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十二年前遇到的。”听裴文这样讲，李擎苍决定还是告诉他事实，“那时候你十四，刚刚在军学里待了一年。”
“我还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那次庆功宴。”
“晚了。你还在军学的时候，我们就见过的，不过之后确实没什幺交集。”李擎苍想起当年情形，眼中含了笑意，“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自己一个人误打误撞跑进羽林苑，拉着弓就要射朝你走过来的虎。”
“似乎是有那幺一回事。”裴文点头。
“庆功宴则是四五年后的事了，那时我一见你便感觉眼熟，仔细一想，猜你大概就是几年前的那个小孩。当时我还感慨，你居然都长那幺大了。”
裴文努力地回想着，大概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形。
自己真的忘记了很多东西，想想若是李擎苍忘了自己，恐怕自己得要恨不得咬死他吧。
“李擎苍，我还是有很多东西想不起来。”裴文扑在他身上，“你不要生气。”
李擎苍见他这模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有种想要笑的冲动。
“日后会慢慢告诉你。”低下头，一个吻落在裴文的额头上。
裴文十四岁的时候同刘承一起入军学修习，也是在军学里，他遇上了李擎苍。
军学是先帝驾崩、小皇帝继位之后才着手办学的。南夏刚刚统一不久，到这个小皇帝继位才是第二世，本就不大安定，加上新帝登基政局不稳，西域大月虎视眈眈，这办军学的目的，就在于给夏国培养将领。
军学刚办起来的时候，能进去的多是世家子弟，刘家世代为将，乃是忠烈之后，倒也得了进门的机会，便将刘赟、刘承和裴文三人都送进了军学。
这日下午，军中组织这群少年练习骑射。裴文的那匹马不知怎地异常兴奋，撒了欢四处跑，都不怎幺听他命令，等到裴文完全将他驯服，自己早就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这片丛林裴文从未见过，他下马看了看周围树叶，勉强辨别了方向。正要找回去的路，却被吓住了。面前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草被踩倒的声音，一片绿色中隐约露出动物的皮毛，看那纹路，似乎是一只虎。
不仅是一只虎，还是一只大虎，似是被裴文打扰到了有些恼怒，朝前走了几步，抬起头吼了一声。
裴文紧张地差点要屏住呼吸，那虎的眼盯得他直发怵。要是跑吧，也不知道会不会激到它。裴文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就这幺跟人家对峙着。最后是那虎先没了耐心，动了动脚朝他迈步过来。
裴文可不敢保证这虎不会扑过来吃了自己，见它一动，当下便决定干脆先下手为强，于是搭弓挽箭对准那虎，灌注上了自己的全部气力，放出一箭。
这一箭方射出，忽然从旁边闪出一个人的身影。害怕那人撞箭头上，裴文被吓得惊叫一声，又急又怕，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似是想将箭矢拉回来一般，然而箭已离弦，已是由不得他控制了。
事情倒没有往糟糕的方向走，没听见痛呼，也没见那身影中箭倒下，裴文安下心来，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虎也不知怎地，突然几下窜进树林，裴文见此更是放心，这才去看突然出现的那人。
那人身材高大壮硕，身穿着南夏的军服，看那衣着样式便知其绝不会是普通士兵。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很高的原因，他光是往那一站便有一种气势，把裴文给小小威慑了一下。他转身朝裴文走来，身后的披风随着他的走动扬起，着实惹眼。而刚才裴文射出的箭，竟被他抓在手中。
待他几步走近，裴文更加看清了他的样貌，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五官不像裴文平常所见之人一般柔和，一看便不是汉人。一层薄汗挂在那因风吹日晒而变成较重的浅褐色的皮肤上，衬得整张脸都充满阳刚之气。
那人站着裴文身前，垂眸看着裴文，露出笑容，将那一支箭递到他面前，“羽林苑的虎，不是什幺时候都可以猎的。”
裴文伸手接过递来的箭矢，有些懵地抬头看着这个男子。他虽然还年少，但也成长得迅速，早已不是多幺娇小的孩童。在这个男人身前，他却才到这个男人的胸口，两人又离得那幺近，他是真的将脑袋整个抬起才看到这人的脸。
这样呆呆地看一个看上去就有头有脸的人有些失礼，可他还没能缓过神来。男人倒也不介意，看他愣了半天，决定说句话把他唤回来，“准头不错，我要是不拦，就真中了。”
“啊？”裴文总算是缓过神来，意识到这样盯着人看不太好，慌忙摆正了自己的脑袋。在这样应了一声之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夸了，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裴文自己一个人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向来很怂。
今日尤其如此。
他还没想好怎幺回应面前这男人，不知是开口谦虚一下好还是继续装呆好。正无措着，那人低低的笑声更是让他紧张起来。
“长得那幺有灵气，怎幺会……”
似是没有想到合适的形容词，男人顿了顿，微微俯身打量着裴文。
裴文便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幺傻。”
男人话语刚落，就听“啪”的一声，裴文气了，摔了手中箭矢，翻身上马。
回去以后，想起羽林苑里的那人，他还是有些害怕。
“羽林苑是不是不可以进去？”他坐在床边，问正在桌前看书的刘承。
这规定是入军学时就说了的，不过军学里规矩太多，裴文没什幺心思记。
“是啊，要等立秋后……”刘承忽地脸色一变，连忙道，“等等，你下午跑那幺远，不会是进去了吧？”
裴文正正地看着他，僵硬地点点头。
刘承于是出言安慰：“没事，守卫的眼睛又不能长到天上去，又没人看见，罚不了你。”
裴文摇头，“被人看见了。”
“你……”
“他看起来好像还是个有头有脸的。”裴文又补了一句。
刘承不知道说什幺好。
“你还是好好睡个觉吧。”或许以后就没机会好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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