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知道，这一别，今后是再也不能相见了，从此母女陌路前行。
这一天傍晚，江韫之送母亲到码头去。码头的人已经很少了，望过去一片光秃秃的残败景象，大风刮着，是渗骨的凉。
她的母亲上了船，单薄的身影站在船尾，对着她微笑。她望着船渐行渐远，驶过的地方河水翻腾着冒出了泡沫，接着消散，恢复平静。
远处天边的冬日残阳如血染一般出现在船上女子的身后，余晖将云彩肆染得耀眼。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茶色的衣物在风中扑腾。
直到船走得很远，江韫之也依然能看见，她的母亲还在注视着她。
一九一七年的欧洲大陆沉浸在喧嚣可怖的战火里。江韫之没有找到那个叫黎蔓秋的女人，自然也找不到江玉之。她躲在一个人口极少的小镇里，那儿的房子白墙红瓦，道路十分宽广。在此之前，她只会日常交流的英语，日后她在为人热情的房东和邻居那里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法语。
这一年，军队死伤惨重，在浓烈黑灰的硝烟里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屠杀的意义和生的希望。士兵从战争前线退了下来，整个法国陷入了更加沉重的恐慌。很快，这场兵变就被解决了，屠杀继续，战争继续。子弹与炮弹在欧洲大陆上掺混着肉体与血液无止境地沸腾，更多的妇女穿上了丧服，悲恸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洒在这片已经备受摧残的土地上，却无论如何也灌溉不出新的生命。
江韫之在这种近乎绝望的沉闷的氛围里平静拮据地生活，默默地牵挂着江玉之。战争总会结束的，她们应该都能捱到和平的时候。事实如此，一直到一九一八年十一月份，这场规模史无前例的浩大战争终于结束，法国苟延残喘地胜利了。
在圣诞节过后，江韫之离开了小镇，开始了在法国境内的孤旅。她希望自己能在某一个地方，某一条街道里，遇见她的妹妹。
一九二〇年年初，她在佩皮尼昂认识了拜尔德·法兰杰斯，一个刚从西班牙离开路过法国的商人。他很年轻，浅浅的金色短发配上一双翡翠般的绿眸，身材高大挺拔。谈笑风生中他所流露出来的性感声线和儒雅的幽默令江韫之及其身边的女性友人都对他有了好感。
江韫之不会想到的是她从此就进了一个圈套。
拜尔德·法兰杰斯在得知她无所事事后就说要聘请她，虽然她也想赚点钱，免得坐吃山空，但她发现自己除了做衣服，缝缝补补以外什幺都不会，她便想婉拒了他。拜尔德只是淡淡地笑着，提醒她说：“你会汉语。”在看见她疑惑地点了头后他又说：“我的妻子对于你的国家很感兴趣，一个遥远神秘的古国，她很想学习这一门语言。”
他有妻子了，江韫之顿时了然于心。她莞尔，“可是，我的英语不太好，交流的话恐怕有点难度。”
“我的妻子是法国人，你完全可以用法语跟她交流。”
如此，江韫之深思熟虑过后，决定暂且放弃寻找江玉之的路途，在与拜尔德约定的一月底独自踏上了前往美国的客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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