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珠帘暮卷西山雨(七)v
冬至日过后,苏薄红开始正式恢复每日朝请。
虽说是重回朝中,但女帝有旨,说她大病初愈,入朝也不必参与议事,所以万事仍是不沾手的,照旧清闲着。
这日入朝前便见太女府照壁上悬着白描勾勒寒梅傲雪的九九消寒图,她先拿黑墨点染了一瓣花瓣,日后按制便该由正君始,房房轮下去。
只是鸣玉轩中早已多日不曾传膳食了,问起下人来,都道不知,连总管都只是摇头。
总不能让人就这样不闻不问地死在自己府中。
苏薄红正想要往鸣玉轩一行,却有小侍来报,锦华楼侧君正等她去吃汤圆,于是终究还是转了身子。
雪玉一般的汤圆在清水里漂着,冒着丝丝的热气,衬得对面男人的清丽容颜也朦朦胧胧着,竟有分说不出来的柔和。
苏薄红心中一动,低头拿匙子去舀汤圆,轻轻一口咬下,心里已然明白过来八分。
“今日这汤圆……”等细细嚼完咽下,苏薄红搁了匙子表情甚是高深莫测,只说了半句,便不续下去了。
林星衍半侧过头来,几缕发丝从肩上垂落,轻轻抿着薄唇,像是在等着什么。
下一刻他的唇便被人不由分说地含在嘴里,细细地碾着搅着,那人齿间残留着的汤圆里芝麻的香味也同时传递了过来。
“味道很好。”等他快要喘不过气来时,苏薄红才满意地停下动作松开了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外面更响,上朝的时间到了。
知道今日为了等自己吃汤圆又亲自手制,林星衍昨夜定然一夜无眠,于是苏薄红也不再逗他了,只让小侍替他换衣睡觉,自己也整饬衣冠准备入朝。
等她走到门口,却听见身后男人低低叫了一声,她转头去看,隔着一层纱帘,他的外衣已然半褪,j致的锁骨因为纱的隔绝显得模糊,却仍优美。
只见他半垂着头,也不似有话要说的样子,苏薄红不以为意,脚步略顿,终究还是径自去了。
本以为今日入朝也如从前一般闲闲无事,苏薄红笼着袖子站在丹陛下神情甚是闲适。谁料日常政事奏过一轮,自己却被苏季初点了名。
“太女近日身子如何,都在进什么药?”苏季初高坐在龙椅上,表情模糊不清,语调里却难得地透着亲切。
苏薄红闻言,照实回答,只是把自己身体虚弱之状,硬是添油加醋成了八分。
苏季初为君后仍是商人本x难移,事事都算计j准却少高瞻远瞩,上次为澹台无垢所制之后,尤忌臣子坐大,朝上总是一副铁面无私的冷酷模样,就连对她独女也不例外,谁知今日却在殿上与她拉起了家常来,颇是费解。
“想来太女身子是大好了,不然如何有此等喜事。”
苏薄红倏然抬头,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何可喜之事。
与她的视线相接,苏季初无意解她心中疑惑,只是扬手让身边侍人将一个盒子交到苏薄红手上,算是赐给她的。
手中盒子并无重量,看起来该是些细小物件。
苏薄红脸上再无疑问神色,把小盒笼在袖内,敛身行礼。
等退了朝坐在太女府的紫纱轿子里,苏薄红伸手在红底绣金的盒子边上的机括一按,盒盖倏然弹了开来,露出里面闪着细小银光的物体。
却是一个小小的银锁,上面刻着四个“受命于天”的古体字,放在手上把玩,倒也j致可人。只是单看尺寸,全然是孩童所用之物,若说是给桐儿的,则在满月宴上便该给了,况且桐儿是男儿,并当不起这四个几乎定下帝国大统的字。
抚m着手中银锁上镂刻花纹的细小纹路,苏薄红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苏季初此举含义甚是不明,莫非……莫非……
才回了府,换下朝服后便有府中略有地位的小侍来见,说是云澈阁公子日间用过当节的汤圆后呕吐不止,请了医官来看过后,诊出的竟是喜脉。
苏薄红放下手里茶盏,垂下袖子来,那银锁滑入掌心,触手处全是凉意。
今日朝中官家为何赐下此物,用意直到此时她才明白了过来。
沈君攸有身一事,苏季初竟比她知道的还要早,端地可以看出,她安c在太女府中的,是何等样人物。
苏薄红身为她唯一的独女,她竟也是不能全心信任,不仅安c暗桩,还用银锁来试探她是否有心于大位。
广有天下,竟可使亲情变得如许淡漠。
且她终不知她所求何物,不过枉费心思而已。
比天下更大的,是人心。
这是即使是从前的她,也不懂得的道理。
“叫他们备下去,本g要去云澈阁。”淡然的声音从口中吐出,知道苏季初心中真正想法,她再无所惧。
如今惟愿……安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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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澈阁与约素小筑本来相距不远,晨起后沈君攸有了症候,这边知他恩宠正隆的医官们便哪管什么禁令,全去了云澈阁献力,最后结论竟是一致,沈君攸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
苏薄红是苏季初唯一的独女,如今年纪放在平常人家早已膝下儿女成群,她却只得了一个苏桐,虽算不上是子息艰难,竟也是还没有正式的继承人。
如今沈君攸按名分来说是入苏家门墙最早的侧君,若诞下女儿,以后只要嫡室无出,以长为尊之下,继承大统的多半便是她了。
是以没等苏薄红回府,合府便都忙碌起来了。
沈君攸自隐瞒记忆恢复一事被苏薄红看破后,她待自己固然是没有半点芥蒂,只是自己心中却总是难以介怀,勉强着对她笑附和她,心里总是苦的。谁料苏薄红不过在云澈阁留宿了几晚,就有意把那千叶莲茶换了自己常喝的金露,终是留下如今这结果来。
正自思想着,却被人从后面圈住了身子。
“在想什么?”那人语声略低沉,却是十分的清雅,似是有百般辗转的温柔一般,要将人都融化了。
在她的怀抱里动了动身子,然后放弃似地由她抱住了自己,沈君攸脸上神色复杂。
松开他绕到他身前,苏薄红握过他的手,把今日御赐之物塞入他的手中,只道:“这是母皇听了你的喜讯赐下的。”
看着银锁上的四个字,沈君攸眼中更是流露出淡淡的愁绪来,这孩子的到来太过突然,所要承受的,也太多……
“你若不喜,扔了也无妨,到时候我会送更好的。”苏薄红不以为意地笑笑,伸手抵着他尖巧的下颚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对上那似笼着一层轻烟般的秋水双瞳后,又思及一事,便道,“我本还另有礼物。”
不解地看着她,沈君攸心中存了疑问,愁思也被冲淡了些许。
“答应我,不要害怕。”
迟疑片刻后,沈君攸轻轻颔首。
苏薄红却是少有地有些犹豫了起来,“本来你在孕中不宜见此,只是这终归是大畅你我之心之事……”
一语未竟,手却被沈君攸握住了,虽有些冰凉,却柔软而稳定。
又望了他一眼,苏薄红这才轻击双掌,房中原本伺候着侍人都退了下去,又等了片刻,房中放置盆景的小格自动旋转了起来,露出边上一处暗阁,只见一队身着玄色服饰的女卫鱼贯而出,为首的两人手中还提着一个被黑布蒙住了头脸的人。
那人露出来的手上颈上全是伤痕,只身上的一身chu布衣服是全新的,连尘土也看不见。
“怕么?”
看沈君攸的眼光死死盯在那些皮翻r烂的血痕处,苏薄红出言问道。
似乎已经知道她想要他看的是什么,沈君攸缓缓摇头,表示愿意继续看下去。
于是苏薄红也不再有言,挥手让女卫们继续。
“公子,你识得这人吗?”
其中一人一脚踢在那人腿弯迫她跪下,另一人揭开罩在她头上的黑布,恭敬地问道。
甫一见那人容颜,沈君攸竟似再也无法自持般全身狠狠地颤抖了起来,无数黑暗尘封的记忆被唤醒,那残酷的一幕幕恍然昨日一般清晰。
直到揽住他腰身的手微微用力。
“君攸……她可是……”苏薄红语气里似是斟酌着字句,“秦青?”
刹那间双眸被雾气弥漫,几乎不能动作,但男人终究还是颔首。
“你要她如何便说,我帮你做。”苏薄红在得到他的肯定后勾了唇角起身,欺近早已被打得头晕脑胀的秦青面前,笑颜甚是灿烂。
又有女卫抬上来一个几案,上面放置的都是明晃晃的利器,用途一望即知,全是苏薄红近来从大理寺借过府的刑具。
看着这些沾染过无数血腥的器具,苏薄红眼底竟有稚气的愉悦,伸手一一在上面拂过,每每在一些看起来用途最为酷烈的上面留恋,意似不舍。
沈君攸唇瓣死死抿着,因为用力而泛白,走到案边,提笔写下几个字,递到苏薄红面前。
“你要我……放过她?”苏薄红脸上笑意更盛,却是不达眼底,略高扬的话尾显示着游戏被迫终止的不悦。
『为我腹中……』沈君攸还没写完便被苏薄红捏着笔管夺了笔去,被她极用力地带到身前,狠狠地吻住。
本来激烈的吻在女卫拉着秦青退去后逐渐变得缠绵,苏薄红抽出怀中丝帕轻轻拭去沈君攸沾在唇角的银丝,声音无比轻柔:“那你便是愿意为我生下此子了,君攸。”
被她拥着,沈君攸还是不由身子一颤,原来今日,不过是她为自己演的……一场戏。
v散似秋云无觅处(一)v
沈君攸此次受孕比之林星衍要轻松许多,他之前失忆时心无挂碍,饮食所进都对元气有所补益,身子已被调养得不那么虚弱,府中医官公公略加导引,开x一关便算是过了,只是孕期反应十分明显更甚林星衍,汤药饭菜几乎都是一入口便呕了出来,水米难进。
“公子……”只见小侍捧着碗在床边跪着,面上全是难色,那边汤药在炉上温着,这边公子已经洒了三碗了,仍是半点也吃不进去,若是殿下怪罪下来,真不知如何是好。
沈君攸亦知必须进些饮食,腹中胎儿才能健康,只是那些水米一入口便引来排山倒海般的烦恶感,令他一次又一次地无法忍受。
此时他只是无力地看了一眼细白的瓷碗,薄唇抿得紧紧的,不知是该再经历一次那般的痛苦还是索x放弃。
“我来。”女子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侍连忙放下药碗俯身行礼后,按苏薄红的意思将药碗交到了她手上。
“一点也吃不下?”拿着碗坐在床前,苏薄红神色间不见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定定地看着沈君攸道。
被她如此一问只觉得委屈,沈君攸偏过头去错开她的视线,眼中却似笼上薄雾。
见他如此,苏薄红又等片刻,竟把手中的碗放下了。
“你初次有身,医官虑你着胎不稳,最近都不许下床,可是闷了?”女子伸手m着他的头发,却更似在哄苏桐时的模样。
沈君攸转过头只看着她,眼中不知何时已然由雾气变成了欲滴的湿润。
“今日雪融,外面很是寒凉,我要他们去我房里拿那件银狐裘来,若只在院中坐坐,大抵是无碍的。”苏薄红语毕略顿,外面便有小侍将狐裘呈上了。
不曾假手他人,利落地把男人整个身子都包了进去,打横抱了起来,往外间走去。
连日来都是雪天,而这日却难得地放晴,太女府中庭苑有植四季常绿之树,上面挂着尚未融尽的冰挂,看起来晶莹剔透,令人望之便觉可喜。
往日在家中苏府时,入冬府内男眷都只是镇日聚在一处做些针线活,连出房门都有侍人跟着,多余的事一件也不能做,见到如此冬季之景,竟是沈君攸生中首次。
看着那些在冰雪覆盖下依旧苍翠的树,他却似被蛊惑了一般,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动作只至一半,便被人将手抓在了掌中。
“冷。”
女子短短的一字,却似含着难尽心意,一时间令沈君攸几乎忘了看眼前这些生平未见之景,望进她的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小侍们早已将院中一处石桌清理干净,铺上厚厚的织毯,苏薄红抱着人过去坐下,任由沈君攸坐在了她的腿上,一手环过他的腰,一手把在红泥小炉上温着的碗拿了过来,道:“现在可有胃口。”
沈君攸眉头略皱,等了片刻还是伸手拿了匙子,就着苏薄红端在手上的碗小口小口吃着,庭苑内空气是雪后特有的清新,竟似能抑住x口不断翻涌的烦恶一般,不曾入口便呕了。
苏薄红自然乐见其成,示意小侍们又上了几碗,放在炉上热着,现在是立意要将前些日子他不曾吃下的补回去了。
被她哄着,沈君攸勉勉强强拿起第二碗,虽则入口仍是无味,却因为有人在身边而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起来。
他只动了两口,举着碗的苏薄红却突地变了脸色,沉声问道:“谁!”
沈君攸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似府中伺候的老公公般的人自前面树丛小路现身,背上还似负着什么。
“老奴……见过殿下、公子。”谁知他见到苏薄红竟只是躬身不跪,像是有所恃靠一般。
再看苏薄红的脸色,只见她早已勾了唇角,沉声笑道:“你是哪一房的,真是好大胆子。”
她所愤怒之事,并非这公公见她不跪,而是居然有人打搅了她与沈君攸相处的时间,实在令她非常的不、悦。
“殿下……”只见那公公先是将背上负着的人放下,接着便走到苏薄红面前伏跪了下来,“我家殿下最后的愿望便是入这庭苑观雪,还请殿下成全啊!”
“你家殿下?”苏薄红眼神一沉,片刻后才续道,“你是七世子身边的人?”
听她如此一问,刘公公不由悲从中来,颤声道:“殿下,救救我家殿下吧,他……”
“别说了。”顾及沈君攸在侧,苏薄红终是稍稍放柔语气,然眼神中厉色不改,令刘公公心下一凛,恍若身处冰山雪窟。
“君攸。”只见苏薄红脸上神色还是淡淡的,拿手覆在沈君攸执着匙子的手上,感觉到他微微一颤,却似未觉似的续道,“天凉y湿,我送你回房。”
像是被骇了一跳似地,沈君攸慌忙地把匙子放回了碗里,手无意识地抓着x口的衣服,无措地点头。
苏薄红唇边勾起满意的弧度,伸手替他理了理裹在身上的狐裘,然后把人抱了起来。
在她起身的瞬间,沈君攸还是忍不住,往刘公公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才发现,刚才被他放在树下的,竟隐约是个极消瘦的男人。
“君攸。”苏薄红的声音切近地在耳边响起,像是在提醒他的失神。
沈君攸忙扭过头去,垂着睫羽不敢抬头。
“你有孕在身,勿多虑其他。”女子的声音淡淡轻轻的,响在耳侧宛若春风,只是听在沈君攸耳内,竟隐隐带着警告意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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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隐玉这日晨起,只觉往日的昏沉好像梦似的,身上痛楚也全然不觉得了,挣扎着起身,看窗外宜人的素裹银妆,又兼天气和丽,心中便把什么都忘了,一心只想去外面看看。
刘公公见他如此知道多半是回光返照了,除了垂泪之外竟别无他法,拗他不过,最后将他负了出来,了他最后的心愿。
又有谁能想得到,前朝的七皇子,最终却是要亡于妻主的不闻不问之中。可见一时的富贵荣华,不过是转瞬即散的烟云,世上并无什么可以长久的。
直至在庭苑中偶遇苏薄红与沈君攸。
那人如此温柔熨帖的样子,是他从不曾见过的。
甚至亲手为那男子端着碗,看他一口口缓缓吃下,眼中全是春水盈盈着。
以为她本没有心,却未料,只是她对自己无心而已。
亦是难怪,自己如此破败的身体,又能指望留得住谁的心?
就连,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抬一抬手,触m她虚幻的影子,也已然是奢望了。
陆隐玉耳中早已听不见刘公公对苏薄红的哀求,所思所想,不过是,若在这世间最后一刻,眼中看到的人是她,那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今生如此绝望,难道来世还要纠缠?
又或者狠心放开手阖上眼,却连他自己也不能逼迫自己移开视线。
“为何弄到如此地步。”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将他横抱了起来,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时间他眼角竟落下泪来。
抱着男人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身子,苏薄红只觉自己心中所感的不忍甚是意料之外。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替身而已,而那种对谁都毫无益处的相处交缠,早在日前她便已下定决心断绝,只是为何再见他一至如斯时,自己的心居然会隐隐作痛?
被她抱着,陆隐玉恍然只当自己已然不在人世一般,若非如此,怎会看见她对自己流露出那般陌生,却有熟悉的似乎方才才见到的柔情?
那一路更似幻境,等医官们都被传召而来,围在他床边忙碌着,他都无一丝身在人世的实感。
只怕,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梦而已……终有一刻,会醒的。
不知不觉间,天光已暗,竟到了薄暮。
苏薄红冷眼看着医官们忙碌,就连独参汤的方子也拿下去要药房煎制了,那躺在床上的男人却仍是昏沉着,丝毫不见起色。
他大概是真的撑不过去了。
在医官们施针一轮过后,苏薄红举步轻轻地走到床前,伸手抓住男人微微痉挛着的手。
陆隐玉仍是不曾醒,却有些迷惑地皱起了眉头,指尖在她的掌心颤动着,让她感到些许的痒。
他的气息是如此的微弱紊乱,似乎随时都可能停止一般。
苏薄红的手又抚上他被汗水浸湿的鬓发上,眼光落在他已然因为折磨而容光不再的脸上,不知为何,手竟然有些抖。
她倏然收回手,在床前顿了一下,转过身去时出口的语气已是斩钉截铁般的坚硬:“救活他。”
太女殿下的严令不可违抗,医官们拼尽浑身解数,终于使陆隐玉的病状稳定下来,不过也只是不至于今夕便死而已。
等室内的夜明珠映出自己的身影,苏薄红才发现原来她竟在鸣玉轩站了半日了。
事到如今,她对陆隐玉究竟如何,竟是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不管是单纯的不想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显然如今男人已在她心中有了特别的位置,而非当日她认定的带着政治目的嫁入太女府中的逍遥王七世子。
也许是因为君拂羽之后,不想再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就如此消逝。她无论如何努力,那人都只是沉睡,那般的无能为力,是她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苏薄红重新举步,要往门外出去,却似又想起了什么一般,走近了床前,俯过去,伸指按在他干涸枯裂苍白的唇上,带着命令式的语气说道:“不许死。”
语毕大概连她自己也觉得此举未免稚气,望了跪在两旁的医官们一眼,便径自离开了。
v散似秋云无觅处(二)v
接连两日,陆隐玉的病状反复着,苏薄红虽不常来,但比之从前的不闻不问已然是摆明了态度,于是无人敢再对鸣玉轩不敬,医官们也得了新令而在各处来往起来了。
次日苏薄红上朝请时,有意为银锁一事谢恩,苏季初倒是大度受了,半点旁的意思也没有的样子,被群臣知道太女府中又要添丁,散朝后几个年轻臣子便互相撮合着要设宴为苏薄红贺喜。
须知太女虽则酷狠名声在外,对自己人却是极大方的。朝中上下得过太女府中赐物的臣子实在不少,是以各方都急着向她示诚。这次年轻一辈擅作主张,那些母亲们也不过是乐见其成,当下便定下是夜在京内最具盛名的酒楼小聚。
只是这本是女人间的事,偏其中新科状元才迁了吏部的,心中对当朝国师不知为何存着念想,同年间都是熟知了,竟有人串掇着要请澹台无非也入席,苏薄红听了不过笑笑,由她们去而已。
谁知晚上到了东篱楼中,那人换了一身白衣,竟真的在座列席。
“殿……大人,你今日是主客,怎可迟来,罚酒三杯!”苏薄红在府里各院看过才到,略迟了些,那些年轻官员早已喝得半醉,又不在朝上g中,便没了尊卑地呼喝起来。
笑笑举杯,拿袖子掩着三杯毫不拖泥带水地饮下,苏薄红轻巧地将杯子放回桌上,视线有意无意地往澹台无非的方向略带过,却见他按华国的习俗以纱巾覆面,端端正正地坐着,也不喝酒动筷,身形似是比前时瘦了,平日里朝服繁复看不出来,如今看着的确是清减。
“今日我等欢聚,便是贺喜大人又添璋瓦之喜,当共进一杯!”这边苏薄红才放下杯子,那边便有人喊,原来是宰相在京中以浪荡无形著名的次女。
苏薄红全然不推不挡,举了杯子当水又是一杯下肚,眼神过处,见澹台无非也是举杯,半揭面纱一口饮尽。
与他相处之时,尚不知他有这般酒量。
才思及此,苏薄红又在心中暗道自己多虑,澹台是西华白年前的万圣尊师,又怎会在乎小小一杯水酒。
果然澹台无非放下杯子的手仍是稳定。
酒过三巡,席间渐渐热络起来,平日端架子的也开始互相调笑起来,虽不是在声色场所,然女人的话题总离不了男人的,慢慢也无人顾及澹台无非在座,开始说起这话题来。
“大人,你府中伺候的人甚少,可是对我国男子不中意?下官……倒是认识几个异国男子……呵呵……”工部侍郎在太学中便以风流著名,此时喝得有八分醉了,全把礼数给忘得干干净净,上来搭着苏薄红的肩说道,语气间好不得意。
“那便承陆大人的情了。”借着举杯相敬的动作掩去唇角不屑的弧度,苏薄红只是漫应道。
“国、国师……”那边状元红了一张脸,凑近澹台无非身边,却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身旁又是一阵起哄。
“状元,你今日便说了罢,只怕明日我们就有喜酒喝啦!”
“我们的状元郎腹中诗书无数,怎么竟成了个结巴……可真是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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