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帮不了他。无人愿意帮他——也许除了成扬。
成扬。
这两个字在心里造成了微弱的回响。
他终于觉得自己的五感被逐渐拉回到身体内。宁飞眨眼,轻柔,而且缓慢。模糊的重影重新聚焦到一起,成扬在他身前,面色焦急。
“没事的。”成扬对他说,“放松,我在这里。”
宁飞小心翼翼地呼吸,全身不由自主松懈下来。青草味的信息素涌入鼻腔,他张开嘴,想求成扬别走,或者至少——至少记得自己的承诺,不要对他使用禁制环。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但是不行。除了禁制环,成扬想怎么样都可以。可他来不及说话。不知道谁将他身体一翻,脸朝下按在地上。灰尘很呛,他一边咳嗽一边试图撑起来,但手腕被膝盖顶在背后。咔哒两声轻响,冰冷的沉重的金属环被扣在腕关节上。
他怔怔仰头,成扬正皱着眉,嘴唇抿成一条线。
还能说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他第一次见李政青。满怀希望,结果一脚踏空,从悬崖边向下坠落。
喉咙和胸腔都在震动,宁飞以为自己在笑,但发出的声音更像枯木崩溃的支离破碎的裂响。隆隆的耳鸣让他听不到别人讲的话。心里一点微小的光被掐灭,更加疯狂的痛楚的火焰熊熊燃烧,顺着四肢血脉蔓延,驱使他去破坏去发泄去伤害,去让成扬也体会一下他所体会到的。
他突然有了力气,拼力冲破桎梏,抓住成扬。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再多一点,再残忍一点,趁他们还来不及激发电流。身前的向导发出一声闷哼,露出了忍痛的表情,这反而让他加倍难过起来。
就连成扬也……
他身体晃了晃,意识和力量在一瞬间抽离,向前倒下去。
成扬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但两旁的哨兵已经将宁飞架住。他站定,深呼吸,才发现自己心跳得飞快。被大力捏过的左肩还在隐隐作痛,拉开领子侧头看了一眼,已经肿出五根指印。成扬定了定神,抬眼准备去观察宁飞。
阮明征挤进人群,吩咐道:“先把夜鹰送去暗室,稳定一下五感。”
“我也去。”成扬说。
阮明征断然拒绝:“不行,这太危险。他刚才打算杀你,我都感觉到了。”
“那是因为禁制环!”成扬说,语气急促,“他本来都已经稳定下来,又突然被那东西刺激到了。”
“那不是禁制环。”阮明征打断道,“没有电流,只有麻醉功能。我已经解释过了,在他调整好状态之前,麻醉环是必须的。不然像刚才那样反反复复地疯一阵好一阵,谁受得了!”
“那就让我帮他调整。”
阮明征叹了口气。
成扬执着地说:“我答应做他的向导,他现在需要我。”
阮明征挥手,指挥哨兵先把宁飞带走,将控制麻醉的遥控开关塞到成扬手里。“我还是不赞同你的决定,但也不能强迫你。”他说,“你跟着去吧,自己小心,不行就按铃通知我们。”
31
暗室就在训练场旁边,有隔音与遮光设备,是专为训练中感官过载的哨兵准备的。宁飞被架着扶进去的时候,还在麻醉之中,昏睡不醒。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形成半轮阴影,让表情显得脆弱而悲哀。
成扬猜想,他在感官过载的时候,一定看到了相当可怕的幻觉。
房间地板是木制的。两位哨兵将宁飞安置在屋角,跟成扬点了个头,便转身出去,为他们拉上门。嘈杂的人声被隔绝在外,光线昏暗。成扬在宁飞面前盘腿坐下,探出右手,伸向他的额头。
宁飞稍微畏缩了一下,似乎是躺得不安稳。他窝在墙边,缩成一团,像极了怕冷的小动物。皮肤的触觉也确实是冰凉的,成扬拨开汗津津的头发,将掌心贴上去,准备探查他的精神状况。
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宁飞突然睁开眼。一双眼眸在暗室里显得黑白分明,如同凝着层薄雾的玻璃珠。成扬停下动作,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柔:“感觉还好吗?”
没有回复。
宁飞的呼吸一开始非常轻缓,失神一般注视着成扬,睫毛颤微微地扑扇。然后他抬起手,仿佛想去触摸。但手腕上的重量让他垂下眼,只看了一下,便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霍然抬起头。
抬头只是第一个动作。成扬眼一花,被猛地推倒在地上。冲力让什么东西脱出左手掌心,在木地板上滚了几圈。是麻醉的遥控开关,他想起来,但没有惊慌。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用那个。
宁飞粗重地剧烈地呼吸,喉咙里发出了轻微的声音。他压在成扬的身上,手指攥着衣服,用力得几乎震颤起来。
“怎么了?”成扬问道,话没说完,却又闷哼一声。宁飞无声无息地埋下头,用力咬住他的锁骨。疼。他皱眉想往后缩,却被牢牢按在原地。宁飞脸贴在他的颈侧,牙齿深深地陷进皮肤里,血和着温热的液体沿着身体的轮廓流到地板上。
安静的空气里,有模糊而压抑的泣音。
成扬叹息一般说:“你先放开,让我来帮你。”
过了很久,宁飞终于松开牙关。
“滚。”他低喊。
这个字就像是直接从喉咙里抠出来。
他的动作却表达出截然相反的意思,依然死死压着成扬。成扬做不了太大的动作,于是抬起右手,顺着宁飞的后脑滑向脖颈安抚。头发又潮又软,服帖在指尖。宁飞触电一般甩开,发出微弱的鼻音,恶狠狠瞪着成扬。
“嘘,放松。”成扬说着,继续温柔地触碰腺体的位置,揉`捏宁飞的后颈。信息素融入空气里,悄然散开,弥漫出浅淡的青草味。
宁飞的面孔咬牙切齿地扭曲起来。他用力撞开成扬的胳臂,动作凌乱得让自己的手腕也重重砸在地上。一声闷响,金属环与血肉与地面相互碰撞,让木地板两边翘起,中央凹出一个浅坑。明明应该是很疼的,可宁飞只红着眼眶,哑声恨恨喊道:“我让你滚!”
“宁飞!”
“都给我滚!”
宁飞胡乱地失控地推搡,显得惊惶而慌乱,仿佛有谁把他按在成扬身上似的。“没事了,”成扬哄道,“放松,听你的,都听你的。”哨兵呜咽着甩头,双手握成拳,手腕带着麻醉环重重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不撞开誓不罢休。
这种声音听得成扬耳朵都要难受起来。
不能这样下去,他想,宁飞太害怕那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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