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2）

瑞安二十一年端阳，我把命给了尽渊，我为他做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心里反反复复念着这个，我想不明白这是指什幺？

瑞安二十一年端阳，那是我在东宫最后的日子。就在那一年端阳节前后京城爆发疠气，感染者首先疼痛、发热、严重腹泻，跟着出现血泡和水肿，医药不进而死。皇城一时病倒无数，人人谈虎色变，好几处封宫。我也在那时出现病症，被紧急送回家去。

我一点也想不起那年的端阳节。病重那段日子的记忆也非常模糊了。

我只记得难受，非常的难受。意识徘徊在生死交界，热度退不下去，呕吐和排泄物像泥汤一样从身体里流出来，褥单刚换过又被弄脏几乎没有干净，我觉得自己整个是条腐烂在温床的鱼。

我受不了那种将死未死的感觉，我更受不了那种孤独。我记得自己在病痛中大声恸哭，可我亲爱的人没有一个来看我。我被隔离在棋帆居，有那幺一时，我生不如死。

后来的记忆比较清楚，是寻远影来了。他陪着我慢慢好起来，跟他的一幕幕，我都记得。

瑞安二十一年，我把命给了尽渊，我为他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独独想不起这个。

我想不起自己能为他做什幺。用我的命？

莫非，那场瘟疫是尽渊……？

不。这太牵强了。

当时宫中已经没有了可以与他一争高下的人。疫病来势如山，何况并不只在宫中。我病倒能让他怎样？

那场病让我远离宫廷，而对他，如果玄渊没有死去，我并不会把这件事想得复杂。

我用命做了一件对尽渊很重要的事？

什幺事？到底是什幺？

我倒在床榻，我头痛欲裂，我讨厌这种感觉。我恍惚觉得某个答案就在嘴边，可偏偏喊不出来。那些尘封的过去在脑海里“哗啦”一下冲碎，走马灯似的来去闪现。

我是在瑞安十五年入宫成为太子伴读。我从小认识尽渊，可我并不是他的第一个伴读。

最早陪伴尽渊的人叫李长，那是个又瘦又苍白，走不了几步路就扶墙捧心喘大气的弱质少年。

李长先天不足身体很不好，但李长是比寻远影更富盛名，天资绝代的一个神童。他绝顶聪颖，七岁能以《大学》反考夫子，写得一笔簪花小楷，漂亮得叫人仰天兴叹。

他比尽渊大许多，十三岁入宫陪太子启蒙，弱冠不到就去世。从前许多人说，尽渊性格里最隐忍坚韧的一面是受他影响。他也是我父亲心中最为欣赏的学生。

我是接替李长成为太子伴读的。在他去世一年之后。我不了解他，我很讨厌他。我讨厌别人总是拿我比他，我讨厌他阴魂不散。但我时常想，如果李长能够如他的名字一样长寿，或许就没有后来那场宫天之乱。

我是不如李长的。

尽渊的母亲恭仁太后是太皇太后族女，为人性柔又体弱多病，跟先帝并没有深笃的感情。到尽渊出生，先帝已经有了五个儿子。

尽渊虽照祖制立为太子，除他之外，宫中势力强大的皇子还有三名，泰王元渊，秦王睿渊，和与太子同年出生的燕王兴渊。

元渊是德妃所生，诸皇子中年纪最大，也最早封王涉入朝野，长袖善舞，门下聚集了众多新锐。

睿渊的生母是先帝最宠爱的月贵妃，母亲技压群芳后宫实权比皇后还要大，儿子自然尊贵，圣宠优渥，自成一派。

兴渊之母是关氏嫡女、关天鹏的亲妹妹，背后有半个帝国的兵马作后盾，兴渊在宫中的地位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