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带了人去东边儿的山上打猎了,我倚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便被热得没了心情,放下书,去了长白已经给我收拾好了的箱子旁边,翻找起我那只吃了小半盒儿的松子儿糖来,这些时日忙,都没有去看过降雷,也不知它把没把我忘了。
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我的松子儿糖,我撒气的把箱子里的衣裳都拖了出来……结果,看着那些女子样式的衣裳,更是心情不好了起来,该死的规矩,为甚我非得假冒女子?!我就是喜欢西陵,西陵也喜欢我,我俩只是恰好都是男子罢了,这,有什么关系?这世人,为何就非得这般不讲道理!凭什么在后院豢养娈童,拉帮结伙的去逛楚馆,就是风趣风流,男子间真心想要相爱相守,就是大逆不道!妄顾人伦!
主子在找什么?
长白端了一只碗进门,见我坐在床榻上负气,不禁拧了拧眉,快步到了我的近前,半跪下身子,扬起头来看我,“谁惹了主子不高兴了?”
我没答他,就只是伸手指了指被我翻了一地的女子样式的衣裳,翘起了唇角。
贫富身世,样貌性别,皆是爹娘所给,由不得人做主。
长白叹了口气,伸手执了碗里的勺子,一边吹气,一边搅了搅里面的汤,“人生于世,哪里有那许多的称心如意,能得所爱之人眷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便已是得了上天莫大的好处了,主子,知足常乐。”
知足……常乐么?
我默默的重复了一遍长白的话,缓缓的抬起头来,伸手接了他已经帮我吹凉了的汤,用勺子盛了,喝了一小口,“长白,你现在快乐么?”
回主子的话,长白现在很快乐,长白只盼着,能一辈子都这样守着主子,过简简单单的日子。
长白认真的点了点头,从旁边拿了一块帕子来,小心的帮我擦了擦唇角的汤渍,“是非,善恶,好与不好,万人敬仰还是千夫所指,在长白看来,都是无甚要紧的事情,人活一辈子,不易,死了,过奈何桥的时候,是要喝孟婆汤的,下辈子,便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呵呵,是啊,怎么不是一辈子!管旁人怎么说作甚!
听了长白的话,我顿时觉得心情开朗了起来,弃了勺子,把碗凑到嘴边,咕嘟咕嘟几口喝了下去,“长白,有你在我身边儿,真好!”
若是能守在主子的身边终老,该是多么幸福一件事。
长白浅浅的笑了笑,从我的手里接了碗,放在一边儿的小桌上,动手帮我整理起有些乱了的衣裳来,“祁国的夏天虽然热了些,却胜在其他的三季都是温和的,不似凌国般的春秋短,冬季长而严寒……主子的身子弱,畏寒,若能在这里常住,想必能少遭许多的罪……”
以前,西陵总会挑风不大的日子带我去城外放风筝,虽然,一年里也不得几次,可却总是能让我觉得欢喜。
我扶了长白起身,伸手帮他揉了揉膝盖,“那时候,他只是我一个人的西陵,不像现在……”
主子,长白跟你一起做风筝,放风筝,可好?
长白顺着我的意思站起身来,顺手收拾起地上的那些被我乱丢的衣裳,“祁国的气候,一年四季都适合放风筝,这些衣裳,料子都是能兜得住风的,主子既然不喜,便索性拆了,用来做成好看的风筝罢。”
呃?你会做风筝,长白?
我感兴趣的瞪大了眼睛,盯着长白,恨不能把他给看出一个洞来,好细细的瞧瞧,他到底是长了颗什么样儿的七窍玲珑心,怎得什么都会!
要知道,以前时候,西陵陪我放的风筝,可都是从集市上买来的……若是,恩,长白会做的话,这么多件衣裳,岂不是能做出来很多,把所有我喜欢的样子都做几个出来,统统放到天上去?!
会的。
长白浅笑着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儿,手底下,也快了不少,“把这些衣裳都拆了,少说也能做出三十个大风筝来,主子喜欢什么样式的风筝?”
大风筝?
我看了看那一地的衣料,不知道长白所谓的大风筝和我以前放的风筝有什么不同,恩,许是比寻常的风筝要大许多的罢,这么多的衣裳,若是做成寻常那般大的风筝的话,少说也能做出一百个来才是!
不过,恩,无所谓啦,有风筝放,总是好的。
长白从我翻出来的那许多衣裳里面翻出了一件展开,把其他的叠好,放到里面,打成一个包袱的样子,才牵着我的衣袖,走出了营帐。
我不是没见过别人做风筝,可是,能做出来和能飞起来,却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恩,以前,我不是没试着跟西陵一起做,但……那些风筝,却都飞不起来……要么打着转栽在地上,要么一停下跑动就会掉下来,飞不高……
长白找了个树荫,从那一包衣裳里面拖了一件出来铺了给我坐,自个儿则是去了堆放柴火的地方,抱了一小捆手指粗的树枝来,从靴子上拔了匕首,细细的刮起皮来。
十几根树枝被刮去了皮,削成了同样粗细,泛着绿色的细条,然后,用草绳儿捆扎成一个端端正正的八卦形状框子,蒙上被拆成了一片片儿的布料,用针缝紧。
看着长白飞针走线的熟稔,我不禁有点儿懵,本能的,伸手摸了摸我一直挂在腰上的那个荷包,心想道,这荷包,该不会是长白亲手绣出来的罢?呃,咳,这种针线女红,不应该是女子擅长的活儿么?他一个大男人,怎……也会做?
似是感觉到了我的反应,长白抬头看向了我,见我正在摸那个荷包,不禁露出了笑来,没有出声儿,只以唇语告诉我,我猜对了,这荷包,就是他绣的。
咳,那个……长白……我只是说想要个荷包而已……其实,这种琐事,你大可不用亲自做的……
我有些尴尬的低了头,看向了那个荷包上的梨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得不说,长白的绣工,是极好的,这只梨花绣得像是刚刚从枝子上折下来般的生动,唔,便是帝都里的那些大绣坊里的头等绣娘,也是难及的,“照顾我这么个一无是处又任性的主子……已经很让你……”
能遇上你,是长白这辈子觉得最值得庆幸事儿,主子。
长白放下手里已经完全做好了的风筝,移步到了我面前,俯身,伸出了一根手指,戳了戳我挂在腰间的荷包,“长白是雪园的近侍,有调配一定量物资的权力不假,但,那些东西,却终究不是属于长白的……这荷包虽不及那几位主子送的东西珍贵,但,每一寸布料,每一根丝线,都是用长白自个儿的月银买来的,是属于长白的东西……”
跟这个,一样么?
听了长白的话,我不禁微微滞愣,继而,抬起头,伸手,摸了摸长白腰上的那个,自我让他挂上,便再未换掉的荷包,傻傻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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