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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畏寒的甄杰明闷骚的穿了件烟灰和土褐交杂细织的单排扣毛呢大衣。为了不显臃肿，里面穿的是秋季偶尔会穿的偏轻薄贴身的深藏蓝的西装外套和内搭马甲。由于最近甄杰明常常蜗居在家，他来来回回弄了三次才将深色暗纹的领带打出漂亮的三个“酒窝”。

将自己梳理稳妥，甄杰明先去老地方同他那些偶尔联系的西装爱好者们小聚。最近大家似乎过得都不是很好。从来不谈私事的王旭初满脸愁容的一边用小勺往口中送蛋糕，一边期期艾艾的猜疑着自己妻子近期似乎有出轨迹象。甄杰明皮笑肉不笑的表示他如果是孟家小女儿，恐怕从结婚的第一天就会出轨。

见多年志趣相投的老友大吐苦水，曾梓书也按捺不住提起自己最近的烦心事。他抬起头，望了望甄杰明，又看了看王旭初，压低嗓音说：“我昨天去做了检测。”

“什幺检测，哪啊？”甄杰明保持着妥帖的笑，嘴角上弯的弧度仿佛经过精密的计算。

“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曾梓书深吸一口气，又说，“我最近因为这件事简直快喘不过气了。”

甄杰明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杯子移到距曾梓书更远的地方，身体微微后倾，他说：“我觉得结果出来之前，我们暂时不需要聚会了。”

“你的意思是……你去查了艾……艾滋？”王旭初震惊的张大嘴，说到“艾滋”两字时，他竭力用夸张口型表达而出。

“我前一段时间，因为赞助人撤资，我的画展又办得不算成功。放纵了自己一阵子，不小心上了个鸭子，还没带套。”曾梓书说完，仿佛如释重负，又接着说，“我没有固定的性伴侣，找男公关也不算是错。错就错在我精虫上脑，没有安全的进行。杰明，你这是什幺表情……你控制一下不要让你的嫌弃流露出来好吗？”

王旭初和曾梓书倾诉完最近的心酸悲苦之后，一致看着甄杰明，仿佛期待甄杰明能娓娓道出一些令他们心灵平衡些的坏消息。

保持着冷淡微笑的甄杰明叠起腿，食指交叉放在桌沿，问：“都望着我干嘛？我的性伴侣不是高危人群，我们最近还算亲密。嗯，他也没有身体和精神出轨迹象。”但是这一切其实都是表象。

曾梓书有些失望，盯着甄杰明细瘦的指尖，说：“你还有了性伴侣？什幺时候的事？我们认识这幺久了，当初追你的时候，你可是拿捏着悲情强调和我讲你死活忘不了你那个从小喜欢到大的初恋。好歹我排队得早，但是怎幺没轮到我啊。”

王旭初一口苦咖啡喷了出来，险些溅到曾梓书身上，他忍不住大声说：“你还追过杰明？”

甄杰明看了看表，这才发现已经过了可以正点到达礼堂的出发时间。于是缓缓如果】..站起身，凉冰冰的丢下一句：“你可以好好问问他当时是怎幺被我从车里踢出去的。”接着他走出去，将音乐隔绝在门内。

被司机送到礼堂入口处的时候已经晚了将近五分钟，刚下车就感受到冬季刺骨凉意的甄杰明禁不住缩了缩脖子，但这惧寒的反射性动作持续了不足五秒，接着他就装出丝毫不畏严寒的模样挺直了身体。

弘毅中学的礼堂前几年翻修过，外表仍旧保留带有书香味的古旧，但内部则是一派簇新。甄杰明踩着礼堂的厚地毯走到前排，在贴着自己名字的座位处悄然坐下。他带着礼貌又歉意的笑容，对着旁边曾有几面之缘的校X委书记说：“对不起，公司临时有事耽搁了。”

李宁夏正好讲到他和亡妻年轻时候艰辛创业的酸甜苦辣，提及他和他妻子曾经的恩爱时刻，李宁夏露出讨喜又容易让人联想到铁汉柔情的笑容，眼睛似是不经意的瞟向甄杰明。等甄杰明瞪视他的时候，李宁夏又极其自然的收回眼神。

由于这个奖学金的项目莫名得到了一些学校股东的重视，不敢擅自轻视的校方连忙请了一些家长来参与。在座的家长们也已经步入中年，年轻时大都有着类似李宁夏那种夫妻同甘共苦的经历，因此多少会受到些触动。

甄杰明百无聊赖的听着，眼睛却紧紧锁住李宁夏的脸。这张脸和自己如今只能依靠记忆拼凑的那个人的面孔是何其相似，但是眉宇间的神态却截然不同。如果自己甘愿为他做人生的垫脚石，是不是他也能有这种意气风发的神采？如果自己当初向那个人伸出一只援手，是不是能够将他拖出泥潭？如果自己不那幺享受地位差带来的践踏对方的快感，离开他，是不是他就不会死？

李宁夏正压低嗓音用沉缓的语调诉说着妻女车祸死亡的事件。大概因为他的语调不如方才昂扬，甄杰明被这声音从深思中拖回来，他见刚刚脱稿却说得与草稿分毫不差的李宁夏此刻却时不时的低头读着稿纸。

李宁夏的表情虽然表露出伤感，但与老李相处了八九个月的甄杰明却读出了几丝难以察觉的敷衍。而似乎是想要克制情绪而语速低缓的李宁夏在陈述自己“伤疤”时，仍旧不忘把“如果我女儿能够活到现在，也许也会是弘毅中学的一份子”巧妙的插入讲话中。

当听到李宁夏拎出几年前的因罪入狱的经历时，甄杰明放松身体轻轻靠着舒适的椅背，嘴角扩起一抹赞赏的笑意。这才是李宁夏这次讲话最大的目的，在他那些黑色历史被人挖掘出之前，他主动将其一一陈列出来。既可以省去将来为了遮掩而不停撒谎圆谎的麻烦，也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最大的宽容。而李宁夏选择了一个最投机取巧的温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