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这样,那你便乖乖的,你堂兄弟都在堂中呢,你去与他们作伴罢。”陶弘放下儿子,一直看着他跑入堂中,这才回身找红生。
原来葬礼用的旌幡备得太早,昨夜才发现被老鼠咬坏一幅,如今匠人赶制不及,便想请红生帮忙。红生答应下来,说这几天晚间守灵时正好可以画它,陶弘慌忙道谢:“有你在真是帮了大忙,祖母的诔文我还没拟好,守灵时我们正好把这些忙完。”
葬礼用的旌幡要在殡殓中悬挂,下葬时还要覆在内棺上一并入土,所以十分重要。赶工的画匠已在旌幡上勾好墨线,红生只需要上色即可,并不十分麻烦。守夜时他靠着陶弘指点,又有现成的旌幡参考,因此画得十分顺利。
“楚地的旌幡颜色真鲜艳,”守夜时红生一边填色,一边对身旁陶弘道,“我画画很少石绿和朱砂一起用的。”
“大概与我们这里的民风有关,自古楚人崇尚浓墨重彩,”陶弘低头点着旌幡帛画,手背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玉色,“楚地的神话也多——这最上面绘着日月星辰的,代表天,所以有金乌、玉蟾、托起日月的飞龙,还有人首蛇身的大神烛龙;烛龙下有骑兽妖怪拎着悬铎,铎下是天门,有两位仙人看守。这天门之下就是人间了,那正被飞龙托着升仙的就是……”
“就是外祖母。”红生抬起头来,回答陶弘。
“我好像太啰嗦了,”陶弘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得对红生笑笑,“祖母一生很不容易,我父亲那一辈,成年后有谁不跟着祖父上战场的?一家老小常年征战在外,家中全靠祖母与姑母们操持。记得祖母曾说,小姑母聪慧爽直,祖父叔伯在前线所需经费打点,经常靠她拿主意;彼此依靠扶持,所以祖母才会最心疼小姑母。”
“我母亲一向很有主见,”红生知道陶弘在说自己母亲,不由得怅惘追思,“去年我父亲去世,她也追着去了——而我和哥哥都没服丧守孝,也是她的意思。”
不服丧是大不孝,陶弘不解的追问道:“姑母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
红生不回答他,只回忆起那日,一身素白的母亲坐在数丈连番的白幡之间,扬眉凝视他,目光冰冷:“回去吧——你们不要服丧,有我陪你们父亲去了,还不够尽礼么?也不要为我守孝、不要为我哭奠——不要让那些人看笑话!我赢了她二十多年,够本了,现在收手不玩正是时候。”
而自己带着恨意,也的确不想服丧给人看。那时节,哪怕露出一丝哀戚都是难堪,他与哥哥喝酒吃肉、声色犬马夜夜笙歌,放旷大笑着承接不孝的罪名,也许最终会被家族除名……可那又怎么样呢?想想接下来的遭遇,真觉得母亲是睿智的!
做人最傻的就是明明已成刀俎鱼肉,还在仁义孝悌,白白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幸亏没有服孝!
想到此红生眼中便难掩戾气,陶弘静静看着他,能明白他的心思却无法坦言宽慰,只转而道:“我父亲去得早,二十一年前苏峻之乱他战死在建康,灵柩花了两个多月才运回荆州——那时我才七岁。祖父在我十三岁时去世,之后家里乱得很,几个叔叔明争暗斗,谁料到最后竟是我继承了爵位。”
红生听陶弘提起往事,又见他脸上神情沉肃,便能猜到他当年的艰难:“哥哥你幼年失怙,在旁人的虎视眈眈下承袭爵位,实在不易。”
“是啊,好在一切都过去了,”陶弘苦笑一声,攘袖在牙雕笔舔上舔舔笔,“可是那时,那时真是怕啊,怕无法承担家族重负;怕朝中不恩恤、士族不待见;怕连亲戚都对我冷眼指戳,而我最怕的,是我暴躁的七叔——他喝得醉醺醺时,没少揍我,不过在我十八岁时,他被庾亮斩首弃市了。”
红生愣住,没想到母家也有这些变故,只能讪讪嗫嚅:“那,没人欺压你了……也好……”
“不,不好,”陶弘温婉笑笑,低头继续撰文,“我七叔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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