大的坑来。
雷元虎怔怔瞧著手上的锤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秦追瞧他这般模样,反倒有些过意不去。铭舟道:“秦大侠以剑取胜,众位英雄可有人愿意上场挑战。”
他话音刚落,雷元虎一声大叫,丢下锤柄,头也不回大步而去,转眼便出了剑武堂,不见踪影。秦追正要回座,铭舟却伸手将他拦住道:“秦大侠胜了这场,总不能就这麽回去,若无人挑战,小人愿请赐教。”秦追对他倒有些好奇,也想试他身手,略一思忖点头答应。铭舟正要拔剑,堂上一人道:“秦大侠,在下要向你讨教几招。”
秦追转头一瞧,这人身穿黄衫好生眼熟,正是平门剑派弟子时鹏。方才七大剑派弟子鱼贯而入,秦追也已瞧见平门剑派众人,只是当时未见时鹏。这时冤家路窄,二人对面,时鹏面罩寒霜,脸色不善,显是还念著师弟骆峰之仇,冷声道:“秦大侠记得我麽?”秦追点了点头,时鹏又道:“秦大侠今日好威风,竟是金口难开,不屑与我这等人说话?”
秦追由著他冷嘲热讽,时鹏冷笑一声,转身向四周道:“这位秦大侠假仁假义,y险狡诈,为夺剑谱,将我派中两位师兄弟杀害。今日天下英雄都在场,倒要请诸位做见证,向此人讨个公道说法。”阮云之怒道:“你少血口喷人,你那丑八怪师弟是中毒死的,竟有脸赖在小师叔身上,当日我师父给你的帕子你倒拿出来让大伙瞧瞧,究竟谁害死你师弟还不知道呢。”
时鹏怒目瞪他道:“你可要我把你小师叔做的那些丑事再说一遍?”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得人不信。秦追皱眉不语,众人想他若是蒙冤怎会不开口自辩,定是心中有鬼,这才哑口无言。阮云之又气又急,不知该如何辩白。时鹏道:“秦大侠既然不说话,那便是认了,上官盟主与众位英雄在座,谭师兄与骆师弟之仇,平门弟子自会讨回,不需借他人之手。”
阮云之怒道:“呸,小师叔不说话可不是怕了你,他嗓子不好说不了话,你便趁人之危在这信口胡说造谣生事。”江轻逐听了,心中蓦地一动,顿时释怀,暗想:原来他不与我说话是这个缘故,倒不是有意疏远。转念又想,他为何不能说话?又为何要瞒我?江轻逐何等聪明,已觉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便是那日运功去毒所致,心里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要问个明白。他暗自思忖,那头时鹏仍旧咄咄逼人,已有数个平门弟子站出来,将秦追围在当间。
阮云之自是气不过,丁麒风也一样心思,二人年少气盛,最看不得以多欺少,便要上前相助,万啸风与柳舍一却伸手将他们拦下。丁麒风道:“外公,你为何拦我?”柳舍一还未说话,万啸风已对阮云之道:“平门剑阵自然要这麽多人才能催动,打一个人是七个,打十个人也一样。你去做甚麽,你小师叔一个人尚能应付,多了你岂非碍手碍脚,给他平添麻烦。”
丁麒风听了暗道惭愧,幸好外公拦著自己,不然当真自不量力上前助阵,反倒越帮越忙。秦追被平门弟子围住也不惊慌,将赤秀轻轻拔出,见剑身隐隐泛红,与雷元虎的铁锤相击并无半点损伤。宝剑与好马一样也认主人,如今这剑在自己手中如此顺手,真如它主人在身边一般。时鹏见秦追拔了剑,自是有意应战之举,平门弟子分头站定,纷纷出剑相对。
时鹏长剑一指,正要催动阵法,忽然有人道:“慢著。”秦追一听声音便知是江轻逐,听他问道:“这是甚麽阵法?”时鹏见他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不敢小觑,答道:“这是平门七擒阵,七人布阵如铜墙铁,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难逃出去。”江轻逐点头道:“不错,这剑阵好厉害,不过比不上贵派吹牛的功夫,遇上胆小之人,只需三言两语将他吓退,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天下第一的厉害。”堂上原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这时却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阮云之也觉解气,顿时将这些日子与江轻逐斗气之事忘得一干二净,跟著笑道:“江少侠说得不错,这门功夫当真天下无敌,咱们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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