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诧异让我很诧异,这个举动有什么好奇怪的吗,跟古人的做法和行事风格应该没有什么冲突的吧?好歹楚南照料了我这么久,他受伤了我别的不说,看望一下总是应该的吧?
楚封低下了头不与我对视:“圣使身份高贵,末将恐怕伤兵会冲撞了圣使,还请三思。”
听他这么一说,昨天因为他保护我而产生的好感顿时就烟消云散了,楚封这人就是这样,让我森森地怀疑他那个基本不露面的干爹其实是专门派他来软禁我的,因为这人最擅长的就是两个不许:“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我三思过了,我只不过是去探望一下伤员怎么了,带我去。”我觉得我有必要硬气一些,不能什么事情都乖乖听从他这个护卫队长的安排,不然按这家伙的逻辑,都恨不得做个铁箱子把我装起来挂上十二把铜锁再找个深深的地下室埋进去才够安全。
楚封没办法,只好带我去了。
从外面看,那一排排的伤兵营和普通的营帐也没什么区别,只是门口大多升着火煮着气味扑鼻的药汤什么的,等到进了其中一个营帐,我才明白楚封为什么要说“怕伤兵冲撞我”。
伤兵本身当然不会神志不清跳起来揍我一顿什么的,只是他们的样子,实在跟我想象中的相差太远了,一开始确实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以为伤兵最多也就是缠个绷带,绷带外面渗点血迹什么的--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但是实际上我眼前的却是这样一副景象:整个不透气的帐篷里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和药味,地上铺着一些破烂的草席,伤兵们挤挤挨挨地躺在上面休息,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没有包扎,只是在裸露的伤口上糊着黑色的药膏,个别的包扎了一下,绷带也是又脏又黑,浸满了发黑的血迹,如果不是草原上的气候已经有些冷,几乎看不到苍蝇,恐怕我还会看到一些更加毛骨悚然的画面。
我找到了楚南,他的肩膀中了一箭,现在箭头已经起出来了,伤口看着倒是不大,但是也许很深。他脸色灰白,昏昏沉沉地想要坐起来跟我说话,我赶紧把他按住了,想想我其实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我不是自带百科全书型的主角,我所学的专业也不可能在古代派上任何用场,又不懂任何急救和护理知识,也不会制造抗生素和消炎药,最后想来想去,也只能安慰他几句废话就灰溜溜地走了。
轻伤都已经这样吓人了,要是看到重伤的,真是不敢想象。
等等……我为什么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伤得比较重的人?
我拦下楚封问他:“那些重伤员都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楚封欲言又止,最后仍旧是低头不与我对视:“圣使还是不要问了。”
我……
我又想起一件事。
在战斗结束之后,他们开始打扫战场之前,楚封就把我带到了别处,我当时也没问为什么。现在才醒悟过来他这么做的用意--天开始亮了,要是让我直面血肉横飞的惨烈战场,我会吓坏的。
如果换成是个妹子,也许吓得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也说不定,我虽然不是妹子,但是我敢说宅得自己细皮嫩肉的我在他们眼里恐怕还不如个妹子。
虽然我想拍拍胸脯很爷们地说,我可是玩过n款恐怖血腥游戏大作,见多识广的现代人。但是实际上我活到那么大连真正的尸体都没见到过,就连看到重口味惨烈车祸现场的照片都能让我恶心得吃不下饭,要是直接让我看真实原版的战场,估计就不止是吃不下饭了……这么说来的话,我还应该感谢这家伙的细心才是。
听说这一次他们把突厥某部的主力部队全歼了,当然自身损伤也不小,部队在草原上又呆了几天,然后因为天气开始转冷啦,突厥各部内乱啦,之类之类的原因,总之,我们要班师回朝了。
所谓回朝其实是回到一个叫兴庭府的边境城市而已,虽然我对古代生活已经绝望得差不多了,但是可以从荒无人烟的草原来到至少有人烟的城池,从彻底的上古蛮荒来到相对不那么蛮荒的世界,总归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走了许多天以后,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就是长城--好吧也许不是长城,反正长得很像。只见高大的城门楼连着往左往右都看不到尽头的城墙,城门楼上的大字已经剥落得看不清了,墙砖也有些破败,缝隙中长满了顽强的野草,但近看的话还是相当的威武霸气的。
我以前倒是见过埋没在现代高楼大厦中的城墙和城楼,感觉它们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大,现在看来,这玩意儿要是放到古代,那绝对是只可仰视不可逾越的超级防御工事啊。
等到进了城门,里面就没什么意思了,兴庭府属于那种曾经繁华过,后来破败了,现在刚刚开始重建的地方,从一些比较结实大气的古老石头建筑还可以看得出过去的辉煌,但街边更多的是那种简易窝棚一般的,一看就又漏风又漏雨的破房子。
大军进城,也没有什么夹道欢迎,只有默默的围观,这里的人们大多表情麻木,衣衫褴褛,整个人与尘土同色,相比起来连之前被我鄙视成“野人”的军队都显得精神得多。
第5章将神棍进行到底
回城后的生活是有苦有甜的,甜的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终于洗到了穿越后的第一次澡,苦的是,基本没怎么见过面的谢晋大将军今天晚上要请我去赴宴。
设宴地点,恰好就叫做“洪门楼”。
鸿门宴三个字咣地一声出现,砸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没那么好命,可以当个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只顾乐呵呵享受生活的小白,自从上一次直面死亡的经历后,我已经彻底抛开了一切无脑的yy和美丽的幻想,透彻地想明白了古代其实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比如说,在现代,你哪怕当众指着哪个大官骂他死秃子也最多治安拘留外加挨点黑揍,但是在古代,在这些握有生杀大权的达官贵人面前,只要说错了一句话,或者你什么也没说,仅仅是他们看你不爽以及觉得你碍事,都可以把你拖出去咔嚓了,连个解释都不需要。
我只不过是一个宅学生,社交经验值基本为0,在这些政治老流氓面前恐怕很难做到面不改色地继续装神弄鬼下去,在这之前也许考虑到军队士气的问题,他们不论信不信都会先把我当米虫养着,而现在,如果碰上个不信怪力乱神的主,搞不好他会像曹操一样,让我算一算我能活几岁,我要是说十八,他马上把我拖出去砍了,我要是说八十,他先取笑一下我算得不准,再把我拖出去砍了。
唉,一共才穿越了几天呐,我这么快就要开始为自己的小命发愁了么。
我苦思对策,想得头都疼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草原上吹了冷风感冒了,最近老是头疼。
回想起来,除了登场方式比较奇幻以外,我这个神棍实在是太没有神棍范儿了。
虽然这些天来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沉默是金的原则,我应该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和自相矛盾的地方,但是现在想一想,其实我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一惊一乍胆小怕死p用没有的拖油瓶,尤其是在突厥人攻击辎重营地的时候,我简直把一个普通人在遇到危险时能有的惊慌失措和六神无主都表现全了。假如楚封已经把这个情况如实反应给了他干爹,那么我也甭演了--世界上有哪路仙人会像我这样窝囊废啊。
妈妈咪啊,我能不能换个难度load重来啊!
晚上我被一队不认识的人“护送”到了洪门楼,进大门之前两个士兵还郑重地给我整理了一遍衣服,“整理”得那叫一个仔细,要不是后来想明白了他们是为了搜查我身上有没有带兵器,我几乎以为他们是在耍流氓。
等进去以后,我更加觉得来到了鸿门宴的现场,连布置都跟我在影视剧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大厅两边是两排穿着整齐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小角色--因为一般人穿着没有这么整齐讲究。全场没有凳子,每个人都跪坐在垫子上,面前放一个小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不对,是餐具。
而在这两排人的尽头,那个特地垫高了一个台阶的地方,放着三张茶几,左边空着,右边坐着胡子花白的谢晋,中间则是一个看起来大约三十几岁的男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的身份地位应该非常高,以至于堂堂征北大将军都被他挤到旁边去了。
而且……
我绝对不会认错的,那一身凶残霸道的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王!霸!之!气!
好吧有点夸张,但是他的确是那种让人望而生畏型的男人,不怒自威,明明是十分随意地坐着,却让人觉得有一种高高在上不可轻视的气质。
这个王霸之气的男人像一只慵懒的狮子看着一只无辜的小鹿那样跟我对视了几秒后,才淡淡地一笑,用手比比身旁的位置:“圣使,莫要拘谨,过来坐在本王身边。”
本“王”?什么王?哪路王?我什么都不知道,难道就没有人可以事先跟我科普一下吗?
我万般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走过去:“不敢当,不用叫我圣使,叫我白泽就好了。”
“白泽?”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是《轩辕本纪》里所提到过的白泽么?”
“什么?”我没听明白。
“本王曾在《轩辕本纪》里读到过这一段:帝巡狩,东至海,登桓山,于海滨得白泽神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
“哈?”我更糊涂了,口音问题加上文言文,我愣是一句都没听懂。
到了很久以后我才闹明白,凑巧有那么一种传说中的瑞兽也叫白泽,号称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知过去晓未来,还能说人话,而且这玩意儿平时不出现,只有当凡间有圣人治理天下的时候才出现。
听起来好像很利害的样子,但是这真的只是纯属巧合而已,因为我听老妈说起过,我一开始是叫白什么泽的,三个字,但是外公查了查不知道什么年代的老黄历说中间那个字不吉利愣是让我妈删掉了,才变成了白泽。
那个王又淡淡一笑,让我感到鸭梨山大:“不知阁下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会从天而降?”
“……我只能说,我来自跟你们不同的世界,既然来了当然是有我的原因的,至于具体的内/幕,天机不可泄露,恕我无可奉告。”
我决定继续少说少错、沉默是金,保持我的神秘感。反正仗着上万人看到过我是怎么从天而降的,我赌他即使有所怀疑,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当真无可奉告?”他淡淡地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听阁下的口音,倒像是幽州人士。”
“这其中的原因,也无可奉告。”我决定用一句无可奉告抵赖到底,至于幽州什么的我才不知道呢,我说的明明是以北京口音为基准的现代普通话,有意见么。
他一笑:“既然不便相告,就不提了,上菜吧。”
话音一落,一群一看就训练有素的仆人走过来,把小盘装的菜分到每一个茶几上。
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唐末宋初的饭桌礼仪是怎么样的。抬头偷偷地看看其他人,某王只是笑而不语,谢将军捻须不语,下面的人大多都在相互“大人请”、“您先请”之类的客套中,并且他们也在偷偷地看我。
我低头装深沉了一会儿,再抬头,他们还在“您先请”、“不,还是您先”。
管他的,我是天上来的不懂人间规矩很正常,丢脸也很正常,我抓起筷子,开吃!
对于吃了快一个月粗粮的我来说,只要有新鲜的肉吃就是幸福的。只是现场有太多的视线在观察我,让我如坐针毡食不知味,好不容易熬到散场,那种感觉简直比大考三天还让我疲惫。
当然,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一些在现代来说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凡稍微有点家教的普通人家都会遵守的礼仪,在这个年代却只有文化人和大户人家才讲究,比如说吃东西不用手抓,熟练地使用筷子和汤匙,嚼东西不吧唧嘴,之类的。
顺便再吐槽一下,其实在古代,哪怕皇宫贵族的菜品也不丰富,在这个由我至今不知道是什么王的某王做东,某大将军操办的“高档”宴席上,所吃的饭菜其实也就是现代人均消费几十元左右的中等餐馆的水准,比下超过穷学生,比上不如高富帅罢了。
想来古代运输不便,内陆吃上海鲜是妄想了,餐桌上的荤菜也不过就是这几样:不知是不是鸡的鸟,不知烤的什么动物的肉,鸡蛋,虾皮,腊肉,没了。至于蔬菜更是单一,很多我在现代吃惯了的东西,比如土豆、地瓜、玉米、花菜、番茄、卷心菜之类的,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大概是还没引进到中国吧。
我不确定我的无可奉告大法有没有忽悠住这些人,总之我暂时被安排在谢将军的府邸住了下来。
一闲下来我就坐不住了,我觉得我应该去玩,必须的,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出去玩也总比呆着不动等死的好。
回城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了一街的小贩,那可是百分之百原汁原味经典还原的古代街道啊,既然千辛万苦千难万险地穿越来到了古代,怎么可以不去见识一下先民的生活呢,不然就像是跋山涉水来到了旅游景点却在酒店上了一天网就回去了一样,死都不能瞑目啊。
楚封当然是不肯的,这人就是巴不得我在将军府里乖乖宅着才安全,最好连房间都别踏出半步,免得他一个没看好我就掉进后院那口直径半米的水井里淹死了。我已经懒得吐槽这个尽忠职守到变态的家伙,在我坚定地表达了“不让我出去我就偷偷遛出去玩”的意思后,他只好无奈地找了几个士兵陪我一起上街了。
第6章残酷无情Vs无理取闹
街上比我想象的热闹多了,人至少比我回城那天多了一倍以上,一问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市集的日子。
楚封告诉我,作为人口还算多的边城重地,这里的人平时各自生产经营,做着自己的营生,然后每到市集日,家家都把自己多余的东西拿到大街上扎堆儿凑在一起卖,或者干脆以物易物地交换。
也难怪集市上看到的都是一些跟我没什么相关的日用品,比如大到驴子、独轮车、木桶、各种家具和农具,小到自家晒的干菜、果子、带土的庄稼苗、毛皮、草鞋、棉花、粮食、竹编的簸箕扫帚……总之只有用不到的,没有这里买不到的。
很多东西我都要问了楚封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楚封虽然年纪比我还小一岁,却知道得很多,跟他聊天可以说是相当地长见识。我们从街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铁匠铺聊起,说到许多官兵领了军饷都会自己到铁器铺买趁手的兵器或者甲胄,因为大陈太穷了发不起好的。大陈为什么这么穷,因为头些年打仗打得太凶残了,谁都想当皇帝,谁都不服谁,那分裂割据的几十年大乱战,把整个中原打得元气大伤。好不容易统一了,原本应该修生养息准备进入一个小盛世的,奈何这些年不是北边突厥入侵,就是西边吐蕃入侵,南边大理刚闹完独立,东南边地方军阀又起来造反,搅得整个大陈鸡犬不宁。
没有足够的军费和人手就没有稳定的国防,没有稳定的国防人们就过不上修生养息的生活,穷巴巴的人民养不起孩子交不上税,就更加没有足够的军费和人手,这是一个并不那么容易解开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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