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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得的消息,正准备回来呢,妾身稍后再给他去一封信。”

皇帝皱着眉对一旁的内侍总管道:“给太子下道诏令,命他即可回京。”

庾皇后暗暗松了口气,他对皇帝也算了解,知他只是心有不满,只要未触及底线,太子必然无事,更何况这回是皇帝下诏,谅他们王氏胆大包天也不敢再从中阻挠。

王述之朝庾皇后瞥了一眼,眸中晃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皇帝不再理会庾皇后,目光转向太后,见她神色间颇为憔悴,心中顿时滋味难辨,涩声道:“让太后担心了。”

太后一脸喜色,连连点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笑道,“嵘儿得知皇上生了病,心中焦急万分,连夜便要往回赶,可惜身子刚好没多久,一时急火攻心,忽然吐血,便没能及时回来,只好先写一封信叫人送过来。”

庾皇后身子猛然僵住。

王述之神色微动,沉默地朝太后看过去,目光一转,落在那封信上,可惜离得稍远,看不清里面写了些什么。

皇帝神色微怔,虽然最近开始笼络谢家,可那只是权宜之计,他始终未曾将这个儿子放在心上,此时伸手接过信来,心中说不出的惊讶,随即又觉得颇为欣慰:“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太后浅浅一笑。

皇帝打开信来一看,神色间露出几分欣喜:“嵘儿的腿治好了?”

“是啊!想不到方外之人的医术竟如此了得,也多亏景王有心。”太后口中称赞,心底的惊讶却不比皇帝少,她也没想到这孙儿竟恢复得如此神速,而且吐血一事纯属胡诌,她清楚这是在等待时机,只是心中总有股怪异之感,似乎一切都比她预料的快了一步。

神医当真如此了得?看来改日得好好问一问谢卓。

皇帝不知内里详细,自然不会多想,只是看着信赞不绝口:“嵘儿写得一手好字啊!仅寥寥数语,便可观其才学过人,不错不错!更难得的是,身处逆境而不颓丧,心智坚韧,可堪大任呐!”

庾皇后看着皇帝满面喜色,又看看谢太后,心中再升寒意,一股颤栗之感油然而生。

王述之倒是一脸平静,他早已派人查过,那二皇子的确是能走路了,只是身子尚虚而已,只是二皇子的相貌与生平事迹极难查清,端的神秘。

也正因为这份神秘,才更令人不敢小觑。

王述之敛眉深思:二皇子所图不小,本事也不小,晏清若是当真在为他谋划,自己恐怕还真是无法拒绝。

第六十六章

传旨的快骑已火速离开京城往南而去,此时南方水患基本得到遏制,赈灾一事也将近尾声,当地太守对太子可谓感恩戴德,日日跟在他身后拍马都难以表达感激之一二。

太子颇为自得,在京中夹着尾巴如履薄冰的日子早已抛诸脑后,想着出来一趟总算立了大功一件,回去定会受到父皇嘉奖与朝臣赞叹,不禁愈发飘飘然。

这一日,太守接到密报,笑着捻了捻颌下微须,对身侧心腹道:“圣上的旨意已经不远了,算下来应当明日一早便到。”

心腹精神振奋,连忙起身,拱手道:“属下这就着人安排晚宴。”说完见太守点头应允,便转身匆匆离去。

当夜,太守府内觥筹交错、笑声不歇,太子受到众人追捧,心中着实畅快,再加上左右美女环伺,酒性酣浓,不知不觉间便饮了个半醉。

“殿下……”有人凑到他耳边,压低嗓音,“下官也不知消息准不准,听闻皇上病了。”

太子晃了晃脑袋,双眼迷离:“唔,病了?孤甚是挂念。”

那人见他只嘴上说说,面色却如常,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的模样,又道:“听说病得极重,都昏迷多日了。”

太子脑中清明片刻,竟觉得听闻了仙音,强自按捺心中振奋,不动声色地饮了一杯酒:“嗯,孤该回京了。”说完酒意上头,忍不住闷笑一声。

那人瞅瞅他的神色,勾了勾唇角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

太子情绪高昂,及至被人送到榻上歇息仍嚷嚷着喝酒,隐隐觉得浑身灼热难耐,可脑中实在不清楚,便也没察觉出古怪,迷蒙间见灯下美人如花,顿觉干渴无比,很快与她们滚做一团。

翌日天一亮,传旨官便入了太守府,太守等人闻讯匆匆出来迎接。

传旨官左右一看,神色微僵,咳了一嗓子:“怎么没见着太子殿下?”

太守面露尴尬,忙恭敬道:“下官已着人去请,想必殿下正在更衣。大人一路辛苦,不妨随下官入内先行歇息片刻?”

传旨官笑了笑:“也好。”

一行人说说笑笑入了正堂,传旨官茶喝了数盏,始终未见太子踪影,满脸疑惑,又见有人走进来在太守耳边低语,太守似乎面露为难之色,不由暗自揣测,又耐着性子等了等。

眼看日头越来越高,等候的众人都急了,传旨官见太守暗自擦汗,疑惑更甚,忍不住道:“陛下旨意拖延不得,眼看都快晌午了,过了时辰可就不妥了……”

太守擦汗擦得更是勤快:“这……下官……呃……”

传旨官面色微变,豁然起身:“可是太子殿下出了何事?”

“不曾不曾!”太守连连摆手。

传旨官见他一脸心虚模样,沉下脸色,拂袖出了正厅便往院子深处走:“殿下究竟在何处?不得隐瞒!”

太守想拦又不敢拦的模样,迟疑着往里走,口中讷讷道:“殿下正睡着呢,不妨……再等等……”

传旨官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是疑云丛生,只以为太子遭了什么变故,脚下走得更快,呼呼生风,好在一路走来环境清雅,太子住处颇为考究,似乎并未受到怠慢,心中稍宽。

一行人靠近太子住处,忽听一阵娇笑传来,不由脚下顿了顿,隐约又有太子的声音夹在其间,不免一个个面露尴尬,不用猜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传旨官乃皇帝心腹,传旨乃第一要务,再加上他早在来时便知道皇帝对太子已心生不满,此时听见太子荒淫,脚下只略微顿了顿,又接着往前走去。

浓浓的脂粉味已掩盖住四周清雅的花香,一扇轩窗正半撑着,听里头的动静竟似有数名女子,众人尴尬间,只见窗口伸出半截藕臂,伴着一声娇喘,那素手攥紧又松开,飘落一张薄笺。

传旨官朝身边的人示意,那人急忙上前将薄笺拾起交到他手中。

传旨官略扫一眼,见上面写满淫辞艳曲,不由更加尴尬,正欲甩手扔掉,却发现是太子笔迹,顿时脸色大变,急忙将这张薄笺收入袖中。

大晋民风颇为放荡不羁,因战乱不歇,时人常感慨世事无常,只争朝夕,贵族士子常有醉生梦死之态,如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本也不算稀奇,可皇帝毕竟大病一场,太子作为一国储君,如此行事就大大不妥了。

传旨官并不知王述之曾暗中封锁过消息,只以为太子早已知情,不由替皇帝扼惋。

太守瞟见他神色不豫,故作尴尬道:“殿下听闻皇上病重,借酒浇愁,是以多喝了些,实不知大人今日会到……”

传旨官听得面色骤黑,心中冷哼:这借酒浇愁可浇得着实香艳!

“要不下官这就进去……”

“……”传旨官犹豫片刻,看看天色,“再等等罢,唉……”

说完正要转身,忽然听到太子的说笑声:“孤明日便回京,卿卿随孤一道回去。”

女子娇笑:“太子身份尊贵,又拿好话哄奴,奴与殿下云泥之别,去了京城岂不是自寻死路?”

“胡说!”太子嗔笑,“待父皇大行,这天下还不是孤一人说了算?”

此言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窗外诸人齐齐面色大变,几乎一瞬间,所有人后退数步,垂首作出一副“非礼勿听”的模样。

太子又道:“卿卿可知,父皇已病重不起,孤等不了多久了。”

“……”诸人再不能装聋作哑,倒吸一口冷气,朝传旨官手中的明黄圣旨瞟了一眼,呼啦啦跪了一地。

传旨官颤着手,故作镇定地看向太守:“时辰不早,还请太子出来接旨。”说完一刻都不愿多待,转身大步离去。

众人来时镇定,走时慌了神,争先恐后如鸟兽散,太守缓缓起身,待众人走远后推门入内。

屋内几名女子皆垂首而立,不复嬉笑模样,另有一名年轻男子站在窗口擦擦额角冒出来的冷汗,朝榻上昏睡的太子投去同情一瞥: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大逆不道之言,还是觉得脖子后面汗毛直立啊!

太守与他相视一笑,也不多言,只朝太子微微示意,立刻便有一女子上前,扯乱衣襟侧卧榻上,掏出一只小玉瓶凑到太子鼻子跟前,静待他悠然转醒。

前面正堂中,传旨官终于等来神色惺忪的太子殿下,见他面色浮白、眼角熏红,俨然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不由抽了抽嘴角。

太子连连告罪:“孤不慎贪杯,今日起得迟了些,让诸位久等了。”说完想起昨夜销魂滋味,顿觉浑身舒畅。

传旨官只当他掩饰方才的荒诞言行,连称不敢,接着恭敬地展开圣旨,宣了旨意。

太子一听竟是宣他回京的,怔愣片刻,随即露出喜色:“父皇醒了?身子可大好了?”

传旨官再次确定他对皇帝昏迷一事已然知情,面色僵了僵,笑道:“下官来时,陛下刚刚转醒,想必此时已大好了。”

太子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数日后,一行人回到京城,有着太子笔迹的那张薄笺被送至皇帝手中,至于太子当日一言一行,亦原原本本写在传旨官的奏折内同时呈上。

皇帝看完勃然大怒,即刻将当时在场之人全部召到面前加以询问,众人见有人挑头,哪里愿意隐瞒,自然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孽障!”皇帝气得头顶冒烟,早朝时怒斥太子不忠不孝,不用大臣提议,立即颁下废太子诏书,将其贬为庶民。

“至于皇后,因教子无方,不宜统御六宫,然念其与朕多年夫妻情分,暂收其凤印,降其为庾嫔。”

下面站着的一干大臣自然早已没有了庾氏的心腹,惊喜之下连呼万岁。

太子已废,皇帝颇有几分心灰意冷,一时想起其余几名皇子,竟似个个心怀叵测,一时歇了重立太子的心思。

诸位皇子,无论大小,全都开始谨言慎行,朝中谁都不是傻子,揣摩着圣意,齐齐缄默,亦无人去做那出头椽子。

不过东宫早晚还是要住人,皇帝眼瞧着精神也没以前那么好了,朝臣们暗地里仍旧蠢蠢欲动,早已站队的自然在等待合适时机,摇摆不定的则各自思量,生怕落了人后。

一旦押对了宝,将来新帝登基,少不了一份从龙之功,荣华富贵还用愁么?

只是皇帝转醒当日夸赞二皇子的话也已暗中传遍,突然又冒出一个人神不知的二殿下,这可着实叫人犯了难。

一时间,景王司马善苦不堪言,明里暗里不知打发了多少刺探消息的,恨得牙根直痒,也懒得多加理会,只一心一意按照司马嵘的计划安排“二皇子”回京的车马等一应物事。

司马嵘想着早晚要向王述之坦白一切,也就未再掩饰情绪,自司马昌被废以来,眉目都舒展了许多,平添几分旷达之意,看得王述之心动不已。

“晏清,你有何打算?”

司马嵘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心中一顿,抬眼凝视王述之的笑眸,与他对视片刻,似下定决心般,忽地展颜一笑。

王述之从未见他笑得如此畅快过,竟看得痴了,半晌回不过神来,下意识抬手轻抚他脸颊。

司马嵘低声笑道:“今日秋高气爽,我们去游湖吧。”

第六十七章

司马嵘一向内敛,王述之见惯了他冷凝含蓄甚至深沉静默的一面,难得听到他主动提及游湖这么有雅兴的事,不禁惊喜交加,只觉得今日的晏清焕发着极不一样的光彩,与往日相比似乎变得更为鲜活,更让人移不开视线。

“好!”王述之毫不犹豫点头答应,立刻将王亭喊过来,吩咐道,“快去准备车马!”

司马嵘急忙开口阻拦:“出府做什么?后面不就有现成的湖么?如今太子被废,朝臣都战战兢兢,咱们若是显得兴致太好,岂不落人口舌?”

王述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拉着他便往外走:“兴致高才显得你我豪不心虚,那些人如今憋着劲钻营琢磨,你我心怀坦荡,岂是他们可比?”

司马嵘微顿,觉得他说得倒也在理,可想到自己还有话要说,便轻轻一笑,坚持道:“我瞧着府中的湖也不错,景致好,又难得落个清净,若出府去,说不得会碰见丞相的同僚,几番招呼下来,难免扰了兴致。”

王述之见他今日心情颇好,甚至毫不吝啬地时时展露笑容,顿觉浑身舒畅,本就愿意听从他的意愿,此时更是连声说好,又着人备了酒菜,满面春风地携着他往后花园行去。

二双手交握,一路大摇大摆穿过半座府邸,颇为招摇,引得众人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丞相这这这……这是把人给驯服了?!”下人甲一脸不可置信,他以为少说也要再磨个一年半载来着。

“不容易啊!丞相一脸春色,可喜可贺!”下人乙盯着二人交握的手,颇为动容,自认为该流下几滴衷心的泪水,奈何抬袖擦了半晌,袖子还是干的。

另一个角落则多了不少伤心婢女,眺望着王述之与司马嵘携手登船的背影,齐齐捏着帕子抽噎。

湖边守候的亭台楼阁四人十分替自家丞相高兴,坐在草地上撸起袖子打赌丞相何时将人拆吃入腹。

周围忠心耿耿蹲在树枝上的护卫则默默望着湖面,支起耳朵听附近亭子里婢女们莺啼似的哭诉声。

整个丞相府沉浸在一股极为微妙的氛围中,小船上的两个人却完全不受影响,自成一片天地。

小船停在湖中央,随着水波晃晃悠悠,王述之走进船舱,紧挨着司马嵘坐下,支额盯着他看了半晌,眼中的笑意映着粼粼波光。

司马嵘渐渐不支,挨着他的半边身子竟隐隐发起烫来,耳根处的红晕迅速蔓延至耳尖,不由侧眸瞪了他一眼,迅速给他斟酒:“看我做什么?今日是出来喝酒的!”

王述之笑出声,凑到他耳边道:“晏清不是酒量差么?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司马嵘斜睨他:“我陪你喝。”

王述之差点让他这眼神勾去半条魂,愣了片刻才回过味来,好笑地捏捏他下巴:“这么高兴?”

“嗯。”司马嵘毫不掩饰畅快的情绪,微微勾起唇角,果真给自己斟了小半杯。

王述之闻了闻,知道这酒清淡,也就由他去了,只是看着他面上的笑容,再想想他曾经喝醉酒一言不发的模样,不由有些心疼,低声道:“先吃些菜,慢点喝。”

司马嵘已经自顾自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侧头看他一眼,再转回头看着湖面,眸色忽然变得悠远,笑容却添了柔和,只点点头,并不说话。

王述之见他这幅模样,一时敛了各种心思,只与他一道慢悠悠喝酒吃菜,欣赏着湖面倒映出的风光,原本好奇他的身份与来历,有心想了解他更多,此情此景下却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难得见你如此洒脱,可见是真的开心。”过了许久,他才低低道了这么一句。

“嗯。”司马嵘点头,已有了浓浓醉意,双眸水雾弥漫,温润地看着他,抬手拾起他耳侧一缕发丝,轻轻一牵,将他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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