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燕至初醒的头三天尚不能行动,他沉睡八年,睡光了精神气,亏得身边有个神医,几副药下去倒也渐渐恢复了三四成。
何英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围着余燕至转,全无半点沉稳;邵秋湖心想如此甚好,何英正正经经,苦大仇深的模样他反而瞧不顺眼。
余燕至眼角的梅花从艳红变成浅粉,依然没有消隐。邵秋湖解释,“梅花子母盅”母死则子亡,所以梅清若遇危险,余燕至将随之丧命。而后种入何英体内的盅是以余燕至鲜血养育,但毕竟非亲缘关系,余燕至能够苏醒已属奇迹。何英简直厌恶梅花,可余燕至如今平安无事,他又感觉那梅花点缀得恰倒好处,几乎是漂亮的。
邵秋湖八年前曾道,若此法成功,何英便不得不与余燕至“同生共死”,因以何英之血养不出第二只“替身”。何英没有犹豫,他求之不得。
何英在膳堂里忙活,何鱼儿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双手泡进木盆,一片片洗菜叶。邵秋湖被何家父子双双冷落,只好去园圃打理草药,他厨艺是真差,连整日巴结他恨不能变成小尾巴的何鱼儿都只能呵呵傻笑。
何鱼儿洗净菜叶,控干水,小心地走进膳堂,喊道:“爹。”
何英回头接过,塞给他几掰蒜,他又挪去门口拨蒜皮,“不知道大侠有没有饿肚子?”
“别操心。”何英搅拌锅里的粥,嗅了嗅,挺香。
何鱼儿点头,微笑道:“我想给它洗浴,吕师弟和冯师弟两人都抓不住它。”
何英从他手心拿走蒜,拍他后背,“叫邵秋湖吃饭。”
“恩。”何鱼儿迈了几步,扭头道:“爹,你现在怎么都称呼邵叔叔的名字啦?”
“我以前就这么称呼。”何英恭敬地叫了八年邵大夫,其实也别扭。
眼瞧何鱼儿一路顺利地走向园圃,被邵秋湖牵住手,何英将心放下,返回了膳堂。
简简单单一碟青菜炒蘑菇,一碟黄瓜炒鸡蛋,一锅米粥。何英舀了碗饭,分出小碟菜,端进屋子。
邵秋湖,何鱼儿面对面坐在膳堂前的石桌上,邵秋湖夹了些鸡蛋给何鱼儿,何鱼儿边吃边道:“我自己来。”
何英从不娇惯何鱼儿,邵秋湖明白,因为何英不可能保护何鱼儿一生。邵秋湖起初不解,何英为什么接受这个孩子,直到听何英讲起落伽山,邵秋湖才感悟他的用心。
能让人从恨中解脱的,终究是无私的爱。
何鱼儿在何英心里是份念想,代表世间所有美好,何英倾注以爱,收获的同样是爱,与裴幼屏无关,与仇恨无关。何鱼儿无须重复何英走过的路——鱼儿,是何英的期盼,愿他一生自由自在,不被痛苦、遗憾牵绊。
屋内,何英舀起一勺粥吹过,举向余燕至。
余燕至苦笑着认命喝下,知道何英想对自己好,吃饭,穿衣,洗漱,凡事都忍不住插手。其实余燕至虽虚弱但无碍日常,他接受照顾更像是种包容。
“鱼儿是女孩就好了。”何英扯扯嘴角,神情仿佛十分认真。
余燕至听这话唐突,问道:“男孩不好?”
“若是女孩就能嫁进天荒谷了。”
一口粥呛在喉间,余燕至轻咳起来,何英连忙抚摸他胸口,“你慢点喝。”
余燕至捉住何英手腕,不可置信道:“这话哪像当爹的该说?”
何英轻哼,“鱼儿配不上他?”
余燕至认为问题不在此,虽说季辛无意邵秋湖,邵秋湖也不可能移情七岁孩童……看向何英,余燕至不禁暗叹,何英能养出这样的儿子他几乎感觉惊讶;何英确实有了为人父的责任,但“病急乱投医”,恨不能将儿子当女儿为他找个好归宿。
何英或许随口一说,料不到十年后他差点因此打断何鱼儿的腿。
夜幕降临,何鱼儿躺在余燕至身边,听余燕至轻声道:“落伽山冬日寒冷,你爹时常冷得睡不着,我们会挤在一个被窝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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