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了
“八哥,你不去看看?”九阿哥随口一问。
“看她?”八阿哥疑声,脸上微微有些疑迟,而后又摇了摇头:“不去了。今年皇阿玛命**办太庙祭祖大典事宜,许多事需要你们要多多劳神,至于其它且先放一边。这一回定不能让皇阿玛挑出错来。”
“嗯。那也是。一定要让皇阿玛看看八哥的本事。”十阿哥附合着说。
“是呀。今年我们真的要好好忙一忙。”九阿哥勾着嘴角,心里打着无数个算盘。
“那都忙去吧!”看到这两个兄弟这么用心地帮着自己,八阿哥心里大快。
九阿哥和十阿哥应声出了门。
八阿哥静静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脑子又响起九阿哥的话“不去看看?”
“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八阿哥喃喃自语一声,眼前仿若有一个女子在长廊下,就着清泠泠地月色缓缓而行。
“姑娘,今天是三十,你想吃点什么?”熟悉的声音传来,兰馨不知何时已经走入屋内。她脸色沉郁。她从没想到九阿哥又把她派到无端身边,无端离开,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被派来。她虽然不乐意,但是她们全家都是九阿哥府里家养的奴才,主子的命令是不得违背的。
无端完全忽略了兰馨不高兴的脸色,面朝着床榻里面,轻轻说“又是三十了么?”
“是呀小姐,今天是大年三十。陈大娘让我来问问你想吃点什么。”兰馨的声音拨高了许多,语气里满是不快。
无端将自己的身子埋进被子里,闷声说:“我什么都不想吃。”
“那怎么行!你不吃,我们就都没有吃的。”兰馨的声音变得异常的尖锐。
无端有些受不了,她越来越刻薄的语调。
“你有没有吃的与我无关,你若不愿意,你就离开这里。”无端慢条斯理地说,缓缓的一句话,却使兰馨脸色苍白。
“姑娘……”
兰馨正想解释,门外传来敲门声。
兰馨忙去把门打开。
“沈大夫,您来了。”门帘掀起来,一又是一股子药香随着一个青色的人影走进了屋内。
这沈大夫虽然已经知道无端为什么病成这般模样,也答应了无端不会告诉他人,但他却每天都来给无端把脉开方子。
“沈大夫不必麻烦天天来看我。”无端看着他压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他的的手指带着微热的气息,温暖而不灼人,如他身上温文的气质。
他收回把脉的手,抬头看我,默默静了会,轻叹道“这枯木丸我也是只从古典上见过,我有个不情之请,要姑娘帮忙。”
“我都病成如此了,不知道能帮大夫什么忙。”无端慢慢地将自己露在被外的手臂收回被里,身子下意识地又往被子里面缩了缩。
大夫知道,她这是一种退祛和自我防卫的下意识动作,虽然她的语气淡然,但他却能感觉到她不安与害怕。
“对于这枯木丸我心存好奇,想研究它的药理。所以请姑娘允许我每天都来给姑娘把把脉。”沈大夫凝神细细的打量着无端,这个女子身体在一点点地消融,可是她的神却一直没有改变,好似第一天见到她到现在,从看到她如雨中桃花般娇艳的模样到现在她一点点干枯如昨日黄花,她的神情一直是淡然的。
她的眼里从始至终都藏着一抹清明,晶莹透亮。而她却是有无数的心思,在他人前面,她会潋藏住她眼里的清亮,让他人每到她是毫无生机的模样。
而他是大夫,望闻问切,每一项每需要他细致察看,他无意中的看到了她隐藏着的清明,她的聪慧,她的若有所思。
听他一说,无端目露诧异,沉默片刻,说:“好。”
无端的回答好似在他的意料之中,大夫浅浅一笑,随后又抿着眼,看着无端,眼神幽远而深长,声音温和柔软:“还有这药虽说以后也可能会调理回来,但是现在身子大虚,也必须固本培元,姑娘要按着我下的方子吃些药。”
“好的。多谢谢大夫。”无端的肩头微动,身子在厚厚的被里颤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努力地勾起一抹笑。
沈大夫不自觉地挑了挑眉,说:“今天三十,我有一味滋补的药方,能让你在新春这三日下床行走。你要不要?”
“不必了。大年三十还是大年初一对我来说与寻常日子没有多大区别。”无端摇了摇头拒绝了沈大夫的好意。
沈大夫耸了耸肩膀,淡淡笑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说出如此苍苍的话语?”
“大夫今年贵庚?”无端不回答而反过来问他。
沈大夫被无端问得一愣,继而笑了:“我?我已经老了,若是我结婚生子,我的孩子一定也和你一样大的年纪。”
“您直说吧,无端看不出您的年岁。”无端轻笑一声,嗔他一眼。
虽然她现在的身体如枯木一般,但是眸里却有着流光异彩。沈大夫被她一眼看着心里突地一跳,但是想自己刚刚才说了有孩子也与她一般大,心也静了下来。开口淡淡笑着说:“在下今年三十有五。不,再过两天就可以说是三十有六了,你都可以叫我一声大叔。”
“三十六?呵。我们差不多。”无端也愣了一下神,尔后,才慢悠悠地说。
“哈……你不过是十八九岁的样子,怎么能与我差不多。”沈大夫被她眸里的深沉惊住了。
“呵,我都忘记我是多大了。”无端微垂着眼睑,随后,冲他歉意一笑。
“小姑娘,你且好好歇着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朝着她露出温和的笑,柔声说。随后,替她把屋里的炭炉挑了挑,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从康熙四十六年的大年三十到康熙四十七年的年初,无端都是缠绵在床榻之上。只有在大年初一的那天,无端支撑着从床榻上下来,让兰馨备好洗澡水,她好好地清洗了一番。病后的日子,虽然每天都会擦拭身子,但无端就想在新的一年,让自己干干净净地渡过。
在兰馨的扶持之下,无端踏进洗澡用的大木桶,她让兰馨回避,自己清洗。
轻轻地掬一把水,从额头上洒下。
水划过她因瘦而高高突起的颧骨,她陷下去的双颊,她如柳丝的脖胫,她尖锐分明的锁骨,她柔软的丰盈,她清晰可见的肋骨,她骨骼突起的两胯,她如干柴的双腿。
无端枯瘦的双手随着水流,一点点的抚触着这具身躯。她的眼睛紧紧闭合着,她的睫毛却不断地在扑闪,洒在额头上的水已流尽,可是她双颊上的水流却源源不断。
曾经无比美好的身体,现在却如枯木一般了。
如同她不是祝无端,如同这身体的主人不是她,那会是怎么个模样?她可能不会如她一样受种种的反复吧。
无端掬了一捧又一捧的水,一次又一次的清洗。
等到木桶里的水变凉,她才起身。
一切都回不去了!她早已做出了选择,没有退路了。
大年初五,阳光正好。
十四阿哥一大早就过来了,还带了许多珍贵药材。
一整天都坐在无端屋里,陪着无端聊天,虽是如此说,但是都是他说的多,无端只是偶尔应两句,有气无力的模样。
十四阿哥,看着众人都高高兴兴地过节,而无端却只能躺在床榻之上,而且还消瘦如此,屋里也弥漫了浓浓的药味,似浓浓的愁云。
十四阿哥想她在冷时的日子,读书写字,会在炉火上面烤一个地瓜,他有时去的时候,地瓜刚刚烤好,他就抢了吃了。
她也不生气,只是白了他一眼,把他剥掉的地瓜皮埋进炭火里,不时屋里就充满了香甜的地瓜味。
他还笑她,没有薰香料也用不着拿地瓜皮来薰香。
后来,他给她送了一些香料,但也不见她用。问了她,她说麻烦。
那时的她完全打破了她最初留给他的印象。他曾经以为她不过就是一个狐媚的女子,以色侍人罢了。可是后来却止不住常常去看她。
已经不是为了监视了,而是喜欢和她相处的模式,她让他感觉到温馨快乐。
十四阿哥静静地看着守着卷缩在被子里的人。
床前的炭火黯了许多,炽红的炭上积了厚厚的灰烬。门帘掀起,带进来一股风,把炭火上的灰烬带起来了一些。
“爷,天色不早了。该回了。”
十四阿哥起身,替无端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
大年初六,天色微暗。
无端只能从窗外透过的光线猜测外面的天气,今天外面的竹声响得比几日前多了一些。
无端被屋外的竹地扰得睡不着觉,躺在床上无奈之极,随口问:“今天怎么那么多竹声。”
“今天是初六,许多闭店的店铺都重新开业了,里衙门也开始办差了。”兰馨是九阿哥府里的人,什么事都能知道。
“原来这样……”无端点头。
门外忽然一阵喧哗,无端所住地房门,忽然被人用力打开,挂着的门帘也被高高地掀起,光线随着透进屋里。无端扬头看着门,眼睛有些不适地眯起来。
逆着光,无端看到门口进来两个人。
她们进屋之后,门帘放下。
无端才看到她们的样子。
她们两人都梳了把子头,一个身上披金带银,一身富贵;另一个穿得虽然朴素一些,但也是一身贵气。
“九福晋,十四福晋。”兰馨一回头,看到来人,连忙冲到门边请安。“两位福晋吉祥。”
“嗯。”左边穿着绛红色襦衣的女子,对兰馨这个样子似乎很受用,斜了兰馨一眼点了点头。
“九福晋,十四福晋,您们怎么到这来了。”兰馨一脸讨好的跟在身着绛红色衣裳,身上带了许多金玉之物的女子身边。
朽木将行
“就是她?”
看到无端的样子,她们好奇的目光变得惊异。
她们想也没想到,让她们男人记挂着的狐狸竟然是这个模样。这哪里还是一只妖媚的狐狸,明明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躺在床榻上的无端,双目微合,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哪里还有什么明媚娇艳,不过只是空一缕余香在此,若是仔细地描绘的话,也只能隐约的从她现如今枯木一般的面容上看出曾经的明媚鲜艳。
九福晋与十四福晋纵然在来之前想好了众多话语,可是现在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她们任何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相顾一望,眼里都写着惊奇。
“两位福晋请坐。”兰馨在桌上倒好了茶水,看到她们两人还站在那里,急忙请两人坐下。
九福晋和十四福晋依言坐下。两人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无端,转头看向兰馨问道:“她这是得了什么病?”
“奴婢也不知道,听大夫说是伤了肝脾。”兰馨站在一边回话,一边走到床榻前唤无端一声:“小姐,九福晋和十四福晋看你来了。”
可是躺在床榻上的无端无声无息,两个福晋不由转头看了看在床榻上躺着不动的无端一眼。
无端闭着眼,似不曾觉察有人来访。
两个福晋来前是想好的一肚子话要说,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却是有话难说了。两人又互望一眼,对着摇了摇头,都表明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想了。
“小姐可能是睡着了,她一天到晚都是这样,别人说什么也听不到。两位福晋请喝茶。”看到无端没有反应,兰馨一脸无奈地又是倒茶又是讨好地解释。
十四福晋抬起茶杯,极快的瞄无端一眼,正想轻抿一口茶,却又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淡淡笑道:“屋里有病人,我身子不好怕沾染病气,这茶就不喝了。”
十四福晋本来是想激一激无床,可是床榻上的无端还是不为所动,直挺挺地躺着。
两位福晋又对视一眼,又侧过头看了看无端。
最后还是九福晋说话了。
“我们是听说十四弟在这里养了一位美人,十四弟妹原本是想把人接进府里,可没想到如此。那只好做罢了。”
说完,她率先站了起来,十四福晋也跟着她起身,但又似有些不快,顿了顿,她走到了无端的面前一字一字缓缓的对她说着“你且好自好之吧!”
听到十四福晋的话,九福晋犹豫着,一步一步挪至门前,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身道:“弟妹,走吧。你和这要上黄泉道的人说什么也没用。”
“九嫂也得是。”十四福晋应了一声,转身和九福晋一齐离开。
兰馨则是小心地送着她们两人下楼。
等到她们的身影不见了,躺在床榻上的无端才缓缓睁开眼睛,没有表情地望着她们离开时忘记合上的门。
十三阿哥从外头回到家中,进了后宅,就听到十三福晋与他府里的两个妾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在说什么呢?爷回来了都没看到?”十三阿哥有些不快。
“爷,您回来了。”那三人见十三阿哥进来,急忙迎了出来。侍候着他把朝服换下,穿上了家居的便服。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换衣服之时,十三阿哥随口一问。
“臣妾和妹妹们在闲聊呢。听人说,说是十四弟在外头金屋藏娇了,九嫂和十四弟妹前些天到十四弟的一个院里去捉人,可见到那人的时候却不是什么美娇娥,而是一个病痨子,还是快要断气的。她们两人原本是想给人家来一个下马威的,可是到了那里,人家是病得话也听不见,也开不了口,她们两人白白赶了一趟。闹了个笑话。”十三福晋一边替十三阿哥把衣服穿上一边说。
“哦……”十三阿哥自己把领口的扣子扣上,接过一边妻妾送来的腰带。
“听说,十四弟藏着的人只知道名叫无端,也不知道是从哪得来的。十四弟也是的,怎么藏了一个病鬼,听十四弟妹说,他们府里许多上好的药材都送到那里……”
“你说那人叫什么?”十三福晋的话没说完,十三阿哥皱着眉头,打断她的话。
“说是叫什么无端的。”十三福晋连忙答道。
“换身衣服,我要出门。”十三阿哥又解开刚刚系好的腰带,换了一身便服,匆匆地出了门。
“十三爷!您怎么到这来了?”
“怎么?爷不能来这里么?”
“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您是要来看病还是来找十四爷呀?”
“爷即不看病也不找老十四。爷找别人!”说着十三阿哥蹬蹬上了楼。
他身后也紧跟着一人的脚步声。“爷您这是找谁呀!”
“你这里住了谁?”
“奴才这里没住别人呀。就奴才老两口。”
“是么。那我倒要看看。”说着十三阿哥把二楼的屋门一扇扇打开。
终于,到了无端的屋门前。
“十三爷,这您不能进去,里面住着病人呢。”
“爷怎么就不能进去!”十三阿哥冷声说。声音传进了屋里,正闭着眼睛养神的无端听到他的声音,眼睛一下子睁开。
“十三阿哥……”无端身子一颤,听到门外的声音被子底下枯瘦的双手紧紧地握住,眼睛紧紧地闭着,张开嘴深呼了好几口气,握着的手才慢慢松开,紧绷着的面容也松了下来,平静无波。
她刚平息了表情,就有人撞开门一步冲了进来,看到病榻上的人,冲进来的人急急收住了脚步,小心地屏着气息朝床边走来。
来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凝望着无端,放在身侧的手伸到半空几次,却都又收了回来,在自己的身侧紧握成拳。
他呆呆地在床头站了很多。
直到十四阿哥匆匆地赶来。
“十三哥,你怎么在这里?”十四阿哥进门看到十三阿哥,一脸谴责的看着他。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十三阿哥反问一句。
“这里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到这来。”十三、十四阿哥两人一直以来就不是很和睦,十四阿哥看着十三阿哥面色不善,他的口气也冲起来。
十三阿哥听了这句话,更是犹如火上浇油一般,拽住十四阿哥的领口就骂,“是,是与我无关,你这算是什么,好好的人让你带出来了,你瞧着你把她害成什么样!”
十四阿哥被十三阿哥揪住领口,也没挣开,只是冷着脸看向十三阿哥,他从没有见过如此气忿的十三阿哥,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涨,太阳一起一凸的跳动着,浑身的怒火似要将自己吞噬了一般。
“十三哥,你这是做什么?”他冷声说。
“哼!我做什么?我什么也不做,就想揍你!”十三阿哥气凶凶地说。他的脸色泛青,连细微的毛细血管都隐约能见,刷的一把用力将十四前襟扯开,硬生生地把十四阿哥衣领给扯了下来。
十四阿哥原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主,看到自己的衣裳被扯破了,怎么能忍下这口气,一手甩避开十三阿哥再次欺上来的一只手。
就这样,两人也不再说什么话,干脆你一拳我一脚地打起来,两人谁也不服谁,从屋里打到屋外,引来众人的围观,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劝架的。
此间,两人正打得难解难分之时。
“两位爷,别打了……”温软的声音,媚眼如丝。却是从后面匆匆赶来的兰馨跑到打斗的两人身边要劝架。
不料,十三、十四阿哥也不睬她一眼,仍是你来我往地打得好不热闹,打翻了晒在院里的药材,打破了正在煎着的中药。
沈泽漆大夫进来时,一个原本用来晒药材的莆团就迎面飞来,还好他急急闪身才躲过了。他看着场院里打得正欢的两人,也不上前阻挠,只是敝过人群,朝楼上走去,进了无端的屋子。
无端此时,已从床榻上坐起来,半倚在床头,一脸关切地望着门外,听着门外一声声地打斗声。
看到沈泽漆进门,她脸上露出此许的约会喜。
“大夫,您去劝劝他们吧。”无端柔声地哀求。
“他们贵为皇子,我一介布衣,怎么能劝得了。”沈大夫面无表情地说。
看着沈泽漆不愿多管闲事的样子,无端咬着唇,低下头,做出楚楚可怜之状。
“你今天如何?”沈大夫似看不到无端低头垂泪,只是询问无端的病情。
“大夫,我想下床行走!”无端知道他是真的不想理会门外的事了,也不会受她的影响,只好抬起头,朝他说。
无端心下有了主意,目光坚定地望着沈泽漆。她的眼角还带着泪水,可是眼神却是十分坚定。
沈泽漆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拿出几银针来,无言在望着无端。
“要扎哪里?”无端看到他手里的银针,嘴上露出一个浅笑。
“心口。”沈大夫冷声说。
无端伸出手,把自己的外袍解开,只剩一件贴身的肚兜,“还要脱么?”她的手正欲伸向颈后,随口问一声。
“不必了。”沈泽漆瞧了她一脸,而后,面无表情地走到她的面前,慢慢地将三银针转入她的心口处。
随着三银针入体,无端的身体好似被赋予了一些活力,手脚一时之间有了力量。无端把自己的衣裳系好,从床榻上下来,匆匆地趿了一双鞋就朝着门外跑去。
走廊一头,十三阿哥正一掌打在十四阿哥的肩上,十四阿哥受力,一个侧身,一脚也紧跟着飞向十三阿哥身侧。
两人一边打一边朝着无端这边退来,周围的众人都已经避开,只有无端倚着走廊上的扶手不动。
“两位爷歇歇吧!”等他们到了无端身边时,无端轻声地说了一声。
可是打红了眼的两人,丝毫不理会无端,仍是热火朝天地打着。
“爷……别打了。”无端皱起眉头看了他们一眼,身子一闪,忽然之间就跳到了他们身边。可是她刚到十三阿哥身侧,正好十四阿哥一拳打来,而十三阿哥的身子也一侧一脚踢出,这一拳一脚都打在了无端的身上。
无端的身子就被他们狠狠地撞飞,冲出了护拦,像一片叶子飞在半空,而又重重在落在地上,一口口鲜红的血从她的嘴里喷吐而出,不时就把她的衣襟,她身下的地面染成一片红。
十三、十四阿哥只知道自己误伤了他人,却不知道是谁,只等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飘出落下时,才看清了无端。
“无端!”两人都住了手,从楼上一跃而下,匆匆奔到无端身前。
此时,摔到地上的无端,却已是不醒人事,只有鲜血,不住地从她的嘴角溢出。
这回真是朽木将行了!
枯木逢春
十三、十四阿哥分别跪在无端身体两侧,他们的双手都伸到半空中停住,不敢再向前一步。他们都曾经在心里许下要守护她的诺言,可是现在,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们的面前香消玉陨。
十三阿哥的身子是僵硬的,他的呼吸在看到眼前这个被鲜血染红的女子之时就已经止住。要是他不来那有多好?她仍能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静静地安眠,不会如现今一样,一身血红气息全无地躺在这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眼角有温热的体溢出,不住地流出,划过他的嘴角,浸入他的嘴里,他发不出声音的嘴里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子咸咸的味道。他很想大吼一声,但是一股气流哽咽在他的喉咙里使他发不出来。他只能任凭温热的泪水迷住他的眼睛,他的视线所及只是一片红与白。其它的,他看不到,他也听不到。
十四阿哥不敢相信,是自己把无端打落在地。他伸出手在触到无端溢着血的嘴角时又收了回来,他愣愣地看着躺在地面上无声无息的无端,目光有些呆滞,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目光不离无端,可他的身子却似没有主心骨一股地摇摇欲坠。
“为什么?为什么?”轻轻地几声轻喃从他嘴里吐出,而后,他仰面朝着天空,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
一声咆哮,院子四处开始了静悄悄。
十四阿哥又颓然地坐在无端身侧,他的四周都顿时暗了下来,一片黑。
就在两人都沉侵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时,却有一人拨开人群,走到两人的身边,一把把无端从地面上抱起。
原本呆着的十三、十四阿哥一下子惊醒了。
“你要做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拦住抱起无端的人。
“你们是要她死还是要她活?”沈泽漆面无表情地看着脸上都带着打斗后留下青紫面孔的两人,淡淡地问。
“她还活着?”两人都不敢相信的大呼一声。他们之前看到无端原本就是病重的身体被他们两人各打一下之后摔落在地,只有出的气而没有进的气,他们都是以为无端已是香消玉陨。所以都在暗自伤神,从没想过,无端她还没死。
“现在还没死,过一会就难说了!”沈泽漆漠然地看着他们。
十三、十四阿哥听他那么一说,赶忙让开身子,任由他把无端抱走。
沈泽漆先是开出了一张药方,命人去捉药煎煮,而后又让人换下无端染了血的衣物,随后拿出银针,在无端身上扎满了。
等他一头汗水的扎好针后,药汁也煎好了。
无端还是没有醒来,沈泽漆只能让人找来细竹子,将两头去了,只留相通的竹管。小心地探入无端的嘴里,自己则是漱了口,含着药汁,一点点地对着竹管的一头,将药水送入无端的喉中。
等好做好一切已是日暮时分,沈泽漆揉了揉发酸的手,走出房门,只见十三和十四阿哥如同两尊门神一般,一左一右地守在门边,不肯离开。
看到他从里面出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以询问地目光望向他。
“暂时没事了。”沈泽漆看着他们轻声说。
看着十三和十四阿哥呼出一口气,沈泽漆的眼睛闪了闪又说,“现在是没事,但是以后却不好说了。”
“怎么?”十四阿哥皱着眉头问。
“到底会如何?”十三阿哥也忍不住出声。
沈泽漆看着他们两人,暗自寻思一下,嘴皮子动了动,但话却没有说出口,轻叹了一声,“只能等她醒来再说了。”
沈泽漆是个聪明的人,怎么也明白无端定是与这些皇子之间有了牵涉,才会如此。可他虽然知道如此,但此时也无计可施。
十三、十四阿哥两人见沈泽漆是藏了话不说,心里越是忐忑,他们才经过一番考验,心神都大伤,纵然有所不安,但也不敢追问。
一切也只能等着无端醒来再说。
两人都对沈泽漆道谢一番,也说不出什么缘由,只是谢了,便一前一后离开。
沈泽漆看着他们离开,乃之站着不动,面无表情,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
三日后,沈泽漆每天都定点给无端针灸一番,又喂些汤药,渐渐的,无端白得透明的脸上隐隐有了一丝生气。
这日,沈泽漆除下无端身上的银针之后,站在床头望着无端。
她无声无息地躺在床榻之上,全身雪白,她那样安静,似不是血之身,只是冰玉之雕。他想到那天她求他让她下床的眼神,是带着绝然的。
他是一介医者,从来只见过求生求安康的人,从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
她笑着告诉他,她知道自己吃的了什么药丸。枯木丸,这药虽然不是毒,但是对一个女子来说,并不亚于鸩酒。
有谁能坦然地面前自己在镜前一天天的干枯消瘦不成人形?而她,原本是目秀眉清,唇红齿白,发挽乌云,指排削玉,有如花如月之容,倾国倾城之貌,可是却一点点地干枯消瘦,人比黄花瘦。他却没见过她有一点的挽惜与伤痛,仿若那些美好不是从她身上流逝的。
他生平很厌恶一些有恶习而自损身形之人,可是对她却生不出一点恶意。她不向他求医,他却暗自为她配药,他看不得他人在自己面前受罪。
沈泽漆想着,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他坐在床榻过的一个角椅边上,按理,她此刻应该能醒来了。
凝望时,他看到她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上,出现了挣扎的表情,淡淡的眉头紧紧地纠结着,似在苦苦挣扎。
“无端姑娘,无端姑娘。”他不由在一边不停地轻声唤她。
此刻,躺在床榻之上的无端,感觉到无端从未有过如此的痛,伤痛带着忧伤的潮水向她涌来,将她淹没,她恍惚起来,飘渺有如在云端。无商从未曾像此时一般渴望得到一些温暖。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在飘在半空中情不自禁地追逐着一缕阳光,直到筋疲力尽……她感觉自己越飞越高,越飘越远,身子轻轻地,没有方向地在空中游荡。
有微溺的光晃着她的眼睛,她听到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不住的唤着她。他在叫喊着什么?她听得不甚清楚,是在叫她么?
唤她做什么?她已经失去了身体,失去了所有。
她只是轻飘飘的一抹。
虽是如此,她还是慢慢地落下了,缓缓地睁开眼,茫茫然四顾。
沈泽漆看到她睁开了眼睛。他从末见过这样的女子,她淡薄,她绝然,她的生命是一片黯淡的灰。他心里生出一种感觉,一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怜惜。
“怎样?能说话么?”
“嗯?我还活着?”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沉地。
无端望着眼前的沈泽漆,知道是他把她救了回来,她望着他的眼睛里没有感恩,只有一些淡淡的无奈。她扑向十三和十四阿哥的战团时,就有一种要赴死的意图,可……
“我是一个大夫,我不会让我的病人在我面前死去。”沈泽漆似乎明白她的想法,他望着她坚定地说。他的眼神是那么清澈,清澈到让人看到眼里明确的信念。
“多谢沈大夫救命之恩。”无端看向他轻声地说了一句,眼神迷离,那样的美丽。
听到无端毫无诚意的道谢,沈泽漆心里突地生出一团子火气。
他看着无端,表情冷峻,紧紧抿唇,深锁眉头,思索一番说道了:“怎么?没有死你觉得很遗憾么?你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人,怎么就不能清醒着呢。就算你义无反顾地决定着去死,那你一定就能得到解脱么?”
带着春意的暖暖阳光从东南面的窗子照进来,一缕缕透明的光束落在无端的床前,金色的光阳投在无端苍白的脸庞上,有星碎地阳光融入了她的眼睛里。无端不由地合上眼睛,去躲避这耀了人眼的光亮。
她不敢面对。
看到无端合上了眼,沈泽漆却依旧继续说下去,他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在屋里环绕游荡,从无端的耳里传到心尖上。
“就算是一株野花野草,就算是被恶狼踏坏了,它也会坚强的活着。那算得了什么?野花野草不是为着恶狼活着的,它们有它们自己存在的理由。上天给予了你生命,不是让你来自我放纵的,世事都有苍凉,不幸的人都要寻死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幸福的人了。”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会,静谧的空气在房里静静地流淌。一粒晶莹地水珠垂在无端的眼角,映照着窗外的阳光,晶莹剔透。
沈泽漆看着无端苍白的脸上从茫然到悲伤,从悲怆到挣扎。她的眼眶和鼻头一点点地泛红,垂在眼角的泪珠才划落一颗,很快又有另一颗接上。
她郁积了很久的悲愁,一时之间全被他的话语勾了出来。
他听到她轻微到几乎是错觉的哽咽声混在她的若有似无的呼吸里,一点一点逸进他耳里。
沈泽漆的语气更是柔和了,他如同在轻声地劝慰,“你能平静地面对伤病,孤绝地面对死亡。你是无所畏惧了,怎么就不愿去正视自己的生命呢?这世上总有你想做的事,你能做的事。”
说罢,就不再言语。
无端的泪浸湿了枕巾,沈泽漆也不替她拭去,也不出语相止,只任由她痛痛快快地把泪水流干。
无端心里默然,她两生两世都在命运的起伏中辗转销磨。她总认为,这世事皆随命,半点不由人。她不信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值得去做的,可是她此时心底却想到,现在她若真的死去了,她真的是什么也没做,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而活着,这两生两世她都算是白活了。
想到这,她睁开了眼,还着着盈盈水气的目光望向沈泽漆,“我能做什么呢?我又会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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