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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芍,芍药的芍,是蘅给取的名。
蘅是我的养父,他盼我能如一朵白芍般纯净无瑕、孑然**。我已不愿记起我的本家名,只愿我是养父心中永远的芍。
我永远记得十一年前那阴雨绵绵、衰草连天的日子,他将我抱上那头高马,我俩在风中策马奔腾,凌乱的发丝飘起,心里是一望无际的辽阔。是他解救孤苦无依的我,是他带我离开遭人遗弃和贫瘠的荒山。
战乱,太可怕。我不愿回想,不愿。
我将自己刷洗得乾净,不留污垢,不再是摔在淤泥里的小野人。我不臭,我香,浑身透着一股淡淡的芍药香气。
听说蘅要回汤园了。我盼了好些日子,他该会喜爱自我身上传出的这股香。
双足踏出芍药汤池,我一身chiluo,浑身沁湿地踩在略显冰冷的铺石地上。煤炭未熄,香汤仍是烧得暖暖,弥散着一股白白热烟。
不得不说,耕野的香汤烧得极好,我泡得惯。都五年了。
我不喜让女婢伺候,独独喜爱耕野那有些木讷的老实人。他生得粗旷,有着厚厚结实的臂膀、古铜色的肌肤、略带胡渣的下颚,和蘅略有相似。我们之间的话不多,无非是上河母川溜溜、烧汤浸泡,可有他在我的身边,我能感到安心。
那是蘅不曾给过我的感受。养父他,让我心慌,让我急,让我怕。
拉开才绷纳上的纸门,暗廊上的晕黄光色微微地涌进,照亮我那未着衣裳的身躯。低头一望,嵌木地上是摺得整齐、呈四方块状的月白绸衣,一旁还摆上两粒脆红柿。那是耕野摆的,我知晓。
扯着微微笑意,唇上的红艳仍未褪去,我弯下湿漉漉的身躯,将绸衣和红柿拾起。耕野他总是如此贴心,让我喜欢。我想,我不该时常绷着一张脸,总叫他担心。
回到屋里,罩着菱纹纸灯罩的灯油光仍是晕黄,将寝室内照得暖澄一片。香木地上的锦褥已铺好,我的脚跟半踩在绣着芍药的紫红被褥上,望着眼前巨大铜鉴里的自己。
这只铜鉴是蘅命北泽铸铜匠打地,大得能瞧见全身的肌肤,从发梢至脚尖,密而不漏。此刻的我,如同铜鉴里般蜡黄、衰朽,那是油灯的投射,亦是内心真正的呼喊。
回想笈笄那年,蘅命下人搬来这只铜鉴,领我泡汤沐浴後,让我望着全身chiluo的自己。他站在我的身後,粗糙带着厚茧的大手扳住我那纤细的肩头,那双略带迷离的眼自铜鉴里打量着我。
他道:「芍,如今你是个女人,真漂亮。」
那时,我的胸脯已长肉肉,生得圆圆鼓鼓,竟让他看得两团雪白发红。他替我穿上绣着芍药的月白兜衣,替我系上颈後的绑带,在我耳边细细呢喃:「亲父盼你永远是白芍,浑身透着芍的馨香,嗯?」
我瞧不见那藏於耳後的容颜,可却从铜鉴里觅得他的沧桑与落寞,还有自眸心里闪出的那点锐光。
我转头,疑惑道:「蘅,为何是白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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