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你也该能猜个大概了。”
紫冥目光在他身上一溜,低声道:“他怕你逃走,所以就废了你的武功,把你囚禁起来?”
“对。”阮烟罗慢慢拉开衣襟,将衣衫褪落肩头。双肩锁骨下,赫然各有一道与他手腕上伤痕相似的印记。
“我醒来的时候,两边琵琶骨都被铁链对穿。双手也被穿了,锁在他特意打铸的大铁坨上。”
幽梦,就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拿蘸了清水的帕子默默擦拭他干裂渗血的嘴唇和满头冷汗,捧过碗,一匙匙给痛得什么声音也没力气发出的人喂着药粥。
万籁俱寂,只有几滴亮晶晶的水珠从幽梦眼角滚出,淌过下颔,掉进碗里。
“这粥里放了醉梦。那是种药性极强的麻醉剂,可以帮你减轻伤痛,但也会让你染上毒瘾。哪天不服,你就会难受得生不如死。御天道中,唯有我懂得如何炼制醉梦,所以,不要离开我。”
阮烟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恨幽梦,可他知道,这辈子,也许都无法逃离这牢笼。
伤口果然感觉不到刺骨的疼,但一直在流血水脓液。
十几天过去,溃烂得不成模样。他发着高烧,奄奄一息。
幽梦终于慌了,为他除去铁链。
生了锈的链子从血肉骨缝中拉出时,他的惨叫令每个不小心经过门口的人心惊肉跳。
痛不欲生间,依稀听到幽梦伏在他胸口哭泣哀求:“不要死啊,烟罗哥哥,我求你不要死,别再丢下我一个人啊啊……”
他的胸膛,流满了幽梦的眼泪,一如十年前分离那刻。
卧床将养了两个多月后,阮烟罗总算捡回了性命,却瘦得形销骨立。
幽梦似乎因为歉疚,竟不敢面对他,每天只是在阮烟罗午睡后才来看一眼,在枕边留下颗醉梦就走了。
谁也不会猜到,那些药丸,阮烟罗在幽梦走后就扔了,一粒也没有服。
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居然能熬过那万蚁噬心般的非人折磨。
“我那时,唯一想做的,就是早日克制毒瘾离开他。如果再留在御天道,再给他任何盼望,总有一天,他会彻底疯掉的。”阮烟罗理好衣衫,怅然轻叹。
紫冥已分不清究竟谁对谁错,惘然问道:“那你就没有试着去接受他,说不定哪一天会慢慢爱上他?”
阮烟罗微微一怔,笑叹道:“看来,你是觉得我做得不妥了。我说过,我对幽梦只有手足之情。我也不会为了可怜他而去爱他,那跟欺骗他有何区别?何况,你认为幽梦会稀罕这种施舍给他的虚情似意么?”
紫冥语塞,心知他所言半点不假,但胸口总似压着块大石,憋得难受——这阮烟罗,貌似温和,个性却比他至今所识的任何一人都来得固执,绝不妥协退让。
余幽梦爱上此人,恐怕注定要落空。难怪昨晚听余幽梦的语气,充满怨尤。
他呆了半晌,望着阮烟罗被照进房内的阳光晒得微红的面庞,棱角鲜明如岩。那条淡淡疤痕也格外明显。
“那你脸上的伤呢?是后来逃跑不成,被他划的?”
“那倒不是。”阮烟罗摸着疤痕,缓缓道:“是我自己划的。”
紫冥大感意外:“为什么?”
阮烟罗不答反问:“你也该听说过二十年前各大门派联手围攻御天道。你可知道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他四处滥杀无辜么?”
阮烟罗苦笑点头:“没错。他出道江湖后,先后掳走了不少青年人,其中不乏名门正派、武林世家的子弟,又陆续将他们抛尸荒野,激起公愤。我最初,也不懂他为何要劫杀那些人……”
然而在他伤势痊愈,准备逃离御天道的那个夜晚,他终于明白了真相——
养了几个月的伤,御天道上,谁都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又残又病的废人,还中了醉梦的毒,根本没人想到他会有胆逃跑,也就对他放松了监视。
他顺利地在草丛中一寸寸匍匐前行,忽然见到两个喽罗架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向幽梦的房间走去。
黯淡的月光下,他透过草丛,发现那年轻人竟是曾在泰山比武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峨媚派大弟子。此刻,那张堪称英俊的脸满是愤懑,却被布团堵住了嘴骂不出声。
看着他被推进了幽梦房里,阮烟罗一下想起了那些命案,心一紧。等那两个御天道的下属走远后,悄悄挪到房外。
他听到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声音。
幽梦的喘息里,饱含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情欲。那峨媚派大弟子隔着布团呻吟,沉闷而痛苦。
那,是类似野兽交合的原始的声音。
脑海一片混沌空白间,大弟子断续的呻吟陡然变成梗在咽喉里的低吼,幽梦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什么也没想,用力推开了房门。
幽梦正退出那大弟子的身体,手里的短刀染满了血。
大弟子的心口,开了个血孔,死不瞑目。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也随之一点点流走了。头晕目眩,听见自己的质问僵硬怪异得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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