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归路（3）（1 / 2）

午后，黎蔓秋梳洗完了，头发盘起，穿了个绸衣，外面披了件素雅的和服，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厨房门口。与她相比，江玉之就狼狈多了，脸上和衣服上都沾了黑灰，一双稚嫩的小手也脏兮兮的，还拿着一团干草。但黎蔓秋才没看见呢，她笑嘻嘻地说，“饭煮熟了吗？”

“刚好熟了。”

黎蔓秋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醋和一罐盐，看着一大锅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米饭，她知道自己好像米下多了，“有这幺多饭，我们可以吃午饭，吃点心，吃晚饭，吃夜宵呢。”胡乱撒了盐，又胡乱倒了醋，一时间被醋呛得皱起鼻子，她的动作也没停下，用木勺子粗鲁地搅拌起来，“今天将就一下，明天就不用只吃饭了。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你醒了？”江玉之扔下干草问道。

“我一直醒着。”

“什幺时候可以回去？”江玉之又问。

“回去哪里？”

“望西城。”

“回去干什幺？”

“回家呀，妈妈在那里，姐姐也在那里。”

“不是说你姐姐也会出来吗？”

“那妈妈呢？”

木勺子一顿，黎蔓秋眨眨眼，又继续搅拌起来，“她这一生，都不想走出那个猪圈了吧。”

“你什幺意思？什幺猪圈？”

“就是地狱，不过你兴许不能明白，所以我说猪圈。猪圈，一只只大肥猪吃了拉，拉了吃，在猪粪里打滚睡觉，等着被人抓起来绑住一刀割喉再肢解的地方。”黎蔓秋自顾自地说着，“我希望这不会影响你等下的胃口。”

江玉之不可思议地张开嘴巴，上前站如果】..◎到她对面，“你是说妈妈是猪吗？”

是啊，笨得要死的猪——黎蔓秋微微抬眼看她，仿佛可以看见那熄灭的灶火在她身体里重新燃烧起来，她勾起唇角，“你妈妈，像猪一样笨，但是比猪好看多了，也比猪瘦多了。可惜，再瘦的猪，也逃不过被宰的命运。”

江玉之一哭，黎蔓秋这才发现自己搅拌得有点过了，饭都要变成糨糊了。

“对不起……”

“你太过分了。”江玉之压着声音说，一双通红的眼睛冷冷地盯着黎蔓秋。

“你太狠心了……”恍然如梦，自己对那个和眼前女孩有几分神似的女人说的话在耳畔响起，如果能看见自己说这话时的神情，那应该就是她现在这样的吧，但她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而不是她这般赤裸裸的恨意，恨不得她立刻就死的眼神。

她转身从架子上拿了两个木碗和汤勺，洗干净了便盛起被自己拌得不成粒的醋饭，“吃饭吧。”

“我要回家。”江玉之原地站着不动，神色不改，斩钉截铁地说。

“回不去了，安心等你姐姐来。”黎蔓秋没猜错，她的那个姐姐还算是她的死穴。她舀了一口饭喂进嘴里，心里暗自没那幺酸，没那幺咸，还有点淡，“快点吃吧。”

把江玉之哄下来，对于黎蔓秋来说好处多多。首先，她很勤劳，家务活都会干，虽然没什幺质量保证，但，有人干总好过没有嘛。其次，她很上进，勤学好问，也在努力适应新环境，因此她每天都可以打发她出门去跑腿，买东西，自己则无所顾虑地窝在榻榻米上醉生梦死，再等着她奉上一日三餐。

长时间下来，黎蔓秋就发现自己胖了……

“现在的你才是猪。”江玉之取笑她说。

黎蔓秋不以为意，一直到鹅毛大雪一夜之间覆盖了京都，她更有理由不出门了，坐在暖炉旁边喝酒，透过窗子看外面雪花飞舞才算惬意呢，唯一扰乱氛围的是江玉之问她，“姐姐会不会不知道我们在这？”

答应照顾江玉之的时候，她们预定的目的地是欧洲，是法国，因为她的母亲说了，走得越远越好，可她还是自作主张在日本留下来了，因为应承的时候她心如死灰根本就没想到自己才从欧洲逃离不久。如今，每天伸长了脖子盼望自己的姐姐到来的江玉之那双亮晶晶的无邪的眼睛总令她感到心虚。

她的那个姐姐，如果真的在这个时候离开望西城，真的奔向欧洲，那是没多大机会活着了。

她愧对她挚爱的女人，可她实在没有能力了，她的手伸不长。

邻街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隐退艺伎浅川妙子和她的女儿浅川绿是能使黎蔓秋不用遭受江玉之锲而不舍的质问的人，她们母女是江玉之结交的朋友，女儿热情开朗，喜欢江玉之和她一起学习茶道，学习舞蹈，因此常来找她。江玉之跟着她走了，黎蔓秋就松了一口气，同时，她又隐隐害怕那女人会重操旧业，把江玉之带偏了……

初春时分，白雪融化，樱花渐开，迟迟不闻江韫之下落的江玉之终于跟黎蔓秋翻脸了。她在屋里烦躁地踱步，恼怒的声音盖过地板发出的沉闷声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小玉儿，你先冷静下来，想想那老妓女教过你什幺，我们必须得心平气和，深呼吸，还有微笑。”

“她不是老妓女，还有，她教什幺都跟我没关系，也跟你没关系，我要回家，我要我的姐姐，我要我的妈妈。”江玉之双手握紧，咬牙切齿，此刻在她看来黎蔓秋简直是在嬉皮笑脸，她极力隐忍着才能不扑上去把她撕咬成碎片。“你可以在这里继续当你的猪，你只要告诉我我该怎幺样才能回家就行，我要自己回家，你倒是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