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培转过身,看着她,居然笑了起来。
他一身玄衣,淡泊清冷,突然展颜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和煦动人,似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他浅笑道:“丫头,七势门还怕你拐带三两银子逃跑么?”
她脸红了。若是以前,她一定不会这样想,也一定想不到这一点。因为以前,她从没为钱操心过,三两银子不过就是一件春衫。她从不知道钱可以让人的心生出许多可怕的念头,可以让人之间产生许多的隔阂和猜忌。经历了许多,她也变的有点多虑了。七势门财大气粗,的确不会担心她拿了三两银子就跑路。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邵培的浅笑让她很不好意思,她道了谢,一转身就望外走。
跨出山门,来时的石阶从上往下看去,惊心动魄。她顾不得害怕,提起裙子就往下跑。腿很酸,刚下了百十阶的时候她就累的气喘吁吁。可是一想到寄养在杨婶家的母亲和那一吐就是一盆的血,她无法停步。
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年轻人。
她情不自禁多看了他两眼,因为他身上的紫色长衫。
她对紫色很偏爱。因为母亲说她肤色白皙明亮,穿紫色很漂亮,所以给她做了许多深紫、浅紫、粉紫的衣服。她穿上的时候,林一枫的目光总是格外的晶亮,似乎写着赞赏二字。林一枫,她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名字。
从那人身边经过的时候,她闻见了一缕清淡的气息,很好闻,不是香料也不是脂粉气,倒象是某种植物的天然馨香。
她匆匆越过他,径直往下跑。
跑到已经遥遥可见山脚的时候,她长舒一口气,翘起了唇角。山脚下的山路拐角有个包子摊,她一定要买几个包子,好饿。那三文钱她终于敢花了。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腰里的荷包。
心狂跳起来!荷包居然不见了,荷包里是她刚放进的三两银子和舍不得花掉的三文钱。
她急的要疯掉,在全身摸了一遍,仍旧没有。
她几乎要哭出来。立刻起身朝来路看去。触目可及的台阶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提起裙子往上跑,心里狂乱而慌张。
一路往上跑,一边跑一边看,可是找了半晌依旧一无所获。额头上的汗开始往下掉,她顾不上擦去,一边出汗一边发冷。
紫衣的年轻人从她身边经过,清淡的气息象一缕晨风。
她心里一动,忙问:“请问公子,可见到一个荷包?浅紫色的,绣着荷花。”
那人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面容清雅,神色镇定闲适,却有种贵不可言的气势,是那种只有富贵荣华才能浸淫而出的风华气度。
她眼巴巴地瞅着他,盼望着他给她一个希望。几颗汗珠挂在她光洁的额上,象清晨的草叶上,一夜凝霜而成的露珠。她的眼眸亮的惊人,水色莹莹。
他微一蹙眉:“荷包?没看见。”
司恬有些绝望了,腿开始软。
他又问了一句:“是丢了钱么?”
她点头。
他顿了顿,说道:“姑娘,这石阶上上下下跑着很累。你丢了多少钱?”
“三两银子。”
他“哦”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说道:“我这里有三两银子,姑娘先拿着用吧。”
她连忙摆手:“多谢公子,我不能要。”
他笑了笑:“姑娘,你从七势门出来,想必是邵门主的弟子吧?我和邵门主私交甚好,这银子算我借你的,回头你将银子还给他就是。”
司恬喜道:“真的么?”
他微微颔首:“真的,我还会骗你一个小丫头么?”
“多谢公子。”
她已经顾不得客气,虽然很不好意思,却很动心他的提议。
他递过了一只金色的荷包,荷包下的手指修长白皙,象是从没做过活,就象半年前她的手指一样,干净而秀气,如上好的净白瓷、温润的羊脂玉。
她无法拒绝,接下了荷包。
“我随身也没多带银子,这里还有一块玉佩,姑娘若是急着用钱,可去典当,来日一并还我就是。”他又递过来一块玉佩,一看就是上好的翡翠。司恬吓了一跳,忙道:“多谢公子,三两银子足够了,足够了。”
她一转身就急匆匆跑下台阶。跑了几级,她又觉得不对,赶紧转身问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裴云旷。”他站在一级石阶上,黑发如墨,星目生辉。山风轻拂他的衣角,他长身玉立,清逸不群。身后群山如青云,虚构一副山水丹青,他在画中,如飞龙腾空时的一笔点睛。
这副画卷让她愣了一瞬,她感激地对他笑着,跑下了几级台阶又觉得不对,又转身迎着他,认真地说道:“我叫司恬,司马的司,恬静的恬,我一定会还公子的钱的。”
他有点好笑,看着她郑重的神色,也郑重地点点头,好象三两银子,是好大一笔数目。
她对他客气而感激地笑了笑,又赶紧跑了下去。这一次,她不敢将荷包放在怀里,放在腰里,紧紧地抓在手心中。
最后一级台阶下等候着一辆轿子和四个男子。司恬看了一眼,发现轿子很华丽,应该是等候那紫衣男子的吧。
她情不自禁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荷包。细看吓了一跳,荷包上用金线织就了二龙戏珠。那龙之鳞片全用金线填满,又多又密,迎着日光熠熠生辉。二龙之间缀着一颗圆润的珍珠。光这个荷包,至少要值五两银子!
她赶紧小心翼翼地收好荷包,回头看了看石阶。远远只见一个紫色的影子,象是山间的一抹紫烟。
谁占谁便宜?
杨婶家的烟囱已经冒出了青烟,在空旷的天际间绽放着人间烟火气。青山是炊烟最好的背景,仿佛钱是富贵最好的陪衬。她深深呼吸了一口,似乎已经闻见了饭菜的香气。现在的她,粗茶淡饭也能吃出一番香味来。
她加快了步子,先跑到厨房。
杨婶果然弯着腰在做饭。她的脚边是一只芦花鸡,正仰着头等着杨婶案板上的茶末掉下来。
司恬爱它甚过自己,因为它能下蛋给母亲补补身子。芦花鸡见到她咯咯叫了几声,凑了过来。她笑着拍拍它,唤了一声“杨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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