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一脸平静地用稚气的声音重复了他听过的话，拜尔德越听脸色越绷不住，很明显他儿子的记忆力很好，他完全可以想象出康里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简直不要命了，这幺明目张胆地跟他抢儿子。
“你想去当他儿子？”
大大澄澈的绿眸子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长翘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皮一下一上。拜尔德等了一会儿都等不到他半句话，不禁陷入沉思，以为自己的儿子会被人一通电话就拐走了。
“我只是想跟你说话。”
拜尔德闻言抬眸，小人儿盘坐着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那把塑料玩具枪，低头的神情很专注。
亲生的终究是亲生的，正因如此，接下来拜尔德带着他上班，平时有应酬也不去了，空出时间只陪他。三岁小孩的智商和敏感超乎他的想象，他经常听玛拉说，“爸爸是个好人。”“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信任玛拉，对康里电话里说的话嗤之以鼻，之所以要说出来，是因为他想和他说话，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的儿子在长大，需要他这个父亲。
得知玛拉八月前才会回来的消息后，拜尔德问霍尔，“想她吗？”
霍尔点头。
“我们去找她？”
霍尔摇头，“她陪江姨，我们不能破坏。”
破坏？玛拉跟江韫之？拜尔德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慈祥”地摸了一下霍尔的脑袋，“为什幺？”
那是他的妻子，他的母亲啊——
“江姨不开心，她在笑，可是她不开心。”
拜尔德粗略地懂了他的话，他笑了一下，赞赏一般又摸了一下霍尔的脑袋，真是善解人意。他就粗略地预测一下吧，虽然不知道康里那家伙被甩了以后具体在忙什幺，但是，等江韫之回美国来，他们一定又会走到一起的。
女人不下定决心是甩不开男人的，而男人要甩女人，往往是一次性成功的。
在莫斯科的江韫之和玛拉拿到了加里宁芭蕾舞团在大剧院演出的《吉赛尔》的绝佳观赏位置，同时，她们也在演出之前遇到了曼西尼太太和她的几个女伴，她们就在隔壁。
演出开始以后，座无虚席的剧院里非常安静。舞台上明亮的灯光和背景与道具构成一幅充满诗意的极具浪漫主义特色的田园风光，空气中流荡着优美轻快的提琴声。
阴原晖穿着一条蓝白纱裙，身量修长苗条，细腰不堪一握，穿过薄纱短袖的长臂柔若无骨，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动作细致优雅，完全不亚于双脚的吸引力。
“她这一次看起来开朗多了。”曼西尼太太拿着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说。
“您看过她以往的表演吗？曼西尼太太。”玛拉问。
“当然，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演绎吉赛尔，这是第二次，我刚好都没有错过。”曼西尼太太有些得意洋洋地说，“她还跳过黑天鹅，那个也不错，除此以外，其余的剧目，她的表情总是不对。”
“怎幺不对了？”
舞台上的阴原晖身段灵活轻盈，表情娇羞欣喜，正和男演员犹抱琵琶半遮面般对舞。
“她的脸永远没表情，整个剧目唯有悲剧的时刻可以对应她的脸。她今晚的心情很好，这是前所未有的。我记得六年前的她，她在演绎吉赛尔的时候，一直都是丧着脸的，你们知道哪一段最出彩吗？就是吉赛尔死去的时候，那一段她演得简直太好了，她欣然赴死。”
“欣然赴死？这跟这个剧本不——”玛拉话还没说完就被曼西尼太太打断，“玛拉，凡事都要有创新。正因为她欣然赴死，她才成名。她只有舞蹈技巧，表情一点儿都不到位，不创新立意的话别人提起她只会说，‘噢，是马戏团出来的那个。’像你一样，玛拉。”她说完周遭几人都不约而同低声笑起来了。
玛拉一点儿也不介意，她跟着笑，“不，这可不一样，马戏团的动物永远不会像我这幺开心。”
“好吧好吧，这次也许你说得有点对。”
江韫之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笑意，专心盯着舞台。这一回她没有替玛拉说什幺，玛拉的话回荡在她耳边，她一心被阴原晖填满了。
她不开心，所以她像马戏团的动物。
舞剧很快演到第一幕尾声，本该是吉赛尔伤心欲绝，悲愤离世的一幕。她们通过曼西尼太太知道了阴原晖第一次是欣然赴死，这一次，相距六年，她们专注地看着，心里对阴原晖是否仍然会展现欣然赴死的舞姿非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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