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我是说圣物,返回您的祖国。如果您因激动而晕倒,那会耽误行程的。”
“亲爱的异乡人,你令我们的信仰得以重归故土,我要祝福你。”狂喜的女子忽然表情转为肃然,将那颗蓝钻石双手捧起,低着头沉声说道:“愿你仇恨的人臣服于你,愿你深爱之人全心爱你。至高神啊……”
“谢谢你的祝福,但你不必为我费心。”虽然不太礼貌,但希恩还是打断了对方。他不知道这女人的话能否成真;他只知道,对方那阴森的语气让他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这祝福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争取。”
“这意义重大!”异乡女子固执地看着希恩,坚持道:“这对您来说将是多么幸福呀!除非您仇恨与深爱的对象是同一人,不然我的祝福将不会给您带来任何不幸!”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希恩无奈。他不想接受异国宗教的祝福,也不想让女子心灵受到伤害,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弗朗西斯,轻声唤道:“弗朗西斯,你不想和这位小姐道个别吗?”
“我们帮助您,并非为了您的祝福,只是单纯地替您解决麻烦罢了。”弗朗西斯走过来,亲吻了女子因害羞而涨红的脸颊:“您在离开之前还有几个小时,何不趁此机会休息一番?”
有弗朗西斯解围,希恩闪到一边,松了口气。这次的事件算是解除了――只要梅丹佐不出卖自己。忆起对方在自己强夺蓝钻之后看自己的眼神,希恩不禁皱了皱眉,心中的疑惑愈来愈深。
拜别了那位女子,希恩将他的疑惑讲给了弗朗西斯。“你知道吗?他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和兴趣,就好像我当时不是在开枪、躲避追杀,而是个魔术师什么的,正准备从帽子里――或者面具后面――变出一只兔子来。”希恩回忆着,愈发觉得梅丹佐表现怪异。“我希望自己没把他揍傻。那样我一定会愧疚不已。”
“你那表情分明是喜闻乐见啊。”弗朗西斯拆穿他。
“你看错了,真的。”希恩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他白天在工厂工作,晚上又做了这么多刺激的事情;他那坚强又瘦弱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我需要休息几天。我打心眼里愿意帮你分忧,但我身体不允许。”
“别那么说,我可不是领头人。”嘴上这么说,但弗朗西斯的表情分明十分高兴:“你已经做了很多,接下来,我们要解决你的仇恨与麻烦了。我知道你在意人偶那件事。我们也觉得那很恶心,大家都会竭尽所能帮助你。如果能让这罪恶的交易从此消失,当然再好不过。”
“谢谢,我太在意那件事了。”希恩真心实意地道谢。
弗朗西斯不在意地摆手:“我们已经是兄弟了,别在意。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我?”希恩想了想:“我的顾虑已经消失,所以,我要回家。我姐姐一定为我担惊受怕很久了。”
☆、第二十章
希恩得到了长达一天一夜的假期。
他回了自己的“家”。面对索菲亚的疑问,他明智地选择沉默。这个年轻女人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关爱,如果她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定会非常痛苦。同时,男人的尊严让他没法把那段被当成商品卖掉又被变态折磨的经历说给别人听。
先前“睁眼”时,希恩就身处这座狭小简陋的房屋;现在他又回到了这里。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在这儿生活过长达十六年的时间,这座房屋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希恩躺下,由衷地感叹:“谢天谢地,我拥有这短暂的安宁,终于能够什么都不想地休息了。”
然而希恩大错特错了。天还不亮他就被女人凄厉的哭声吵醒,响亮得仿佛来自隔壁,令闻者心惊;同样惊醒的索菲亚告诉他那是一位母亲,她的孩子在枉受病痛折磨半月后终于被圣母带走。之后,黎明如同叫醒的闹钟,令整个贫民区都“活”了过来。当然,这不是辛苦奔走的“活”;在周末,任何工厂都是不上工的。
眼下的场面令人心酸又深感温暖。贫民区除了老人与残疾人几乎都是工人,他们习惯了工作日匆忙的节奏,以至于在难得的假期无所适从。可这些人找到了事情做:他们将目光投向了无法自行照料自己的人们,向那些可怜人伸出援手。
我应该下去加入他们;这些人的祖父辈很可能和我坐在同一个酒馆里喝过酒打过牌。他们如此艰难,我不能只是看着。希恩这样想。他从窗边走开,对索菲亚说了自己打算去做什么。
“希恩,你这样我太高兴了!”这个年轻的女人激动得抱住了他:“虽然你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你肯定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变得沉默,眼神也非常吓人!我都担心死了!”
恐怕并不止这一点变化。
被索菲亚拥抱的瞬间,希恩全身都僵硬起来。他发现自己没法与人亲密接触了,这让他恐慌。从前他与女人近距离接触也会不自在,但那是好奇与胆怯的双重心理作祟,与现在打心眼里的抵触大不相同。在遇上梅丹佐之前,他从来没这样过。
此刻,激动的女人稍微平静下来,飞快地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从前你就经常去照料那些老家伙,而他们也喜欢你。有一次,对面街上那个老傻瓜开玩笑说你应该把自己卖掉挣钱,当时你气冲冲地跑了回来;他为了赔罪,买了把匕首送你。那几乎花了他全部积蓄,真是傻到家了。”
“是啊,这真傻。”希恩喃喃道,心中一阵酸涩:“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抬起手拍了拍索菲亚的肩头。作为亲人,他本应亲吻对方的前额以示安慰,可他已经对此心怀抵触。自然而然的,他将这罪过归咎于梅丹佐。
希恩离开屋子,走入街道。有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个肤色偏黑、衣着整洁的青年;他用指尖凭空出现的火焰去炙烤一段金属的中央,之后迅速将它掰弯。大概是察觉了希恩的目光,那人转过来,向希恩点头致意。
希恩看着对方。他知道火系魔法属于哪个姓氏。“格林?”他试探着问,继而又自行确认道:“布莱恩?格林。”
“看来我不需要自我介绍了。”青年放下手中的活计,之后微笑着走过来。“我们在拍卖会上见过;准确地说,是我见过你。你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我的朋友更是对此十分欣赏。”
“这话我不敢苟同。您的朋友对我可不怎么友善。”希恩一想到对方口中的“朋友”是谁,声音就不由自主地冷了下去。
“的确如此。不过,梅丹佐对人一向不友善,而你那时候的身份是商品。”布莱恩的脸上似乎有几分歉意:“我只是陈述事实,并不想冒犯你。我觉得你很有趣,而且,我不会像梅丹佐那样……怎么说呢,不尊重你?”
“你没必要解释。我对你完全没有恶感。”希恩陷入了回忆:“格林家族的人做决策总是非常明智,可他们在明智的前提下心肠也不坏。”
“你的评价可真高,我以为你是愤世嫉俗的人。”布莱恩意外道:“而且,你说‘总是’,就好像认识我的先祖一样。”
希恩笑了笑:“您是极少数情愿走入贫民区的贵族少爷之一,而您的父亲是位还算公正的治安法官。这显然是传统了。”他认识对方的祖父。那位公爵在内战打响时保持中立,对新贵族与平民两不相帮;这决策不算糟,而且对于平民一方来说没有坏处。
意识到自顾自地沉浸在回忆中有多不礼貌,希恩抬头,却惊讶地发现,一个他绝对不想见到的男人出现在了这里!
“看来他们给你放假了。”梅丹佐微笑;在希恩看来,那笑不怀好意。这个男人穿着式样简单的白衬衫,金色长发在这阳光稀微的阴暗角落也闪耀如星,与破落的街道格格不入。
打量完毕,希恩冷淡地开口:“你竟然纡尊降贵走进这里。我真是惊呆了。”
布莱恩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个人,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其中一方的傲慢与另一方的火气。“我在想,你们两个相遇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吵架?”
“当然不。”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对于这份默契,梅丹佐感到有趣,希恩则觉得懊恼。
“既然不是,我们就找点事情做吧。”布莱恩转向梅丹佐:“我得继续帮那个孩子修好手推车。你可以和希恩一起,既然你们这么的……默契。”
梅丹佐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布莱恩,你现在看起来真像个皮条客。”
布莱恩耸肩,之后走开。他知道,自己将好友与平民相提并论伤到了对方的自尊;可他觉得,梅丹佐是时候放下那令人生厌的傲慢了。
希恩盯着梅丹佐。他已经顾不得心中的憎恨了;此刻他陷入了惊讶。傲慢是列文家族的传统,詹姆斯也不曾走到平民中间,最多是以钱财救灾。他没想到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会踏足贫民生活的街道。“你真的是来帮忙的,是吧?”
“如果你告诉我怎么做的话。”梅丹佐向旁边挪了下身子,避开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他在这里感到不自在:“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跟着我吧。”希恩迈出步子:“今天清晨有个孩子病死了,恐怕家里正需要人帮忙。”
他们的目的地黑暗狭窄,令人伤心。死去的婴孩已经入棺,然而这位单身母亲暂时没钱购买墓地,只能将那小小的棺材放在墙角。她已经不再哭号,而是面色铁青地坐在桌旁。她的大儿子坐在墙角折腾坏掉的小型自动纺织机,发出吱吱哑哑的难听声音。
希恩环视一周,小声叹道:“如果那孩子再那样下去……”
梅丹佐接过话:“坏掉的就不仅仅是蒸汽机,那几个连杆和轮子也会掉下来了。”
“不,我想说的是他马上就要挨揍。”希恩惊讶地回头看向对方:“你似乎很懂行。”
“我当然懂。我在学校里学过这个。”梅丹佐看着这破旧的屋子,犹豫许久才决定般地说:“我去把它修好,你去安慰那位情绪不佳的女士。”
“好。”希恩应声,随即朝梅丹佐微笑了一下:“你今天让我惊讶了。”
那是个多么罕见的微笑呀,梅丹佐想着。他走到那个男孩面前蹲下,将纺织机移向自己。男孩表情怯怯,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梅丹佐有点好奇,但他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机器上。
这家伙还真懂这个。希恩看着那双好看的手飞快地摆弄着那些金属零件。当他看见对方金色的长发滑落肩头时,便向女人打了声招呼,从桌上取了根草绳,随即走向梅丹佐。
静电噼啪的声音让梅丹佐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在用肮脏的草绳碰我的头发。”
“请你入乡随俗吧,大少爷。”希恩强忍着扯对方头发的冲动低声说道:“你头发太长了,我得帮你束起来。如果你散着它们,机器会把它们绞进去,那你就可以大出洋相了。相信我,我对那个场面十分期待。”
梅丹佐皱了皱眉,但没有再说什么。他任希恩用手将自己的头发聚拢、束成一束。对方的手指很瘦、很温暖,让他有些恍惚:在那些唯命是从的人身上,我都没感到过这种温度;这个人对我无礼又毫不在意,可他竟然这么温暖!
希恩也对此发表了意见:“你身上总是这么冷。”
梅丹佐满足地笑了:“你果然无法忘记。现在就算是你最亲近的人,你也没法与他们拥吻了吧?”
希恩一怔,随即蹲下、与梅丹佐并排呆着。他急切地问:“这也是契约造成的?”
“这不是。只是你心理改变了。”梅丹佐凑过去,在希恩耳畔温柔地说着:“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让你不敢和人发生太过亲近的肢体接触。你可能会认为这恶心透顶,但你的身体只能属于我。”
希恩的身体僵了一下。梅丹佐那些话纯粹是在戳他的痛处。这伤害十分有效,就像对方曾做过的那样,用刀将自己的皮肤割裂后,又将伤口撑得更加血肉模糊。他想一脚将梅丹佐踢飞,可当务之急是为这个不幸的家庭带来一点慰藉。于是他什么都没做。
纺织机终于恢复到工作状态,男孩的眼睛因此而变亮。他期待地看着梅丹佐,突然开口说话:“您真厉害。您也会修煤气灯吗?母亲晚上需要亮一点的灯,可我们的煤气灯已经被摔碎了。”
摔碎了就没可能修好,你们完全可以再去买一盏。梅丹佐想这样说,但他开不了口。他已经看出这个家庭有多贫穷。
“拿个带塞的酒瓶过来。”希恩说道:“这家伙会光系魔法,能把玻璃瓶变成一盏灯。那能让你们用一个月了。”
梅丹佐奇怪道:“我在你面前没做过这种事。你怎么知道我能做到?”
因为我和你祖父同一阵营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做的。希恩没法说出这个答案,只能敷衍对方:“我就是知道。”
当酒瓶因为魔法而充盈着柔和的白色光芒,这个昏暗的空间也被照亮了。男孩惊喜交加地笑出来,仿佛原本黑暗的世界在他面前被点亮。希恩欣慰地微笑,当他看见梅丹佐眼中淡淡的惊喜时,笑容却又逐渐淡去。
这家伙,或许并不是不可救药……
“你今天对我的态度很好。”当他们并肩走出那间房屋,梅丹佐笑着问希恩:“终于因我的魅力而倾倒了?”
“那是鬼话!”希恩加重了语气。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尤其对方还因此而自恋着,他想道。“我当然想揍你。但你让那个苦闷的孩子笑了,就因为这个,我也不能和你动手。”
梅丹佐意外不小:“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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