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天,我、我要说的是我很喜欢你,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这……”徐清陡然间吃了一惊,一时愣住了,对方这耳熟的话语,这深情款款,欲语还休的模样,不知怎么地,让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人,也是相同的神情,也是相似的话语,而自己当时也是一样地吃惊。往日情景再现,让他在感叹的同时,心中又愧疚起来,老天一时的阴差阳错,就让颜俊告白错了人。
颜俊见徐清除了起先露出一阵错愕之后便没了反应,他因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心里七上八下地,生怕对方一生气,就再也不理自己了,急忙又道:“笑天,你不喜欢听我这话,只当没听过,不要生气,我只是将这话藏在心里头太久了,没有别的意思,我当然知道你喜欢的另有其人……”他一时地慌张,就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沉着与冷静,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徐清心里苦笑道:“我不是杨笑天,也不知道他听了这话会不会生气。我自然是不会生气的。”若是十年前那人也像眼前的颜俊一样,说这些话时规规矩矩的,他听了,顶多吃惊一阵,沉默一阵,思索一阵,自然也就不会做出那么过激的举动了。
他瞧见颜俊怯怯地望着自己,好像真怕自己会生气一样,心里难过起来:“这是个好孩子,可老天不让他如愿,他喜欢的人的躯壳让自己给占了,又要去哪里寻这身体的原主人呢?”
这样想着,他朝颜俊露出的笑容也不由僵硬`起来,说道:“颜俊,我也有话对你讲,你先坐下吧。”
他一时间也不知该从哪里讲起,琢磨了一下,慢慢出声道:“颜俊,实话对你说,我并不是真正的杨笑天,杨笑天他、他其实已经死了。”
颜俊重重“啊”了一声,险些儿又从凳子上站起来,脱口道:“什么!笑天,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要跟我开玩笑!”
徐清摇摇头,料到对方不会信,继续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本名叫徐清,只是、只是江湖中的一个无名小卒,被仇家下毒而死,我醒来后就发觉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就瞧见你趴在床边,你醒了就唤我什么教`主,我也是那时候才晓得自己没死,却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是二月廿三的日子,你也应该记得。”
颜俊当然想得起来,正是那一天早上,他发现杨笑天练功岔气,昏迷不醒,是他拼尽内力,才将人辛苦救回来的,哪知他费尽辛苦救回来的却是一个占了杨笑天躯壳的陌生人,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莫大的讽刺。
他霍地站起来,脸上错愕之色毕露,心里却还半信半疑,不愿相信这离奇而荒唐的故事,逼近徐清,大声问道:“这是真的?不、不,我不相信,笑天你不喜欢我,也不要编出这样的谎话来骗我!”
徐清苦笑道:“这是真的,我不忍心再瞒着你,你知道齐修远为什么要下手害我吗?是因为他、他瞧出了我的破绽,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杨笑天……”他又道,“齐修远有句话说得对,一个人即使失忆了,行为言语也不可能与之前判若两人,我即使要装,也是装不出来的。”
颜俊重重“啊”了一声,好似受伤时发出的一记痛苦的呻`吟,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与齐修远是一样的聪明人,只是前者没后者那么刁钻,显得固执许多,他喜欢杨笑天,也就全心全意地信任杨笑天。变成杨笑天的徐清说他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他就认定他说的是真的,即使两人性格行为上相差甚远,他看出有些地方不对劲,也只会以对方失忆这个借口来为徐清开脱,却不会放在心上仔细琢磨,也就不会与齐修远一样发现徐清是假冒的了。
这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颜俊的双眼牢牢地盯在徐清脸上,好似在重新打量着这个顶着杨笑天面孔的陌生人,他断断续续道:“你、你真得不是笑天?失忆也是你编出来骗人的?”
徐清苦笑起来,有些无言以对,缓缓地点了点头。
颜俊终于知道了自己多日以来陪伴的人竟是一个陌生人,自己的一片忠心深情都用错在了别人身上,他甚至刚刚还傻乎乎地对着一个陌生人表白了自己的心意,对方心里指不定还怎么嘲笑他这个傻`子呢。这活生生、血淋淋的残酷事实宛如往他头顶兜头浇下了一盆冰水,往他心口狠狠地刺了一剑,捅了个对穿,让他不禁躬下了腰,浑身一阵虚脱无力,整个人痛苦不堪。
他突然厉声责问徐清道:“那笑天呢,他去了哪里,你把他怎么了?”
徐清知道他会这么问,苦笑着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恐怕他已经……”忽然,他神色一僵,后半句话卡在了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来,原来竟是颜俊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只见这个颜俊满脸暴戾,眼中闪过一抹嗜血杀气,哪里还有一丝刚才告白时的腼腆与温柔,厉声喝道:“住口,是不是你杀了他,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占了他的身体?”
徐清只听到对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指“咯吱咯吱”直响,喉管被捏住,他呼吸困难,只能竭力张大嘴巴,发出“嗬嗬嗬”的痛苦喘息声,艰难地摇头。颜俊的勃然大怒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且凭他现在这具被张夫仁折腾得虚弱无力的身体,即使跟已经失去了内力的颜俊反抗也是困难,只能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颜俊瞧着眼前这具被自己掐住脖子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白净的双颊上涨得一片通红,眉宇之间俱是痛苦之色,一双瞪大的眼睛里露出一抹哀伤。他看着这张似是而非的脸,仿佛他要扼死的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活生生的杨笑天,顿时心里慌乱起来,急忙松了手。
徐清的身体顿时软软地滑了下去,尚还未从自己差点失手杀死所爱之人的恐慌当中回过神来的颜俊,情不自禁地就伸手抱住了他,看着他雪白纤细的脖子间印着五个十分显眼的手指头印子,心疼不已。
“我……”他刚要开口说话,可突然醒悟过来,对方早已不是他的所爱之人,只是个占了杨笑天身体的小偷,一片怜惜之心重新化作满腔怒火,将人扔在了地上。
“唔!”徐清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叫,身体蜷曲起来,吃力地伸出手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脖子,艰难地喘着气,不住地咳嗽着。只见他青丝散乱,双颊上一片通红,嘴唇却毫无血色,因为身体受到创伤而不断地颤抖着,脖子间赫然印着五个粗粝的手指头印子,在雪白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更为怵目惊心。
颜俊看着这张似是而非的面孔露出痛苦的神色,看着这具似是而非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颤抖着,心里又是痛苦又是愤怒,一面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扶起他,一面又清楚他早已不是那个他,恨不得杀之后快,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缠激斗,令他痛苦不堪。
他急忙撇过脸去,不想再看到那张露出痛苦神色的熟悉面孔,免得让自己被他迷惑,再度陷入意乱情迷之中,便走到了一旁。他心中五味杂陈,痛苦与怒火无处发泄,突然一拳打在对面的墙壁上,他现在内力全无,这重重一击,不过将坚硬的墙面打出一个碗口大的凹痕,而他自己的手背则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随后他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样,瘫倒在地,流`血的手掌无力垂下,“啪嗒”一滴鲜血顺着他微微弯曲的手指头,从指尖滑落下来,晕开在地面上。他将背抵在墙壁上,面无表情地垂着头,双眼空洞,仿佛自从他得知杨笑天的死讯之后,他整个人就失去了生机,心里变成一片死灰。蓦地,一滴泪从他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眶里掉落下来,“啪嗒”一声,跟地面上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到最后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作者有话要说:忠犬已被徐叔搞死,默哀。
☆、第十四章:千愁万绪
徐清此时已经恢复了力气,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瞧着那人的模样,眼中流露出一片悲怜,他知道自己说出真相会给对方带来多大的痛苦与打击,可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瞒着他了。时间越长,误会越多,自己越早一日说出事情真相,对彼此的折磨都会越少。
他慢慢靠近他,直到走到他跟前,对方仍是没有反应,徐清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小心翼翼托起他那只受伤的手,替他细细包扎好。
他随后轻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杨笑天去了哪里,可我清楚他是被谁害死的,你还记得他修炼的那门内功吗?齐修远找来的《天魔心经》是假的,而且他知道是假的,他在悬崖边亲口对我承认杨笑天是他害死的。他要杀我,跟杀杨笑天的原因是一样的,因为他要当教`主,不想有人挡道。”
当听到徐清吐露杨笑天的死因时,失神的颜俊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静静停滞在眼眶当中的眼珠子动了起来,呆滞的脸上有了一丝神色波动。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开`锁声,下一刻,房门被人从外打开,伴随着房门的打开,涌进来的除了明亮的阳光,还有那个高壮的汉子。
只见哑奴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对着徐清说道:“走吧。”
时间到了,他们又要再度分离了。
“你好好保重。”徐清对着颜俊轻声说道,他松开了他那只受伤的手,站了起来,然而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右手突然被握住了,被那只受伤缠上绷带的手用力握住了。
“别走。”瘫在地上的人突然出声喊道,他的声音既低哑又干涩,话里头蕴含`着无限的痛苦与哀伤,以及一丝丝害怕,害怕他走了之后他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徐清微微一停滞,哑奴已失去了耐性,拽住了他另一只手,将他拽出了房门。
“别走!放开他!”颜俊猛地扑向被带走的徐清,想要把他夺回来,可下一息,他的胸口就被打了一掌,哑奴这一掌花的力气并不大,只让颜俊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当他再度扑向两人的时候,他已经被那两扇合上的房门给无情地挡住了,而那道清瘦纤细的身影也再度从他眼前消失了。
他像疯了一样地砸门,将门砸得“哐当哐当”直响,鲜血再度浸透了包扎在他手掌上的布条,直到最后他精疲力尽,滑到在了地上。“笑天――”一道沉闷的呼唤从他的嘴中溢出,带着无尽的心酸与痛苦,逐渐消失在同样沉闷痛苦的空气中。
听到身后的猛烈声响,徐清的心也跌至谷底,艰难地挪不开脚步,但愿时间能治愈伤痕,让人的心不会永远痛苦,在哑奴的监视下,他沿着走廊离开了囚禁颜俊的房间。此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不用猜,也知道是张夫仁在抚琴,可惜即使琴音再美妙,四周的环境再清幽,他也没有了心情去欣赏。
哑奴径自将他带到了张夫仁跟前,远远地,徐清就闻到一股药味,这段时间里,他闻惯了药味,已经对那些不知是用什么草药虫兽熬成的黑色汤药麻木了。只见院子里的一张石桌上搁着一只小小火炉,炉上置着一只被火熏得黝`黑的茶壶,正从壶嘴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那股药味就是从里面传出的,还算清香,并不浓烈。
张夫仁这段时间的心情都看似不错,总是阴沉的脸上带着不多见的微笑,琴声也活泼许多,这一切都归功于徐清,归功于这个自动送上门来的能够孵化蛊虫的绝佳器皿。
他斜眼扫了徐清一眼,悠悠道:“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视线这一扫不免就带到了徐清的脖子上,只因他脖子上那五道手指印太过显眼,想让人视而不见也难。张夫仁见了,轻笑一声,眼中闪过几丝玩味,道:“半个月工夫不见,一见面就这么激烈啊。”
见徐清沉着脸不说话,他也不觉得无趣,继续说道:“坐下,喝茶。”
张夫仁请徐清喝茶,徐清不得不喝,便端起茶杯凑到嘴边,浅浅抿了一口,双眉不由自主地皱起,只觉入口处一片腥辣苦涩。他放下茶杯,淡淡问张夫仁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朋友离开?”
张夫仁微微一笑道:“何必着急呢,在我这里多做一段时间的客吧。”
徐清淡淡道:“你只需留下我就行,他对你没什么用处。”
“好吧,”张夫仁话里头似乎流露出一点妥协的意味,说道,“只要你肯乖乖听话,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放他离开。”
徐清心里暗叹一声,两道皱起的眉毛依旧没有松开,慢慢道:“希望你能言而有信。”
张夫仁呵呵笑了两声,悠悠然道:“或者你还可以再求求老天爷,看他肯不肯早点放你们离开。”
夜幕降临,东方的天际收尽最后一缕阳光,将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漆黑的房间内,一条人影已不知呆坐了多长时间,他一动也不动,宛如泥塑木雕一般。可那人表面看似一片死寂,内里却心潮澎湃,难以止歇。
颜俊想起自己之前在天魔教当中的情形,眼前便不由地浮现出了杨笑天的影子,可下一刻,那张熟悉的面容上所展现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让他感到极为陌生,好似那人脸上蒙着一张画皮,一旦撕开,背后只是一个陌生人的面孔。
颜俊再次看着那张脸,只觉得怒不可遏,腾地从心底涌起一股怒火,心里喊道,是他,是他害死了笑天,取代了他的位置。
可当他刚怒气冲冲地伸手抓`住他,那人便朝他展颜一笑,温声唤他的名字,他便顿时愣在那里,抓着那人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脑中不禁浮现出那人对自己柔声细语,和颜悦色说话时的情景,甚至为了救自己,甘愿被人利用。这些事情齐齐涌上心头,令他那些怒火转眼儿便熄灭了,就连恼怒的情绪也消散无踪。
他心里伤感道:“为什么笑天不肯跟他一样多看我一眼,多对我笑一笑,多和我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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