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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05(美强)

-正式开更了,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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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食饭期间,气氛算是融洽的,加上他们四人都是大男生,多聊几句,自然就没什麽隔阂,与壁垒分明的女人不一样。而且有乔楚与琳琅列席,樊梦的情绪转趋稳定。临走时,乔楚小声问樊梦:「觉得好点了没什麽真真假假的事,不要再记挂。」樊梦点了点头。他觉得乔楚是无法明白他的处境,乔楚不会知道一个男人梦见自己与另一个男人亲吻时的那种感觉。

樊梦在梦中的感受分裂成两种,以他自己的术语去讲,就是当真我锁於敌我的身体里面,真我的意志变得薄弱,只能被动地感受敌我所带来的快感与亲密。敌我就是他所无法控制的潜意识,而真我是自我以及超我的混合体——一个生活於文明社会的人必须保持真我,绝不能让敌我伺机夺取真我的主权。

这是一场只有一个人、两个「我」的战争,正邪两方均是樊梦本人——他是如此坚信著的。

「你住荃湾哪儿我看你面色又变得很差,刚才食饭时也没这麽恶劣的。是不是车厢太局促了点」楚兆春与樊梦一同搭铁路自大学站回去荃湾西。樊梦回神,才发现已经搭到去南昌站,便抚著自己的脸,失神地说:「什麽时候就到了这个站……」

「什麽你刚刚还和我聊著天,怎麽现在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楚兆春脸有不解。

「你说什麽」樊梦两手用力揉著脸,这半个月以来,眉心竟然皱出一道浅浅的川字纹来,他用掌心压著脸颊,凹下去,像孟克的作品《呐喊》里的主角,他一把抓著楚兆春的手腕,对方不禁低呼:「你做什麽」

樊梦感到他的手腕像g传热的铁管子,立刻缩手,拚命摇著头,在心里说:现在身边的人是真的楚兆春,并不是敌我的爪牙,故此自己不用戒备。没错,他不应该将楚兆春妖魔化,真实生活中的楚兆春只是一个连普通朋友都称不上的同年男子,唯有敌我所幻化出来的假楚兆春才是他的敌人。这麽一说,楚兆春的敌人不只有敌我一个,还有敌我所建出立的假的楚兆春。

「我跟你……讲过什麽」

「这算什麽你刚刚一上车,就跟我谈起消费文化那课程的paper要怎样做,又跟我抱怨教授的作风……你却好似对你讲过的事全无印象那般。」

「哦、哦……哈哈哈……」樊梦弯下腰,把脸埋入膝盖,刻意律动身体来营造出一种类近人类发笑时的微颤,他整顿好脸上表情,才仰脸跟楚兆春笑说:「我刚刚是在作弄你而已,你怎麽就信了」

樊梦这时发觉车厢附近的人都不约而同对他投入一种低调却奇异的目光,那种眼神是用来打量疯子的眼神,既对疯子表演的马骝戏有兴趣,又怕疯子一时激动拿刀斩人。樊梦脸上现出一种凛然的神色,又尝试放松颜面,两只眼睛左右瞄了瞄四周的人,发觉四方的人的视线已不再集中於自己身上,他想:到底四周的人刚才是否真的有望他

现在的情况愈来愈危急,在他体内,真我与敌我的战争已开始,战火四处蔓延,偏偏只有樊梦一个人乾著急:他再想清楚,体内应该有三个「我」才对:真我、敌我,以及身为旁观者的「我」(他称为「自我」,因为这最接近他的本色),这个自我是最冷静的仲裁者——此刻的樊梦便是由自我所控制,压下真我与敌我的气焰。

经过刚刚一场「战事」,他无力地挨著椅背,楚兆春善意问:「要不要借个肩膀给你靠」樊梦已无法再考究身旁的楚兆春是真是假,只是点一下头,挨著楚兆春,合上眼,缓缓入睡。楚兆春趁樊梦要入睡前,叫樊梦把背包交给他,好让楚兆春为他看管。

下车,楚兆春送了樊梦到家。樊梦住公屋,单位算大,两房一厅。他出於礼貌邀楚兆春坐下来饮杯茶。言谈间提及各自父母的职业,樊梦的父亲是货车司机,常来往中港两地,不常在家,一星期大约只有一两天能在家吃晚饭;母亲则在日校做清洁女工,星期一至五都要迟至七点才回家,因那中学在屯门,要搭半小时巴士才能回到荃湾。至於弟弟樊英更不用说,一星期有三天要去补习班或留校补课的。

楚兆春也轻描淡写地提过家里的事。他是住私人楼的,母亲是一家设计公司的行政部主管,父亲是商人。他有两个妹妹。他说:「我跟你情况差不多,父母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最近我也分身不暇,又要回家照顾妹妹——幸好她们只比我小四五年,已能自理,同时又要抽时间照顾我姑妈的儿子。你看,我连上庄的时间都没有。」他苦笑。

樊梦见楚兆春杯里的茶也见底,便找了个借口送走对方,还虚伪地叫对方多休息,不要累坏。楚兆春约他下星期食饭,他答应了,打算等会儿打电话约乔楚跟琳琅一起去。现在他体内的三个「我」使他的判断力减低,一旦独自面对楚兆春,他就很难区分出真假。唯有恳求心思细密的乔楚肯带琳琅来——琳琅的x子不是不好,只是心思不及乔楚细腻,且乔楚多少知道他近日情绪不稳,应该……

万一乔楚也是假的樊梦送走楚兆春後,一个人坐在床上想:敌我现已不时占据他的身体,刚才在铁路上,樊梦对自己与楚兆春讲过的话全无印象,那一定是敌我侵占了他身体的主权——现在的关系十分复杂,以致樊梦拿出梦笔记,写下第一笔与梦无关的记录:

「我不再只是我。我体内有三个我。真我——类近自我与超我的结合;自我——没有真我所坚持的道德价值,是冷漠的旁观者;敌我——我体内最大的敌人,本出於我的潜意识。敌我仰慕楚兆春,制造一场场幻梦,使身处梦中的我被敌我所制造的假楚兆春所迷惑。而在敌我的能力下,我的心理机制促使我必须在现实里与真的楚兆春交往。敌我发现真我得知他的企图,最近开始於白日占有我的躯壳,在真我所不知道的情况下接近真的楚兆春。我很怕有一天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真的楚兆春身边。

「没有人能救我。乔楚若知道,则连他也会抓我去看j神科。我不是疯子。我要猜出敌我的y谋。敌我既知道真我头脑清晰,必会想出更j密的陷阱。也许敌我会让真我在梦中先与假的楚兆春亲热,等真我日渐习惯,分不出现实与梦境,然後敌我见时机成熟,就会夺取我的身体,与真的楚兆春亲热。我不是疯子。但敌我会不时占有我的身体,做出怪异的事,让身边人以为我出了问题,楚兆春今天就……但我不是疯子。敌我知道我信任乔楚,或许下一步他会建构出假的乔楚,混淆我、试验我……

「但我绝不是疯子。但这样下去,我便有三个敌人:敌我、假楚兆春、假乔楚……」

樊梦疾笔书写,写及此他字迹歪扭得自己也难以辨认。他将笔一把掷下地,虚喘著气,用拳头猛力击打自己的头,顿觉眼前一阵晕眩。光晕散去,他也清醒了,看著自己颤腾腾的双手,他在想:他在做什麽什麽敌我真我自我……没有三个我!没有!一开始这事情很简单,不过就是每天发著与楚兆春有关的梦。他的目的不是什麽战胜敌我,而只不过是想摆脱那些怪梦,何以事情变得愈来愈复杂

不,再这样下去,他会发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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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再次乱用(tbc)跟(fin)。

☆、《春梦》06(美强)

-一post《春梦》後人气就升了一点,该不会还蛮多人想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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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樊梦又逼迫自己拒绝再去信敌我、真我与自我的存在。他只是我。没错,他是他,我是我,我叫做樊梦,我今年廿一岁,我住荃湾,我读中大文化系,我以前读荃湾官立中学……

他又豁然开朗: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人:他体内只有一个「我」、一个完整的意识。意识只能有一个,意识由日常的意识与潜意识组成,所以超我与敌我本是二位一体,他们合起来就是自我,本来就没有什麽战争。

乔楚讲得对,他是不该看太多理论的。就是看太多理论,他又没有过人的才智,才反被控制……然则那些与楚兆春有关的梦是怎麽回事樊梦阻止自己再去想那些梦。也许他该将三月以来所有梦中片段都写到梦笔记,有空时参透一下,看能不能想出当中原因,要想不出来,就叫乔楚跟琳琅一起想。

事实上,樊梦是由三月第二个星期开始记录梦的。三月第一个星期的那些梦,他只挑选部分印象较深的简略写下去,例如某次在梦里跟楚兆春逛街,看中一对球鞋;在一两天後又梦回那个情景,只是有了後续,就是梦中的他替楚兆春买下他相中的那对球鞋,还讲出楚兆春穿四十号鞋。类似这种情节上有关连的梦,樊梦的印象就特别深刻。

但一些较普通的梦,如单纯在附近的小街散步、在某个商场牵手、在某间便利店买零食……这些零碎的生活片段似的梦,樊梦觉得不甚重要,就没记下来。此刻,他感到自己若要忘掉敌我自我真我真假这些东西,就要将所有与怪梦相关的事情都写出来:一边写,一边理清思路,过後就不再执著。

樊梦这法子也许是有用的。他写笔记的这一天是星期五,过後的星期六日,他即使没有跟楚兆春接触,梦里有时也没有楚兆春的身影,就算有,也只是极普通的情节,如他们二人在大学图书馆某处自修室温习、在中大女工小卖部分食一碟捞面跟若干小食……

他深以为记录这些情节便是自我治疗的重要手段,又见近日情况大为改善,更是详细记下每一个梦,不敢松懈。星期日,樊母带樊梦樊英两兄弟去拜祭他们的太公跟祖母,香烛均是一点火便燃烧起来,樊母喜道:「阿梦,你这次不用怕了。你看,你太公、你祖母都肯保佑你了。那些梦不会成真的。阿妈虽然不知道你被什麽梦困扰,但我明白那种感受……这半个月来我见你脸容憔悴,又不时躲在床上自言自语……你不用骗我,阿英都告诉我了。今晚你就睡一觉好的。来,阿妈昨天在一间玉石店替你买了这块玉,是个玉环,你挂在x口,可以挡煞。我怕你嫌戴玉太老土,就不挑选太翠的玉,挑了这块淡绿色的,玉中间有一缕缕细青丝,这是好玉。若玉破了,也不用怕,你将玉的碎块给我,我用一红巾包起来,埋去庙宇前面的土地,这玉破了不是代表凶兆,而是替你挡了一刧,保护了你。阿妈不能替你做点什麽事,但求你有事就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躲去暗角。凡事总有解决方法,就算没有,阿妈都替你问到去玉皇大帝处……」

樊梦无言戴上那小玉环吊坠,感到一块清凉冰润的石头贴在两横锁骨中间的位置,心里渐渐踏实。他见病情转好——心病也是一种病——就将事情都写入梦笔记。梦笔记的梦字已有了不同意义,不再是虚幻的怪梦,而是他本人——樊梦——所拥有的、关於他人生的笔记。

这段怪事快将落幕,樊梦是如此相信。他至少比母亲幸运,当年母亲被怪梦折磨了八个月,而他只受了不足一个月的苦,犹且差点搞得j神分裂,可见他的心灵远远不及母亲般坚强。

「三月十五号:是夜有梦,梦里没有楚兆春。我梦见自己还在读中学,与那一票损友在球场打球,有个女孩为我送来一罐可乐,她样子很熟悉,可我想不起来她是谁。我问她是谁,她说她是ss。然後我醒了。」

他终於能在梦里见到女孩子——而他是多久没作过这种春梦。春梦——这名词多陌生,可笑的是他这半个月来就作过无数春梦。但他是个男子。他不需要春梦里有另一个男子,他要的是女子。娇小、温柔、活泼的女子。即使楚兆春带有一种偏向yx的美,但仍然是个男子。樊梦只容许自己与同x做朋友、做兄弟。

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两天樊梦自认为是找出问题的症结了,他想:即使不接触楚兆春,问题也迎刃而解。这天——三月第三个星期的第一天,他跟楚兆春上同一课。这天他不需要为了治病而接近楚兆春——樊梦轻松地笑。这些日子害身边亲友担心他,他过意不去,就早一点出门,去一家饼店买了一大袋曲奇——乔楚嗜甜,琳琅则是人r垃圾桶,生冷咸甜不忌——打算等会儿在堂上分来吃。时间尚早,他就先去课室,替乔楚他们留两个位子。

回去一看,发现琳琅倒比他还早到。琳琅坐在中间,左右两边各留了一个位子,樊梦挑了左边的,将东西放上桌子,就去厕所。他由荃湾搭车回中大,需要一小时以上,在家里又总是喝一大杯茶才出门,所以他每次一回到中大,就要去一次小解。

面对镜子洗手。樊梦将双手多馀的水甩回升盘,一对湿手拍了拍牛仔裤,直至半乾。一出厕所,楚兆春刚好经过,两人打了个照面,樊梦想避也避不了,只好说声嗨。这天他打定主意避开楚兆春,故出门前也没有面对镜子作自我催眠,并无进入任何角色,只是原本沉闷死板的他。

楚兆春毫不介意,与他寒喧几句,还赞樊梦的脸色红润了点,不如前几天的灰白。樊梦说:「本来有些事想不通,这几天忽然就看通了,所以人也顿时轻松不少。」这几天,《陀飞轮》的前奏未完,他就能醒过来,所有迹象显示:那段可怕的日子已经逝去了。

可是,有了之前那段y影,现在他见了楚兆春的脸就想起那些怪异又甜蜜的春梦,心下别扭。樊梦肯定自己不想与楚兆春作更深入的交往。楚兆春曾经是他的灵药,但他现在不再需要楚兆春。

「那就好了,想通了,就不要再回望过去。人要向前走。」楚兆春搭著樊梦的肩,一同走入课室,很自然随著樊梦走到同一行,并坐在樊梦右边的位置。樊梦问楚兆春怎麽不跟女朋友坐,楚兆春说:「你又忘了。我跟你说过,我没有女朋友,只有女x朋友。阿sue今天给我传了一通短讯,说她会走堂,叫我自己早点回来找位子。不然我怎会那麽早出现」

「也对……」

「喂,兆春!今天坐这边,不怕得失了美人吗」乔楚也进来。自从那次与楚兆春食过一顿饭,乔楚与琳琅也跟他混熟了,要成为「饭友」似乎不是不可能的事。樊梦最害怕的事,就是楚兆春成为他们三人的共同朋友——到时候要甩掉楚兆春就不是易事。然而,叫樊梦在馀下来两年的大学生活中,与一个春梦对象交朋友,他无法接受。

他必须找方法让乔楚与琳琅疏远楚兆春——樊梦暗自嘲讽自己的卑鄙:在现实中接近楚兆春的人,是他;令楚兆春以为他们成了朋友的人,是他;而一旦治好病就踢开楚兆春的,都是他。他从来没有将楚兆春看成一个人,而只是一盒可以治头痛的必理痛,或者是一杯提神醒脑的咖啡。可是,他并不想这样做——若不是上天安排的怪梦,他又何以至此

假若是楚兆春遇上这等事——即楚兆春在自己梦里一再碰上另一个男子,好啦,比如说就是樊梦——则楚兆春必然会为了摆脱梦里的樊梦而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尤其是楚兆春这麽一个富有异x缘的男子,若晚晚与同x在梦中欢好,怎能忍受

「我买了饼乾,一齐吃吧……」

「哗!!开餐罗!」琳琅兴奋得像个几岁大的孩子。

「说起来,兆春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对吧」乔楚吃了一块曲奇,不经意提起。樊梦听了,连忙看了乔楚一眼,见乔楚惘然看著自己,他强装镇定:「是吗我怎麽忘了。是什麽时候约的」

刚说了出口,他才记起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主意:楚兆春约了樊梦於星期一吃午饭,樊梦不想单独面对他,就打电话叫乔楚跟琳琅一起……他怎能忘记现在生活上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樊梦看来都比国家大事要重要。他不容许自己忘记任何一件事:刚从敌我、自我跟真我的圈套逃出来,若此时他再忘记生活的事,就又要疑心敌我出来捣乱……

不,没有敌我,从来没有。他现在的任务不再是消灭梦中的楚兆春——他就快达成——而是要忘记敌我、自我跟真我。他真是庸人自扰。不过,这三个「我」始终是他自创的产物,他是知道这三个「我」来自何处,他们与那些梦不同——樊梦心里多少相信祖先与玉环吊坠的力量,那些怪梦在他看来,便不只是心理机制出错下的产物了,他不知道梦的底细,看不清敌人的真像,才差点被征服。

只要他返回原有的生活步伐,不再遗忘生活,则那三个我就不能够分裂了。

三月十六号跟十七号颇为平静,无什麽怪梦。那个叫做ss的女子没再出现,使樊梦松一口气:有楚兆春已够麻烦,他不想多添一个烦恼。

三月十八号是星期三。这天本来有导修课,但助教忽然说有事,在十七号的早上给大家发了email,说要改日期,樊梦便莫名地获得一天dayoff,待在家中休息。他仍做梦笔记,动机却有点不同:既可说是康复期疗程,又算是未来的创作素材。樊梦当日倒不全是欺骗楚兆春的,他向来爱好写作,经此事後,也许就将这经历改编成小说吧……

法国号的声音响起(他猜是法国号)。

樊梦没有理会,继续写。

法国号的声音变强了,但四周环境如常,没有淡出。

他才知这不是梦,翻了翻桌上厚薄不一的书,捡起葬身於书海中的手机,接听电话,同时停止了《陀飞轮》的前奏。怪了,他何时把《陀飞轮》调作铃声樊梦又要怪罪自己善忘,忘记是一种可怕的事——他硬生生斩断这种比「遗忘」本身更可怕的思潮。人不应该质疑自己太多,不然会变成疯子。人也不应该动不动恐吓自己会变成疯子,正常人g本不会想到「疯子」这个词。当人觉得自己会变成疯子时,他就已经是个「疯子」。不,所以他就是不能够想起疯子。不想起疯子,就不会成为疯子,樊梦想,他必须要忘记自己会想起「疯子」的这个事实……但他这不是处处提醒自己内心有「疯子」吗

「喂」

卡一声,对方挂断电话。樊梦看看来电纪录,是private,没有号码。怎麽不出声就挂电话了但樊梦无意深究,又放下手机。

隔了十五分钟,又有人打来,没有号码的,樊梦一接听,对方就收线。

十五分钟後,电话又响起,这次樊梦一接听就大吼:「你***玩完了吗」

「你给我买的球鞋很舒服。」

樊梦不能描述那种心跳由平稳,然後随著一句简单的话暴跳至接近每分钟一百五十下的频率。他其至未有按红键收线,就将手机chu暴地扔上樊英的床。喘息。死亡之前的喘息。带有恐慌——源自未知的恐惧——的喘息。

再过十五分钟,手机再响起,樊梦跳上自己的上层床,拿棉被把自己盖个严密,仅露出一双眼,透过棉被与床之间的细缝察看外面的情况,生怕假的楚兆春或敌我会出来。

敌我沉寂了一段日子,竟又卷土重来!

不,没有敌我,没有——樊梦的自我叫喊——不,有敌我,所以才有真我——樊梦的真我披甲上阵——好,有敌我又有真我,所以才有我——自我坐在看台,扇凉。

樊梦的意识在哭泣,哭得太用力,身上添了几道裂痕,是无法用眼泪鼻涕去修补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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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大家可以猜猜这是什麽回事喔。

我在百度贴这文时,就没有一个人猜得中(自豪个什麽啊喂

☆、《春梦》07(美强)

-还未有人完全猜中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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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三月十九日:昨晚梦见与楚兆春逛旺角中心。他说那里人多嘈杂,我们就改去楼上书店。楚兆春说下次要上去我家看影碟。在梦中,我们没有去过对方的家。或许是由於现实里,楚兆春曾到过我家一坐,才使我作这种梦。我很怕。我很怕这会是有关连的那种梦,我很怕今晚自己会梦见楚兆春去了我家。今朝接到楚兆春的电话,问我今天下午几点在旺角地铁站等。我问他做什麽,他反问我:『你昨晚给我打电话,约我去旺角逛田园书局,我刚答应,正想问你几点在旺角等,你就挂了我电话。』我跟他随便约好一个时间。翻查手机通话纪录,却没有相关的来电纪录。楚兆春没理由要骗我,我跟他素来没太深交情,他骗我也不见得有好处。心寒。

「三种可能。一,敌我致电楚兆春後,再删去那通电话,目的是扰乱真我。二,敌我用家居电话致电楚兆春,因家居电话没有电话纪录的功能。三,是我打过电话给楚兆春,但忘记了。」

樊梦逼自己相信第三个可能x。尽管他仍然惦记著敌我,但为了意识的完整,他不能够再相信有敌我。就好似身处廿一世纪的人不应该再信聊斋里的小倩、陆判官,他要信科学、信理x——但就是因他太信理x,才会看j神分析理论,把自己弄得愈来愈糊涂。

下午与楚兆春去旺角逛田园书局,就是其中一家租金相对低的楼上书店。樊梦还算镇定:这与梦中情节不尽相同。刚踏出书局,樊梦接到弟弟的短讯:老哥,知你今日去旺角。可不可以替我去旺角中心买点东西我班上有个女生要过生日,她曾送我生日礼物,我要回礼。她是有钉耳洞的,你随意替我买对便宜的耳环就好了,拜托拜托!

楚兆春立刻脸白如纸。但他向来疼樊英……他想到了:先跟楚兆春乘车回荃湾,与他分开後,他再去荃湾的商场买耳环,虽然价钱较贵,但能免於梦境成真,这钱就花得值了。

他没有向楚兆春提起这事,只说要回家。楚兆春同意,他们就下楼,离开田园书局所在的旧楼,踏入其中一条挤逼的旺角街道。樊梦个x内向,平日多困在荃湾区,很少去旺角逛,就连前两年闹得热哄哄的、被清拆的囍帖街,他也搞不清是在旺角的哪个部分。楚兆春个x外向,算是旺角的半条地头虫,说:「难得来到旺角,你要不赶著回去,不如四处逛逛,我有点东西想买。」

「随便。」樊梦本想拒绝楚兆春,但为免引起楚兆春的疑问,便顺著他的意思。看来暂时无法摆脱楚兆春,樊梦退而求其次,只愿做楚兆春身边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讲到底,他对楚兆春没有仇恨,只有尴尬与恐惧——一种弱小的人类对巨大的命运所产生的、本能上的恐惧。

楚兆春带樊梦穿过女人街、行经半条花园街,转出去一处街角,樊梦止步不前——前面是一条窄道,左右两旁都是鞋店:男装女装,隆重或平实,还有几间卖运动用品的专门店——樊梦眼尖地看见一间运动家,在街的尽头,那个绿色的标志闪著森森寒光。

是运动家——他在梦中为楚兆春买波鞋的店铺。没事的,这里是旺角街道,而不是梦中的商场,故与梦境不相同,只要他不为楚兆春付钱……不,快点走……不,他不是疯子,亦不是懦夫,不能临阵逃脱,不然他何以有颜面对著敌我。不不不!!没有敌我!怎麽冥顽不灵从来没有敌我。

「我一向都去运动家买鞋。想起旺角有分店,跟田园书局又接近,最近我又想买球鞋,就打算今天去买了。樊,你替我看看款式。」

樊梦半推半就地走入了运动家。他唯一庆幸的是,那个梦是在三月头作的,他至今印象模糊,全然想不起梦里球鞋的款式。楚兆春颇为果断,磨了不够五分钟就选了一款白底、浅蓝面的球鞋,他刚递给售货员,便说有人打电话给他,行到一旁接电话。

「先生,你想试几多号鞋」

樊梦见楚兆春还未聊完电话,不敢打断,便先跟售货员说:「要……先要四十号。」

樊梦坐下来,等售货员拿新鞋过来供楚兆春试穿。楚兆春也聊完电话,坐在樊梦身边,低呼:「糟,忘了跟那sales讲我穿几多号鞋……」

说时迟那时快,刚来的售货员拿了新鞋过来,叫楚兆春递出右脚,便替他脱了原来的timberland皮鞋,为他套上一只新球鞋。楚兆春穿著一只新鞋,站起来行了几步,说:「刚刚好,这是几多号size」

「四十号。先生,你要再试一试其他size吗」

「不用了,这个就好,替我包起一对新的。」

樊梦脸如死灰,盯著地下的木板:明明是方方正正的,铺地板的人却偏不守规则,木板与木板间是错位的,并不是规律地并排,而是一块走得前,另一块跟随其後。梦的轨迹:梦走在前面。现实的轨迹:现实往往殿後。

他透过梦掌握自己的命运。然後有一天他会梦见自己死在梦中,醒来後在现实等待死亡。

「先生要给现金还是……」

「现金。」

「盛惠七百六十八。」

「七百……」楚兆春脸色一变,附在樊梦耳边说:「惨了,樊,你有没有现金我还差二百元……」

樊梦苦笑,掏出背包里的银包,挟起一张银行卡,递给售货员:「我用银行卡,eps。替我包起来。楚兆春,你要穿著新鞋走吗」

「哦,也好。」楚兆春行去一旁的座位换上新鞋,服务员替他把旧鞋放入新鞋的鞋盒,装入一个大胶袋,交给楚兆春。樊梦伸手接过来,语气如灰烬:「我帮你。你刚刚在田园书局买了五六本书,我只买了一本,包袱没有你那麽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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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08(美强)

-说声抱歉,前六天我都去了台湾,就没有发文

-之後如常更新,大家请注意(没人要注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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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号:梦中,楚兆春第一次来了我家。他爬上了我的」樊梦写到此处,就不能再握稳那管笔,笔掉下地,他才回神过来,拾起笔,用力地在这几行字上画删除线,直至将这两行涂成一块打结的黑线团。想了想,他拿了一支涂改y,试图用白油去净化黑色。等白油乾了,还是看出一块白色下乱七八糟的黑线。

他合上梦笔记,下床刷牙洗脸。樊母今天难得上午更,十二点才回去中学工作,而这时才只是八点,她又见近日樊梦心神不宁的,便特地张罗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餐:一只白色大碟上,有两只太阳蛋、一条香肠、一块餐r跟一件多士,还泡了一杯热可可。

「阿梦,你快去刷牙,出来吃早餐。阿英跟你爸都吃过了,就差你未食。」

樊梦抬起左腿,踏下地板,抬起右腿,踏下,抬起左腿,踏下……他的手握著牙刷柄,刷了几下发觉口里淡而无味,才发现自己未挤下牙膏。

一出去,樊母看了他便低叫:「哎!阿梦!你两眼都是红筋,昨晚几点睡!还有一下巴的胡渣子,去用剃刀!」

樊梦这才mm自己的下巴,扎手的。然後站在原地,一脸不明所以的望著母亲。樊母脸都青了,推著樊梦入厕所,嘴里不断细碎的说著:「阿梦,你别吓阿妈……阿妈老了,不受得吓。你前几天还很开朗,现在……阿梦,你别吓阿妈……」

「阿妈,」樊梦双眼酸涩,人突然醒了。就算他的心随著昨夜的梦而破碎,但在至亲朋友面前,他必须装得若无其事。人的意识其实本身就是碎片,被打碎,他就要更冷静地蹲下,拾起碎片,再拼出完整的图片。樊梦叠上母亲那搭在他肩上的手,掀起半边嘴角,说:「阿妈,我没事。就是昨晚赶功课,做得太夜而已。今晚我早点睡,明朝就没事了。没事的。」他揽著母亲,发觉母亲又瘦又小。

这天是礼拜五,樊梦有一节课是跟楚兆春一起上的。他有想过走堂,转念一想,总不能一辈子避著对方。况且昨晚梦中对他作那些事的人,是敌我所制造的假楚兆春的所为,并不是真楚兆春……他疑惑了:到底有没有敌我他想是有的。只要他清醒时的意识——也就是自我——跟梦里的「我」出现断裂,那就代表他的意识的确是分成几块,不能合一。

他不能征服潜意识——人永远不能够看见这己的潜意识,连敌人的真身也看不见,又如何打败对方况且,敌我也是他意识的一部分,就好似人有左手跟右手那般。你见过有人用左手跟自己的右手打架吗就算有,这种打架能分出胜负吗

分不出。

樊梦乘车时想:他不能够再坚持打倒敌我还怎麽……亦似乎不能用任何方法去阻止自己作那些梦。不知怎的,经过昨夜的梦,樊梦倒好似看开了:置之死地而後生。先前的恐惧源自於未知:他不知自己与梦中的楚兆春能发展至何等亲密的地步,但昨夜……昨夜之事过了,最可怕的事亦发生过了,樊梦想,死过一次的人,必会有开创新生的勇气。未死过的人才会想去死。

他是不会死的。

回到课室,琳琅跟乔楚早就到了,两人中间有一个空位,就是留给樊梦的。樊梦想到自己不需要面对楚兆春,自然地笑了,一对上乔楚他们的眼神,便听到他们说:「哇!樊,你昨晚没睡吗」

「睡得不太好,失眠了,」樊梦搔了搔头皮,坐下来,拿出上课笔记、梦笔记跟文具。教授就开始讲课了,樊梦也没有去注意楚兆春有否来上课。他掏空脑里的一切,光接收教授所讲的课,钜细无遗地记录下来,一到了中断休息时间,抄写速度最慢的琳琅便抢劫了樊梦的笔记。

樊梦打了个呵欠,伏下来就睡了。他没能真的睡著,只能闭上眼睛休息,还在想:我必须清醒。夜晚,敌我是他身体的主人,那麽至少在日间,他要守著真我。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坚持——什麽是自我什麽是超我什麽是自我与超我结合的所谓「真我」什麽是敌我若真有敌我,为何他自己要与自己为敌为何要用梦来考验他为何是楚兆春而不是乔楚跟琳琅为什麽是他梦见楚兆春,而不是楚兆春梦见他

楚兆春楚兆春楚兆春——樊梦委实对此人没任何爱意,他只是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情况好似找一夜情。可是,昨晚他与楚兆春缠绵时,无论感官或感情上都是溢满欢愉,以及虐待所带来的畅快,那不是打一场球赛或买醉所能带来的满足。那是一个没头没尾,没有逻辑亦不需要解释的春梦。

或者樊梦其实知道自己何以要坚持对抗敌我。若他的真我一旦失守,则他日夜都驯服於敌我,渐渐便接近真的楚兆春,而他与真的楚兆春不可能有发展机会。

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容易去幻想奇情曲折、惊天动地、一早注定的感情。那其实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十多二十岁便遇上所谓的「命中注定」的情人,不过是经历了不够一年的磨合,忽然,就做爱了,忽然,就爱上了,忽然,就结合了,忽然,就一辈子被绑在同一g铜柱上,承受生活之火的煎熬。

爱情是自毁。承诺是垃圾。谎言是蜜糖,不健康,但大家都喜欢。

「咯!」

有人敲他的桌子,也许是乔楚。樊梦坐起身,睁开眼,眼睑间好似被目屎跟眼水浆著似的,他揉了揉眼睛,见到一张文质彬彬的脸——楚兆春拎著一本笔记,放在樊梦桌上,说:「我刚刚经过,看到你的笔记掉下地了。」

那正是他的梦笔记。樊梦理应以警觉的眼神紧盯著楚兆春,可正如他之前说过那般,他的尊严随昨晚的梦粉碎,现在还未有时间去重构,故樊梦一手顺了顺自己的乱发,瞧了楚兆春一眼,嘴角带笑,说:「thanks.」

楚兆春也对他一笑,就走开。樊梦没有考究楚兆春今天跟谁坐在一块。一下课,乔楚跟琳琅见樊梦脸色不好,便著他早点回家休息,不要再留连於图书馆。

樊梦点了点头,就行去邵逸夫堂前等校巴,从本部搭车下去祟基附近的大学站,乘车回家。车上,他没有睡,挨著车窗,看著窗外的农地——由大学站搭去大埔墟、太和跟粉岭一带,总能看见一片片香港少有的菜田。与其说他平静,不如说他只有一个空壳:意识在沉睡,所有的「我」都睡著。只有那些分裂出来的「我」睡去,樊梦自己才能苏醒。

他无法作出逻辑x的思考。他的眼睛好似相机的镜头——还是一部失去对焦能力的相机——将一切经过眼底的风景摄入眼底,每秒在脑海里形成无数张影像,又在下一秒来临之前掉落。他是一部没有记忆卡的摄影机。

手里撮著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樊梦双眼不再黏著窗外风景,转回手机:有一封新电邮。他是用gmail的,一有新邮件,手机就会震动。

那是一封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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