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珠帘暮卷西山雨(二)v
天色逐渐地变得y霾下来,黯淡的蓝色在乌云的缝隙中若隐若现。微风略起着,从镂花的红木窗子里吹拂进来,扬起男人额前的碎发。
轻轻摇晃怀里的孩子哄着,林星衍抬眼看了看窗外铅似的天色,不由眉头轻皱,x口莫名地郁气难散。
难道自己还在过多地期待着什么?
不是已然清楚,她无情,却也多情了么,为何如今的心中,还是会有这难以排解的疼痛?
“公子,小世子该进药了。”伏在帘边的小侍报道,打断了林星衍已然飘远的思绪。
从呈上来的紫檀木托盘里拿了药碗,在手里试过温度,拿起小匙正要喂进婴孩嘴里,却听见帘外一阵纷乱,隐约听见有人呼喊着:“君公子把殿下给当x口捅了!”
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被抽走,颤抖着手将药碗放回托盘,林星衍抓住身边小侍,厉声道:“出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他本来是做惯上位者的,如今拿出当年的威仪,那小侍自然不敢有一句多言,连忙出去找人打听。
林星衍独自一人在帘子里坐着,只觉时间突然变得如此漫长,出去打听的小侍许久不曾回来,他无法再思考其他,把孩子安顿好后霍然起身,就要亲自去看。
“公、公子……”就在他想要动身时,方才的小侍赶了回来,气喘吁吁地道:“约素小筑的君公子不知怎么的把殿下给刺伤了,现下外面全乱着……”
林星衍没有再说什么,披了衣服径直往外走去,便见曲廊上来来往往都是小侍乱跑,全无章法,而约素小筑的方向更是一派人声喧哗。
眼中哪里容得下这般景象,他随手抓了个小侍便要他通传管家过来,自己则匆匆往约素小筑去。
还没进门,管家急急来回,说是府内的医官都传到了,正在内室为太女会诊核定药方,林星衍让她去禁g里报了此事,在多请御医过府,管家领命而去。
内室中虽是白昼,壁上的夜明珠锦套却都被摘了下来,光打在人身上,连影子也看不见。
太女府中的医官多是旧朝在禁g中供奉的,医术自不必说,只是苏薄红这病状来得凶险,七八个年高德邵的医官聚在一起,这个说务以补气续命为先,那个说金针渡x才是解决之道,两厢争论起来,竟一时得不出解决之道。
林星衍在边上听了片刻,心中便觉心中不快,当下冷了脸道:“各位也不必争了,无论用什么方子,今日若是太女有半点差池,你们便全都给我陪葬。”
这些医官都是在太女府中长住的,哪里不知道苏薄红最宠爱的就是面前这个侍君,甚至不惜为他千里赴险求药,他又是府中唯一世子生父,是以均是不敢反驳半个字,围到床前纷纷施为起来。
凝沉着脸色看着医官们施救,林星衍坐在边上,搭在紫檀扶手上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他甚至,不敢上前看看她的伤势。
只是怕,看一眼自己便已经崩溃,再无等她醒来的信心。
相较之下,那时将几乎濒死的自己拥在怀中,前往雪山寻求解咒之术的她,又该是如何地坚定。
全身上下的血y都凝固了一般,变得连呼吸都是冰凉的。不能思考,不能动作,甚至不能稍作假设,如果她就此离去自己该如何。
诊治苏薄红的医官有见到侍君比躺在床上太女还要惨白的脸色的,欲上来进言,却都被他覆着寒霜的脸色吓退。
入禁g回禀的管家很快回来,同来的竟是当今女帝还有……另一人。
昏沉中的苏薄红只觉得自来到这里起的种种都如同梦幻一般,一幕幕在眼前浮浮沉沉着,一下子是林星衍从冰湖中上来时湿淋淋的样子,一下子是君拂羽坐在昏暗佛堂里的样子,一下子是沈君攸坐在自己腿上认真地写字的样子,一下子是澹台无非与自己道别后决然离去的样子,纷乱地在眼前忽隐忽现,占据着她的所有思绪。
“……尚还有一道咒术……全心真情以待时便会发作……”
模糊的语声似是从另外一个维度传来,温润的男声,如此熟悉,却想不起声音主人的名字。
“治好太女……明日便是你继任国师之位的大典。”
应答的女声同样熟悉,连声音主人的样子都几乎在脑海浮现出来,但是面目却模糊无法辨认。
然后便有人来人往,衣物摩擦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苦涩的汁水从唇瓣渗了进来,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却觉得有冰凉的东西打在脸上,让她一时间竟忘记了抗拒。
接着又是一阵昏黑的时刻,她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于是开始一点点地积聚着力气,直到终于有能力撑开沉重的眼皮。
“君……”
女子的声音因为昏迷变得沉而干涩,听在林星衍耳中却比任何的乐音都更加美妙,抢到苏薄红床前,只道:“大家都知道不干他的事,你放心。”
“嗯。”有些困难地点头,就着男人凑到她唇边的杯子略喝了几口水,苏薄红才渐渐有了说话的j神,“之前可是陛下来过了?”
“你出了这般事自然要上报g中,陛下和……国师都来了。”说到后面,林星衍的语气略有些闪烁。
“他果然还是接任。”语毕,苏薄红略动了动早已麻木的身子,赫然发现x口被缠得紧紧的,林星衍更是在一旁神色焦急着不许她乱动,便知自己这次伤得凶险,才会让他恐惧至此。
其实,真醒过来,竟是连痛也不大痛的,只怕这之中还多有澹台无非的功劳了。
“禁g已然昭告天下了。”顺着她的话续道,林星衍见苏薄红想要起身,忙按住她的身子,急道,“你要做什么?”
“一点小伤而已。”动作之下伤口处果然有些隐隐作痛,不过尚在忍耐范围之内。不顾男人的阻拦,苏薄红径自拿来放在床头的衣服披上,完全遗忘了自己之前的表现实在不能说服人她其实没有什么大碍。
顺手揽过男人因为紧张而僵着的身子,苏薄红脸上半点没有显露出因为起身而略感晕眩的不适,“我去看看。”
知道她所说的人是君拂羽,也知如今的状况若不是她亲眼看过的确无法放心,林星衍沉默着,片刻才说道:“我陪你去。”
不甚赞同地扬眉,苏薄红道:“他可还是在约素小筑?”
不明白她此问何来,林星衍只是微微颔首。
“那我难道还不识得路么。”不着痕迹地松开男人,一手撑在一旁的小几上,苏薄红暗道自己还当是从前,终究忘了苏大g主这身子放在华国,是如男人般的娇贵柔弱。
“我陪你去。”可男人就像没有听懂她说的话一般,仍是固执地挡在了她身前,重复道。
“星衍。”苏薄红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却不令人觉得低沉,反而多了几分暧昧,“我无妨。”
若是林星衍不信,她自然有叫他相信的法子。
幽蓝的眸中情绪意味不明,林星衍咬了咬唇,还是站在苏薄红身前,连步子都没有移动一点。
“你还是坚持么?”语毕g本不待男人回答,苏薄红倾身就噙住了他略有些颤抖的唇瓣,毫不客气地入侵他的口内,在如天鹅绒般质感的内壁上徘徊留恋着,一点点侵蚀掉让他维持最后一点神智的空气。
“我无事。”终于将事情做到十分后才满意地松开男人,苏薄红暗道没想到如今小小的一个吻居然让她也起了一种难以控制的感觉,要不是还要去约素小筑,她很乐意将这个证明继续往下完成。
“……”已然被她缠绵却又带着几分激烈意味的吻打乱了所有思绪,林星衍无法反驳,脸上染着红云,身体里的力气几乎被抽空了,只能扶着小几微微地喘息着。
“我去去就来。”女子望向他的眼里带笑,然后径直离去,并无眷恋模样。
茫然地伸手抚上唇上犹带的微温,林星衍又是一阵的失神,苏薄红因伤昏迷间的种种都似梦境一般,而如今的自己,在乎的竟已然不是她眼中是否能有自己,而是只要她能在自己眼中,便已足够了。
v珠帘暮卷西山雨(三)v
一路上侍人们见了苏薄红,纷纷地匆忙行礼之余,心中都有些讶异,后来这留言传出府外,简直将太女传成了神仙模样,受了当x一刀,在床上躺了几日,竟起身便似无恙一般,若非帝王血统英明神武,哪得如此,这自是后话。
君拂羽犯下的是刺杀太女的大罪,虽则大家心知他是为咒术所控制而身不由己,但总不能开此先例,对他若是毫不追究,终究会埋下往后的祸患,贻害皇族一脉。所以苏季初虽顾及苏薄红的心情,暂时不曾查办他,让他仍居住在约素小筑,但却是形同软禁一般,门外立着的都是禁g中的铁卫,腰上悬的都是j钢佩剑。
君拂羽身陷如此之境,却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安危,恍惚间眼前见到的幕幕都是那日将刀子刺入女子x间的情状,然后就是一片触目的猩红,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思考下去。
为何自己如此的不堪,如此的软弱,竟会被那邪术c纵,那一刻的自己,就算身不由已,却亦是同样的无法饶恕。什么都不足以成为他刺出那一刀的借口,那女子,既与他血脉相连,又早已身系他一世喜乐,只是,他那一刺,已将所有脆弱的幸福假象击碎,即便所有人都理解他,愿意原谅他,他自己却永远无法宽宥自己。
他知道苏薄红不会介怀,也有办法让世人都不介怀,只是他自己,已然绝望。
如此残破的身子,不堪的人生,再继续下去,唯有可笑二字而已,继续在她身边,坐享无边喜乐的日子,他即使再奢望,也无法继续过下去了。
如今他心之所系,无非是在了结一切前,再见那人一面而已……
“拂羽!”苏薄红甫一踏入约素小筑内室,便见君拂羽着一身惯常穿的浅色青衣,神色轻松平常地在房中立着,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中是纯然的喜色,正心头一松,谁料下一刻他便从袖中拔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小刃,照自己x前c去,苏薄红见状不由惊呼出声,身形疾动抢了过去。
死死抓住男人的手事,刀尖已然送进去三寸有余,顺着刃槽渗出的殷红很快泅湿了男人x口的衣物,洇染出触目惊心的形状。
“你是嫌那日不曾真正至我于死么!”苏薄红迅速地点住他x口周围x道止血,出言带着七分怒气。
“我不配的。”男人唇角勾出清浅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的弧度,恍若一朵开在寒冬瑟瑟的春花,眼中慢慢地失去了焦距,说完一句,便侧头过去轻咳,血涌出,他脸上神色却是越来越平静,似是寻得了最后的安稳。
“住口。”把他打横抱了起来,直到将轻如片羽的身子牢牢拥在怀里,苏薄红才觉得惯常的冷静和神智回到了自己脑中,才没有失去判断力地将那c在他x前的碍眼的匕首拔出,随便抓了个小侍,让他将合府医官都宣入约素小筑。
小侍匆匆领命去后,太女府中医官本就在之前君拂羽中咒术时严令年内不准请假离京,这一宣之下全赶来约素小筑,请过脉后互相商议着拟方,只是到最后竟无定议,最后由一个胆子最大的向苏薄红请道:“公子病况迅疾,主先以固气培元之物入药保其生气不失,然后续如何……”
“你之意为,你们无法决断?”苏薄红淡淡一句,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却直看得那医官背上冷汗涔涔而下,半晌才答出一个是字。
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着小侍扶起君拂羽小心地喂下汤药去,苏薄红才道:“本g亦是今日才知,太女府竟养着这一群尸位素餐之徒,好,好得很。”
她此言一出,下面医官即刻跪了一地,为首之人求告道:“殿下恕罪,下官并非推诿,实则因首座未到,难以定决。”
“首座未到?”闻言扬眉,苏薄红转身问侍立一旁的小侍,“本g方才着你宣的,可是所有医官?”
小侍忙回道:“禀殿下,真是所有医官。”
“那何以首座未到?”言毕,冷冽的目光直s向跪地众人,即便不曾与她目光相接,那些医官亦无不感受到沉重的压力。
一阵静默之下,终于有人大着胆子道:“回殿下,日前正君身上不好,也说是殿下有口喻在前,首座便入鸣玉轩请脉,尚未回返府中医寮。”
“马上去宣他前来,若本g一刻之内不见他来,你们便全部自经以谢好了。”苏薄红勾了唇角,态度很是淡然,说出来的话却令那些医官恐惧欲死,当下便唯恐慢了半步地争先恐后而去。
死令在前果然无人敢再有延宕,首座来后很快统一了医官意见,拟出方子来马上着人配方煎药,一番忙碌过后,君拂羽虽仍昏迷,却无x命之忧。
将众人屏退后,苏薄红一人留在内室,伸手掬起男人垂在床沿的一缕发丝,看着他在乌发映衬下显得更为苍白的脸,愈形尖巧的下巴,垂着的纤长睫羽投在目下的浅浅黑晕,一时间却有些忘记了前事。
“如今一刀你已还给了我,快些醒来吧。”自己本该是最了解他的人,知道他的苦,知道他的无可奈何,知道他的妄自菲薄,却不曾与他说过半句,任由他在自己的思绪中沉沉浮浮,以至越来越极端。
所以,他虽然有自刺一刀的勇气,却无与她能够从此相伴一生的信心。
只是对于他,她从未有过放手的念头,哪怕一点。
所以,当君拂羽为苏季初所掳,产下她这具身体那一刻起,所有一切便已注定,他休想逃开这般宿命纠缠,总是世间是情全为孽,他若想抽身,已然太晚。
“拂羽,若你还不醒来,明日我便入禁g上奏表,要陛下准了你入我府门。”俯身在依旧昏睡的男人耳边低语,略低的声音带着万般来自幽暗空间的诱惑,只是床上那人,不曾有一丝回应。
鸣玉轩自大婚日由太女正君入主后,底下的侍人无不伺候周到,然渐渐的既不见太女殿下稍作示问,反是为那一位约素小筑的君公子四处奔波,其后更是为君公子将在鸣玉轩中诊病的医官首座调出,渐渐也知哪一位才真正是太女殿下心尖上的人,便自疏淡起来不说,竟连主子也支使不动了,久而久之,偌大一个鸣玉轩,连门窗上的大红喜字都不曾揭下,却镇日里连侍人也不见一个,陆隐玉一应衣食,在照应着的便只有那日陪嫁过来的喜公。
那日苏薄红离去后,陆隐玉喘疾与心疾并在一处发作起来,凶险万分,只是苏薄红竟是不闻不问,只随口一句着医官看着便不曾上心。
按制首座去为陆隐玉请脉,一看之下果然是大意不得的重症,便在鸣玉轩中住下,日日施以针灸替他压制病况,谁知又是太女一道口喻,将他传去约素小筑,竟再无人管陆隐玉的病状。
“公公,什么时辰了?”男人的声音虚弱到几乎飘忽,躺在布置洞房的大红喜被中,原本只是略有些瘦削两颊此时已是明显地凹陷了下去,肤色苍白得恍若透明,隐隐浮着一层青气,而艰难开合着的薄唇却是浅紫颜色。
“殿下,约m是酉时了。”喜公刘公公是从前洛国g里的老人,是以对陆隐玉称呼总是因着前朝旧制。
“扶我起来。”似是j神略复一般,陆隐玉稍动了动身子,说完却引起一阵剧烈的呛咳。
刘公公忙上前替他抚背顺气,急道:“殿下,你如今的身子,怕是不能出门见风,千万要保重自己身子啊!”
“保重?呵,为何人保重?”哑着嗓子说着,陆隐玉只道,“陆家不过把我当作一枚棋子,而太女……苏薄红……”
“殿下!”听自家主子居然直呼当今威势无二的太女名讳,刘公公不由忙道,“殿下你如今春秋鼎盛,若是日后能为太女诞下世女,正君之位又是陛下所指,终究还是有望的。”
“公公,你……”陆隐玉再发话时,声音里却带着些笑意,“你莫不是把我方才的话当真了罢?”
他语毕又是一阵急喘,刘公公将锦囊凑至他鼻边轻嗅,又是半晌才渐渐缓了下来。
“唉,殿下,老奴年纪大了,你莫要总与老奴开这等玩笑啊。”刘公公等见他脸上青气略退,方才续道,“老奴两世为人,只求殿下此生平安喜乐,如今老奴看来,若太女仍是待殿下如此,不若放殿下另寻良配。”
他这一番新奇言论听在陆隐玉耳中着实有趣,竟连自己身上的病痛都似轻了几分,奇道:“公公你这番说法,可是要我休妻?”
“殿下恕罪,是老奴多嘴。”刘公公自知失言,却见陆隐玉因此而笑了起来,嘴上虽然如此说着,心中却感欣慰。
“我此生惟愿,见遍山河壮丽之色,无奈总是身如浮萍,无从牵系。”陆隐玉敛了笑意,继续艰难地吐字,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明的自嘲意味,“但如今……”
“殿下不必担心,太女殿下只是一时迷惑,说到底殿下正君的位置,终究是他人不能替代的。”刘公公忙安慰道。
“她如何想,我又何从得知。”语气还是淡淡的,陆隐玉略有些黯淡的眸中却藏着一丝隐藏得极深的情绪,又似乎看到那日新婚洞房夜,坐在对面苏薄红毫不避讳直视自己的目光,x口突地一窒,偏过头去便咳出一口鲜红来。
刘公公顿时大惊失色,又见陆隐玉似是昏沉恍惚的样子,忙乱地想找人叫医官,却无一人愿意替他通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心肠略软的,只道别说是无人为他去报,就算报了也无医官在医寮中,此时医官们尽数都在约素小筑,且又得太女严令不准离开,哪里会来管他这受冷落的鸣玉轩。
无法可施的刘公公回返内室,见陆隐玉状况不稳已极,连他说话也听不到了,神色间全是隐忍的痛苦,无力的手抓在x前,唇边细小呻吟声声溢出,却连微弱的挣扎也无法办到。
“殿下……殿下……”无能为力的刘公公只能坐在床前垂泪,找出他平日里吃的药来,未料竟连化在水里的药丸也已喂不下去。
“我……没事……公……公”朦胧间伸手,只想要这跟随自己多时的老人不要为自己伤悲。
见陆隐玉如此,刘公公霍然起身,留下一句:“殿下,老奴去找太女殿下,为人妻主,总不该如此不闻不问。”
无力阻止他的行动,躺在床上的陆隐玉几乎将自己的下唇咬破,朱红的血珠沾在唇瓣上,却是异样的妖艳。
v珠帘暮卷西山雨(四)v
“为何他还不醒来?”薄胎的青瓷杯子被重重地放在了银绞丝的紫檀桌子上,杯中茶水竟是丝毫波澜也未荡出,平静的表象之下,暗藏的是女子毫不掩饰的怒气。
“殿下……”当时轮诊的医官慌忙在苏薄红面前跪了下来,求告道,“公子x口之伤势已然无恙,如今尚未醒来,只怕是……”
他说到后来,却不由地一顿。
“是什么,说。”苏薄红的声音放得柔软了些,听在那医官耳内却比方才更令她感到恐惧。
“只怕是公子自己不愿意醒来……”抖索着声音说出最后半句,医官再不敢抬头与太女目光对视。
预想的斥责不曾发生,一阵静默之后,却听见女子沉声道:“起来吧,你退下。”
医官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躬身告退。
“不愿意醒来?呵。”
你可以骗过她们,又如何骗得过与你血脉相系的我。
低头便将男人玉色的圆润耳垂含入口中,以舌齿轻轻地啮咬舔舐,若放在平日,他早已面上飞红,明明情动却仍是拼命开始抵抗自己的碰触。只是如今,静静躺着的人身体竟还是一片死寂,连垂着的睫羽都不曾起些许颤动。
苏薄红见状不由齿间用力着,不知不觉间,却将那一块白玉耳垂咬出一处细小伤口,竟自渗出琉璃色的红珠来。
眸色顿时一黯,苏薄红直起身,伸手轻抚那一点朱红,却无意将它拭去。
“我真的让你如此厌恶,不能以死来摆脱,就要用这种方式逃开?”手指从男人的耳垂移开,转而覆上他紧闭的双眼,“用心来看,如今的你,就算是再入轮回,亦不能摆脱你我逆伦之罪。”
手心略微地搔痒,仿佛是男人的睫毛轻轻动了几下。
苏薄红唇角勾起,续道:“醒过来,与我一起,享这黑暗无间之幸福。”
谁知手下却是再无动静。
笃定等待的闲适渐渐被找不到方向的惶惑恐慌取代,一炷香的时间静静流逝,床上的男人还是没有丝毫的回应,睫毛的轻颤,也早就停止。
“君拂羽。”抓着男人的衣襟将他半身提了起来,看着他无力的手垂下来打在床沿,瞬间泛起的绯红让苏薄红只觉一阵迷惑,嘴中剩下的半句威胁也忘了出口。
难道与自己在一起,终究只能带给他伤害?
“醒过来吧,拂羽。若是醒来,你要离开,我再不拦你,如何?”放柔的声音暗藏着无数甜蜜的诱惑,只要醒来,只要醒来……
“殿下,见老奴一面吧,世子快不行了!”一声尖利苍老的喊声却突然传来,将魔咒般的气氛打破,怀中人再无任何反应。
“谁?”
苏薄红语调不变,外面常在她身边伺候的侍人却只她动了真怒,唯唯诺诺半日,才有人隔着帘子来报,是伺候正君的刘公公,不知为了什么事要来见太女殿下,外面的人把他给拦下了,他便在外间高声喧哗起来。
静静地听完后不置可否地一笑,苏薄红只是放柔了动作将君拂羽抱回床上,替他塞好被角,然后才起身道:“让他进来,本g在外间见他。”
外间早有侍人将刘公公引入外间,让他在地上跪着,等苏薄红问话。
里面侍人挑了帘子,苏薄红从内室出来,也殊无要他起身的意思,只是在紫檀木绞银的椅子上坐下,等了片刻,才道:“你是何人,找本g又有何事?”
“回殿下,老奴是伺候鸣玉轩正君殿下的奴才。”
“哦?怪不得本g觉得你有些面善,便是当日向本g报来正君病重消息的人么?”
她这话问得轻松,听在刘公公耳内不知为何却是心中一沉,听这太女话里的意思,竟不是先前不知他家主子病重,而是知道了却置之不理,如此想着,他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拿起侍人奉上的君山银针凑在唇边浅啜,苏薄红续道,“若无事,本g便恕你冲撞之罪,回鸣玉轩罢,只是,不要再有下一次。”
刘公公不防她有此一说,所有的话都似被堵了回去似的,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再偷偷抬头时,却见苏薄红起身,正欲离开。
“殿下!”他一时情急之下,竟膝行上前抱住了苏薄红的裙摆,只是求告道,“正君殿下病情危殆,殿下却将所有医官召入约素小筑严令不准擅离,是要正君殿下的命啊!”
苏薄红只是低头冷冷望着他,唇角微微勾起,语气冰凉:“本g要如何做,尚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求殿下救救正君殿下!”没想到刘公公既已做到如此地步,全然把其他都置之度外了,泣声道。
“放肆!”苏薄红态度不见软化,反是唇角勾得更高,“来人,把这奴才拖下去,上家法。”
那刘公公已然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不停地伏在地上磕头,样子极是狼狈。
几个孔武有力的女侍听了苏薄红的吩咐,便从两边上前把他架了起来,就要把人往门外拖去,只是才来的门边,却又都退了回来,躬身行礼道:“公子。”
苏薄红闻言搁了杯子抬头望去,来人却是方才被她留下的林星衍。
男人脸上神色略有些憔悴了,漂亮的幽蓝色眼睛里的光采亦稍稍黯淡着,松松裹在外面的一身纯白织锦纱衣衬得垂在身后的乌发鸦翼一般,浅色薄唇微微地抿着,颜色间,又是倔强又是几分疲惫,全是她方才匆匆赶来约素小筑之前未曾发觉的。
“怎么动了这么大的气。”林星衍阻住了往外走的侍人们,走到苏薄红面前,纤长的睫羽垂下,遮去了他眸中神色。
“我何曾动气。”苏薄红唇边浅笑一抹,望之可亲,“倒是你,怎么还是过来了。”
“终究还是不放心。”垂着头说着,林星衍往刘公公的方向略看了眼,又续道,“拂羽之事我听闻了,如今你又何必拿下人来开刀。”
苏薄红眼中掠过一丝异样光彩,只道:“星衍若是如此想,我便放过他,也不是不可。”
“嗯,便如此吧。”顺着她的话轻轻颔首,林星衍站在苏薄红身前三尺,便停步不前。
随侍众人陆续地退了下去,苏薄红便把他拉了过来,林星衍一时不防,却是跌坐在了她的腿上,顿时面上浮起淡淡晕红。
“为何要我替你做戏,给那个公公人情?”虽则有些羞赧,苏薄红却只是搂着他的腰抚着他的鬓发不说话,林星衍终是开口问道。
“哦,是吗。”苏薄红仍只是笑,“不过是我喜怒无常。”
“鸣玉轩……才是你的正君居处。”对她的怀抱开始略微地抵触起来,却被女子把手抓在掌中。
“别闹了。”将他略有些濡湿的手心攥在手里,展开,苏薄红的语气似是认真,“我的确有心将太女府交予你。”
她这话出口,林星衍突地一惊,什么也顾不得地转过头去,虽未开口,惊讶都满满地写在脸上。
拨开他脸上的几缕碎发,苏薄红笑得闲适,“怎么,要林大g主掌管小小太女府,却是大材小用了?”
林星衍心中全是一片茫然,只见苏薄红带笑说着,她说什么却都听不入耳内一般,她之意为,她之意为……
“既入我苏家之门,你还想逃么?”勾着他削尖的下巴强迫男人对上自己的视线,苏薄红续道:“如今我能信任之人,唯你而已,星衍。”
话尾微微地上扬,充满了惑人的语气,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跟随她所指示的方向。
“……嗯。”终究是对她无法拒绝,林星衍恍惚地颔首。
“乖。”苏薄红m着他的头发,笑得更是开怀,眼底情绪却是不明。
手紧紧抓住了衣摆,几乎把衣衫揉皱,面前女子眼中似是浮冰皆化春水的脉脉模样,衬着窗外s入的熹微月光,却是万般地动人。
“啊、”突地一声短促惊呼,却是苏薄红竟将他抱了起来,往外走去,林星衍不由失声。
“今晚去你处。”不容他再有所异议,苏薄红就这样把他抱了出去,“我也很久未见桐儿了。”
“你的伤……”顾及苏薄红尚未伤愈,林星衍不敢使力挣扎。只是微微动着身子。
“无碍。”太女府中有的是灵丹妙药,禁g中又流水价赐下,国师府中亦常常有些施过术法的物件送过府来,她的伤想要不那么快好,都几乎是不可能。
林星衍抿着唇不再说话,任由她抱着自己往锦华楼去了。
正是月上柳梢之时,新月如钩洒下一地清辉,照着紧贴着的成双背影,几欲羡煞交颈沙洲的鸳鸯。
然皎皎明月照不到的某处,却是……
“殿下!”在约素小筑险险逃过一劫的刘公公进入鸣玉轩内室,映入眼帘所见便是令他险险惊呼出声的景象。
“……噤……声。”
只见陆隐玉半身跌在床下,却有半身拖在床上,一头乌发散乱地披着,越形深紫的唇瓣上布满皲裂的纹路。
慌忙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刘公公急道:“殿下你……你可别想不开啊!”
无力地望了他一眼,陆隐玉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明明如此憔悴,却在清冷中荡出十分的风情,病痛折磨之下,竟也未曾让他失去“洛神美玉”的绝世容颜,反是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丝脆弱让人对他的容颜更加沉醉:“我……只是……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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