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初夏时节,夜空蓝得泛出青色,没有雾气。房屋、桥梁、街道,一切清晰得几乎锋利。一种他以为遗忘许久的痛苦再度发作了,让他步履艰难,一步一步地,像是走在刀子上面。
在重返的苦难里,那些幻梦也清晰毕现地苏生了。
他本来以为真的可以都忘掉了——三年没有听到那个名字,假如不是兰斯洛特再提起来,他恐怕要连对方的脸都记不大清了。他本来以为自己是感情淡薄的人,他对港口上的邻居,学校里的同学都是这样的,一离开他们,他就连脸都记不住了……就连死去多年的生母和离世不久的生父,都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模糊得没有轮廓了。
因为他本来已经决定了做家主,决定了这一辈子都不离开东洋。那段往事早该一起埋到泥土之下去了!
可是为什么——
一个死去多年的少年立香居然从他这具腐烂的华族骨骼里醒来了。
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他走在河畔边缘的时候,突然听到风中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所以大概今天晚上,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沿着声音的来路看去,看到不远处的桥上站着一对男女。两个人都是普普通通的东洋人,都很年轻,不过女人看起来要稍长一些,男的则看上去还是个学生。
男人的声音微微发颤:「……两年过去了,我一直都在等你,我从来都没有变过心。」
女人叹了口气:「可是人世无常,而少年的心意也转变得很快,你的哥哥不就是去意大利留学之后,就把那个姑娘也忘了吗?……我要离开横滨,或许再也不回来了,你忘了我吧。」
虽然他是旁观者,可是藤丸立香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只感觉又一根又冷又长的银针,正慢慢扎穿他的心脏。
他不由自主地按住了胸口。
年轻的男人抓着女人的袖子,在桥上激动地对着她大喊出声:「……可是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你该知道的!除了你……」
女人任由他抓着:「可是人一辈子的爱情,不是只有一次就足够的吧?」
女人不停地说着话。她声音又冷又轻,像是从桥下流过的黑色河水。男人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她,只听到她说:「……爱情和人生是不能够画等号的,你爱我,我当然也爱你,可是,我不可能因此就不离开横滨,我一定要离开这里的。」
女人转身就走,男人崩溃地一边哭一边去追她。藤丸立香眼睁睁地看了一场闹剧,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女人说的那些话,不断地回响在他的耳畔。
——本来以为自己永不变心就足够。可是,爱情和人生真的是能够画等号的吗——
他走到了桥上,低头去看水面。河水波光粼粼,满天繁星璀璨,初夏的夜晚,就连天空也澄清得呈现出玻璃般的质感。
他透过这片玻璃,又看到了一段记忆。
他想起某个夜晚,同样也这样安静,同样也繁星璀璨,然后,在那个夜晚,他第一次主动地去吻了一个人。
对于少年时代那次绝望的恋爱,他其实自始至终不曾流下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突然用尽了全身力气,抓紧了桥上的栏杆,而后将前额抵在栏杆之上,无声地恸哭起来。
他感到极度的痛苦和迷茫。为什么偏偏到了今天,他却哭了?以前都没有这样哭过啊。
他不敢想老师是不是在躲着他,不给使馆的同僚们寄信,是不是也有因为他在东洋的因素在呢?使馆的同事们会不会也知道他的下落,只是被什么人交代过不能对他透露讯息呢?
毕竟当年他走得太猝不及防了——明明都说好了的。
阴差阳错至此,不可能不让他胡思乱想。
也对。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优点……能让那个人长久驻足吧。
他是被关在笼子里,脚上系着链子的。他是供人观赏的傀儡家主。人天生就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他出身不好,学业稀松,更何况他对那些庶务又一窍不通。他有的时候甚至对自己的无能充满厌恶,觉得自己对不起姐姐——他当年如果不说那句话就好了。
他现在后悔了,可是已经快十年了。一切都追悔莫及了。是不是他从头到尾,走的都是错路?
可学校里的老师们也好,生母和生父也好,姐姐也好,甚至高文也好——他们对他说的话,他都听了。
为什么明明都听话了,一切还是变成了最坏的模样呢?
算了,算了。
他其实本来就不该再奢求什么的。他本该过得比现在还要苦,如果按照他人生原来的轨迹,那他现在只是码头上的一个脚夫,说不定哪天晚上喝醉了摔下码头,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现在多好,遍身绮罗,光鲜亮丽。虽然为此,他要做漫长久远,持续一生的苦役。
这或许就是人生的本来面目:无论哪一条路,都遍布荆棘。
家主继承仪式的前夜,藤丸立香在屋里清点东西。他要从这个房间搬到父亲生前的房间里去了。
一切其实本来被女仆们整理得差不多了,他清点东西只是一时兴起。
可在整理衣服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件精致的和服。他不禁伸手去摸那丝绸上的精美刺绣……这件衣服他只穿过一次,却让他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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