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后世钦羡【大结局】 (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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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无路可走。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发落下,几乎模糊了他前进的视线,触目可见的全是白花花的墙壁,小腹中的绞痛已渐渐变为坠痛,脚步再也挪不动的跌跪下来,只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却抓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梗着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时值隆冬,他却只着单衣,又缩成一团跌坐在冰冷的墙角下,没一会就冻得没了知觉,连小腹中那翻搅不停的剧烈疼痛都淡了,眼前的红瓦白墙在他眼中渐渐浸上黑暗,手指颤抖着想要抓紧自己的衣角,却怎么都用不上力了。

叶旭终于找到自御书房离开的人时,第一眼就瞧见那人在深冬中只着一身单衣,脸色惨白双眸紧闭,近乎毫无声息的靠在墙角里,脚边的青石板上划过一道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痕,只觉得心口骤然一痛,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剩下的全然是说不出的恐惧。

“冰儿!”

身子渐渐暖了过来,昏迷中的人吃力的咽下苦涩药汁,耳边又是这样声声的呼唤,无力的挣扎了许久后,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终于缓缓张开,在看清将自己抱在怀中的人时,眸子深处涌起深深哀痛和疲倦,却还是不顾自己身上的痛楚,朝着他伸出手来,喃喃着唤。

“陛下……”

或许是上天的惩罚。

惩罚他的贪心。

誰让他没入冷宫,之后得了恩宠还不够,竟想要握住……这个人的心呢?

如今的苦痛,是他活该受。

挣扎在清醒和迷糊中,他紧紧的缩在那人怀中,无力的手指想要反握那人的手,却终究只能软软的垂下,叶旭看着他刚刚苏醒,用夹杂着深爱和痛楚的目光哀哀看着自己,只觉得心口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将那人抱得愈来愈紧,直到瞧见那人复又昏了过去,顿时慌了神色

,还没等开口时,一直在边上诊治的老太医却脸色大变,抖如筛糠的惊叫道。

“陛下,不好了!娘娘的脉息太弱,连带着小皇子的脉息也弱了,若是这样下去娘娘再不醒,不光腹中的龙子保不住,连娘娘自己也会危险!”

听到这话,叶旭手指一抖,低头看着怀中生死不知的人,想到在御花园的墙角下发现他的情形,顿时痛的无法自抑,瞬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本是提前准备了那套皇后礼服,希望那人听到封后的消息,再换上华服之后能够开心一些,可谁知等到自己批完奏折回到御书房,却没有见到自己想要看见的那个人,反倒瞧见了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皇后礼服上,端正摆放着的一卷画轴。

他很清楚那画轴上画的是谁。

其实前几日的时候,他瞧见江冰时不时的走神,又隐约猜到了是因为去见过瑶妃的缘故,又听了暗卫呈报的那一日两人之间的对话,他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才特意让人将江冰引到御书房去,准备和他说清楚画中人的事,却没想到江冰当真自己将那画匣私自打开了一

那十二幅美人图,是他当初还未登上帝位时,一笔一笔亲手绘成的。

当年他无缘那人,待那人离开之后却忍不住想念,还好自己极擅丹青,为了思念绘出这十二幅美人图,是昔年他尘封的记忆。

但瑶妃被囚禁的缘故,虽和他偶然发现了这些画卷脱不了关系,可最重要的……

他清清楚楚,是为了他怀中之人。

初次见江冰时,并非是在那阴暗的储秀宫中,而是在先皇诞辰时的宫门口。

他曾为了江冰长得相似那人而心念浮动,也曾为了江冰口出与那人不同而心头厌倦,可当他在那年桃花缤纷细雨绵绵落下的时节,看到那人怯怯中掩饰不住关心的神情,和那双蕴满柔和平静的眼睛,他渐渐也变得安然自在起来。

是因为遇见了那个在桃林中,什么都不问就为自己撑起纸伞的人,他才终于能从那个影子中走出来,握住另外一个人的手。

被他用尽气力这么抱着,他怀中的人片刻之后,终于再度缓缓苏醒,目光已然没了焦点,声音越来越弱,却小心翼翼的勾起了薄唇,好一会才瞧见近在咫尺的他:“陛下……”

看着那个熟悉的微笑,叶旭晈了晈牙,强忍着不让自己眼底的雾气落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指,低声哽咽道:“冰儿,朕在这里……是朕不好,朕不该让你去见瑶妃,不应该让你听他胡言乱语,朕该先告诉你……”

江冰听了他的话,唇角的笑容大了些,却显得更虚幻了,吃力的凑近了他耳边,喃喃着道:“陛下…其实臣…臣不曾……怪过他,只怪……只怪太晚……没有在堂兄……之前,遇见陛下……”

“不要说了!”叶旭摇了摇头,贴紧了他冰冷的脸颊,话语中带了几分懊悔和伤痛,听起来却像是恳求,“冰儿,你会安然无恙的,不是你不好,是朕不好,若朕先对你说出一切,你也不会……”

“臣不如……堂兄……却不甘心……”江冰不等他将话说完,唇角的弧线就骤然落了下来,目光再度失去焦点,仿佛没有瞧见近在咫尺的人,面上的神色却渐渐归于死寂,“可臣……是真心……喜欢陛下……”

“……冰儿……冰儿!”

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愈来愈弱,即使是太医不说叶旭也知道不好,叶旭颓然闭上眸子,话语中全是吐不出来的怨和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信朕一次!你宁可相信那几幅美人图,相信被囚禁的瑶妃,却不肯信朕么!以前的朕的确曾注目那个人,你也确然也不如那人耀眼,可朕……朕喜欢的人,早已不是他!”

一滴滴温热的水落在脸颊上,江冰的眼皮动了动,却没能再度睁开眼睛去看。

那是……泪么?

模糊之间,那人的声音带了几分他从未听过的,抑或是难以释然的伤痛,更像是深浓的歉疚和不舍。

是……为我么?

那个人……在为我落泪?

同样在那一刻,耳边响起了那人仿佛带着哽咽的低吼,而他本以为早已死了的心,突然再度剧烈搏动起来。

“江冰!若你死了,朕绝不会原谅你!也……绝不会再爱你!”

臣知道,臣知道了……

听到这话,他终于用尽气力勾起一点微笑,任由自己眼角处的那滴泪落下,缓缓沉入最深的黑暗中。

三年眨眼便过,皇宫内仍旧一片安然,又是个桃花盛开的初春。

春日细雨如飞,渺渺如雾迷蒙。

一身双侍服的寒儿被前面迈着小短腿的小人拉着,没几步就跑到了御书房门前,结果一个没拉住,寒儿就觉得手上一松,身着浅金色绣金小袍戴着八宝冠,看着只有三岁大的小男孩就停在了不远处御书房的大门前。

瞧见大门居然是关着的,站在门口的小人撅了撅嘴很是不满意,也不跟后头瞧着他紧张万分的寒儿和几个宫女打招呼,就翻滚着小身子撞了进去,吓得站在门边上的老太监头上都冒了冷汗时,那张婴儿肥的小脸上却掠过一丝狡黠,刚翻滚着进了门就嚷嚷着叫道。

“父皇,父皇!”

“卓儿?”屋内桌案后的人听到声响,俊朗的眉眼间多了几分讶然,放下手中奏章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进来,走的还挺稳的小人,唇角勾起一丝笑,对着小人招了招手,“到父皇这里来。”

“父皇!”小人一瞧见桌案后的人对自己招手,眼神亮晶晶的走了过去抱住叶旭的腿,奶声奶气的喊,“父皇,不要看了!陪儿臣找父后!”

叶旭感觉到一个暖呼呼的小身子先是抱紧了自己的腿,又拽着自己的龙袍摇来摇去,一时间也写不下去了,放下笔将小人拽到自己怀里,沉下声音指了指门外:“父皇还有奏折未曾批完,不要胡闹,让寒儿带你去找皇后。”

小孩扁了扁嘴,不乐意的在他龙袍上蹭啊蹭:“父皇,陪儿臣!找父后!”

“才三岁就这样粘人,你这孩子,一点皇子模样都没有。”叶旭被他在怀中磨了半晌,本

来要在奏折上写的朱批也忘了,脸黑了一层也没能吓到眼神亮晶晶的小人,最后还是抱起了怀中闹腾不止的小皇子,缓步迈出了御书房,看向门外低身行礼的双子,问道。

“皇后呢?”

“回稟陛下,娘娘一早回了玉桃宫赏花,到现下还未回来。”

闻言,刚将怀中的小人放下,任由他拽着自己手指的年轻皇帝微微眯了眯眼,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喃喃道:“玉桃宫……”

此时的玉桃宫后苑中,正是一片碧桃盛放花瓣纷飞草木迷离,雨丝靡靡雾气微薄之景。

“父后!”

一瞧见花枝掩映下的身影,被拉着的小皇子就兴奋起来,抬头望了望站在一旁的父皇,得到了允许的眼神后立刻连走带跑的奔了进去,也不顾没有人撑伞发丝上占了雨滴,就扑到了花树中站着的人影身上。

被他抱住的人转过身来,声音温柔中带着无奈:“卓儿,你又淘气了。”

小皇子摇了摇脑袋,死不承认他刚才打断父皇批改奏折的事,一味扭啊扭啊的撒娇:“卓儿不是淘气!父皇是卓儿叫来的!”

眼看着渐渐走近未曾打伞,却已然神态自然带着微笑低身从他脚边抱起孩子的叶旭,耳边又是那奶声奶气的辩解,江冰再怎么无奈,都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回手将自己头上的纸伞盖在父子俩头上,抬手先后拨了拨两人润湿的鬓发,目光从孩子身上转到抱着孩子的人身上,琉璃色的眸子里带着更深的温柔。

三年前的那一次事情过后,他身子才好了不久,那些画卷就被叶旭亲手投入火中,只有一幅被他听到消息,私自请求他留了下来。

便是他当年见过,倚在廊柱边微笑,如诗如仙的那一张。

即使终究比不过那样的人,更不如那人有潇洒姿态,又如何?

他已然握住了身畔人的手。

江冰含笑看了他们一会,伸手接过眼睛睁得大大的小皇子,顺手就将手中的纸伞递了过去,神态自然面容上却带着狡黠:“既然陛下来了,臣要陪着卓儿玩耍,陛下就先撑着伞罢。”

叶旭看了一眼他手上那把伞,发现这把伞仍旧是青竹白底墨色兰花,大小却足以覆盖他们三个,就知道是江冰特意新作的纸伞,顿时无奈的露出个微笑,抬手接过了伞后,趁着刚被放下就四处乱跑的小皇子离开之际,突然抬手将人搂了过来,捏了捏那白皙的脸颊。

“越大越小了。”

江冰陡然被捏了脸颊,颧骨上顿时飞起红晕,琉璃色的眸子里光华流转,微微垂下头来笑着,依稀是当年在桃花林中初见的模样。

“父后,父皇,卓儿在这里!”

两人正站在桃花树下互相凝视,不远处的小皇子却没那么容易罢休,没有片刻就嚷嚷起来,叶旭长长的叹息一声,拉紧了身畔人的手指,将手中的纸伞移了过去:“走罢,那小子不见朕和你同去,又要吵得人的脑仁痛了。”

江冰看着他将伞朝着自己这边偏,唇角的笑容愈甚,却也抬起的手臂,握住了他执伞的那只手:“陛下才是宠坏卓儿和臣的那个人,如今这话算是埋怨?”

察觉到手背上的温暖,年轻皇帝含笑摇了摇头,一边带着身畔的人向桃花深处走去,一边附在那人耳边低笑道。

“是抱怨。”

武朔三年春,后入宫,为贵嫔,入宥香宫。

次年因帝不宠,退冷宫畔,于御花园遇帝,得宠,赐号玉贵嫔,入玉桃宫。

又一年,升玉妃,同年怀子,升贵妃。

武朔六年春,因子为贵,封正宫皇后。

同年秋,诞嫡长子卓,椒房独宠后宫独大。

又五年,诞次子君,封皇长子卓为东宫太子。

次年,诞长双泰。

武朔二十三年春,后疾病缠身,药石罔治,薨,史称盛懿皇后。

帝哀拗不能止,为后守灵七日病笃,于次年初春玉桃宫中薨逝,与后合葬于昭陵。

——《大i龙&?永德帝?后妃列传》

在这世间,大抵会遇到许许多多的风景,许许多多浸润爱恨之人。

然而只有一人,会永远为你执伞,永远握住你的手。

永远,只等待你一人。

【番外篇?执伞为卿?完】

番外●乌雅哀歌【锦情】

壹?悄声哀情断

他死死的大睁着双眼不肯闭上,眼角泛起的残红还未褪去,只是定定的望着头顶上晃晃悠悠的夜明珠,修长的手指早已没了抓紧的气力,暗红的鲜血顺着被划破的肌肤落在雪白的床褥上,身上的痛楚一波又一波的侵袭而来,直到痛到再也无力挪动充斥了青青紫紫痕迹的肢体,也不知忍耐了多长时间,外间的天色终于泛起微白。

那个在整整一夜的黑暗中看不清面容的人,才骤然放开了钳制着自己的双手,挥开床帐立在了他眼前,蜜色的肌肤被窗框透出的光亮照出细腻纹理,随即又很快被明黄色的龙袍掩盖而去,而那个在自己身上肆虐了一晚毫无怜悯之心的人,则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他愣愣的看着那道从窗框上投下的光亮,不知看了多长时间,连身体里传来的痛都渐渐麻木,才有些控制不住的闭上双眼,眼角垂下了一滴晶莹的泪,倏忽滑落入耳畔消失无踪。

沉入无边的黑暗之前,耳边仿佛传来了宫女太监们吵嚷的声响,还有一些小小的惊呼和低语声,他费劲的牵扯了一下因为长时间忍耐,被咬破了好几次的唇瓣,好似是想要苦笑自己如同破布娃娃一般布满伤痕的躯体,又抑或是嘲笑轻信他人的自己。

再度醒来的时候,抬眼看去的时候,发现外间又是一片黑暗。

他慢慢的张开眼睛,目光许久都没有焦点,直到最终看见昨日那噩梦般的夜晚里,一直在床帐下安静垂落的那颗夜明珠,才好似骤然醒过神来,吃力的抬起头来端详自己只穿了衾衣的身体,强忍着自己一动便好似是从骨头里泛出的痛楚。

踉踉跄跄的拽着淡金色的床帏立起身来,他刚准备要下床朝着外面走去,便觉得脚下一软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手臂不小心带下了烛台,滚热的蜡油从手臂上滑落下来,迅速凝固成了红色的泪珠。

门外的人仿佛是听到了屋内烛台掉落的声响,立刻轻轻推开了厚重的雕花木门,目光却在触及到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眉宇紧皱的人时,唇边立刻逸出了一声惊呼。

“娘娘!”

话音未落,半个身子还在殿外的女官便快步进门,提着自己的裙摆匆匆上前蹲下,小心翼翼的扶起了跌坐在地上,因为方才的动作已然冒起了虚寒,正低头喘息着起不了身的人,将他扶着半躺在贵妃榻上之后,又瞧见了他手臂上的红色烛泪的痕迹,再度痛惜的低呼一声。

“娘娘怎么这样不小心,您的皮肤本来又嫩又白,如今被这烛泪一烫,万一起了疤痕可十分明显,今夜若是陛下过来瞧见,可怎生是好?”

“他该瞧见的,自然会瞧见。”每一次挪动,都是一阵抵不住的剧痛,等到终于靠在贵妃榻上时,他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唇角却仍带着凉薄讥讽的笑,“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子,怎衬得上陛下的这一夜夜的宠爱?若是他瞧见这疤痕,以后不再愿意看我,自然再好不过。”“娘娘,您怎能说这样的话……”

那女官闻言,眼底顿时浮起泪光来,蹲在他脚边握住他的手指,一点点的去揭那已然凝固的烛泪,声音低低的:“您虽然是个庶子,可您是乌雅氏的人,是太傅大人和先后娘娘的亲生弟弟!您的身份这样高贵,进宫又被封为了贵妃,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

“乌雅氏的人,太傅和皇后的弟弟……”

他被咬得斑驳伤痕的唇动了动,眼底闪过一道漆黑的光芒,心如同浸入望不到边际的冰冷

水波下,沉沉的只有疲惫和伤痛。

“我不过是他们遮掩丑事的幌子,一个没人想要的弃子罢了。”

女官听到他的语气,眼角余光却瞧见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禁不住想起今日清晨皇帝走后,她带着几个宫女进来收拾时,面前的人那副被粗鲁的又掐又揉,伤痕累累几乎不能看的身体,忍不住眼含泪水的垂下头来,低声唤道。

“娘娘……”

斜靠在贵妃榻上的人闭上双眼,不想再去看自己身上那个人留下的痕迹。

那是他作为女双的第一夜,却绝不是什么所谓的轻怜蜜爱,而是无穷无尽的苦痛折磨,是这一生烙印在心上难以褪去的耻辱。

烛火在静默的室内跳动了一下,门外传来轻轻的扣声,小宫女怯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稟贵妃娘娘,养心殿那边已经翻了牌子,今夜是沁妃娘娘侍寝。”

“怎会如此?”本来正在低头垂泪的女官闻言,立时变了脸色,站起身来朝着门前走了两步,有些慌张的回头去看躺在贵妃榻上的人,喃喃着道,“昨日才是娘娘进宫的第一日,娘娘刚刚承宠一夜,又是乌雅氏准备给陛下的继后,怎第二日陛下竟不在娘娘这里过夜,却去了沁妃娘娘那里?!”

“珠儿。”

这一次不等她将话说完,倚靠在榻上的人唇角笑容却更深了些,目光淡淡的从不远处再度点燃的烛火上掠过,清秀却流露几分妖媚的面容在半明半暗中,竟显得有些可怖。

“不必说了。”他声音极低,还带着几分沙哑,眼底尽是漠然,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无,“这样更好……”

本是相见两相厌,不如再也不见。

子时的更漏滴过,女官侍奉着他洗漱过后,吹熄了烛火低身离去,而安坐在床榻中的人张开双眸,无声的从枕下拔出匕首,任由月光透过帐幔,照亮那刀刃上的寒光,直到天色再度微明时,方才支撑着站起身来,不管那摆放在不远处的华贵衣衫,转而从桌下拖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将里面洗的发白的衣衫穿上,握紧了那把匕首,扶着桌案吃力的朝着门外走去。

站在门边,守了一夜的女官听见门响,下意识回头去看,却在看清楚从屋内出来的人此刻的打扮时,瞳孔猛然缩了缩,面上多了些惊慌失措的快步上前,不敢置信的低声问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您已经进宫成了女双,又被陛下宠幸过了,这时候为何要穿男双的衣服?,,

他没有看她,只是漠然的扬起下巴,眸子在阳光下敛紧。

“你留在此处,不必跟着我。”

话音未落,他再度抬步走向那望不见尽头的宫墙,一点点挪着出了广阔的殿宇,即使头上因为剧痛都是冷汗,也还是一步步踉跄着扶着墙壁,在路过的宫女和太监惊愕的眼神中,踏上了养心殿紧闭的大门前,那汉白玉石板的台阶。

守在养心殿大门前的大太监听见脚步声,下意识皱眉头以为是宫女想要呵斥,可抬头却瞧见了一个怎么都没想到的人,又惊讶的端详了一番他的打扮,立刻上前一步躬着身子试探着请安道:“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他没有去看神情奇异的大太监,而是直直盯着那悬挂着的养心殿牌匾,声音嘶哑冰冷。

“陛下可在养心殿?”

大太监不知他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看着他神情过于冰冷决绝,一时间心下涌起不妙预感:“陛下刚下了朝,此刻正在养心殿内和几位大人相谈政事呢,若是娘娘想要进去,大概是要等上一会子才行……”

“不必。”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不管身畔的大太监惊恐的目光,低身挥袖伏地,将额头贴在了殿前冰冷的石板上,突地扬高了声音吼道。

“臣乌雅情,自入宫来不得圣上欢心,更非贤良淑德之范,自此请入冷宫!”

“娘娘!”一听他这话,站在他身边的大太监一时间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顿时也跟着跪下了,脸色扭曲的喊道,“您这是做什么啊!”

“哦?自请入冷宫?”出乎大太监意料的是,面前身着男双衣饰的贵妃娘娘话音刚落,养心殿的殿门紧锁,内中却传来了一个略带沙哑和咳嗽,却饶有兴趣的音调来,“太傅,乌雅氏虽是朕的妃嫔,却也是你的庶弟,你如何看贵妃之请?”

听到乌雅太傅这四个字,跪在地上的人眼底闪过浓郁的暗色,仇恨和绝望之色一闪而过,耳边却在此刻传来了那无波无澜的,万分熟悉的语调:“请皇上恕罪,臣荐庶弟进宫之时,本以为他是蒙了尘埃的珠宝,谁知实际却是烂泥扶不上墙——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陛下不如称了他的心罢。”

“乌雅太傅也这么说的话……”

先开口的那道声音闻言,仿佛低笑了一声,片刻后便毫不在意的吩咐道。

“自即日起,贬乌雅氏为宫侍,留在冷宫内打扫庭院罢。”

他扯了扯唇角,终于无声的露出一个笑来,眼角因为寒冷有些发红,却没有一点泪水溢出“臣,领旨谢恩。”

贰?迷眼空相顾

“情哥哥!”

一间种满了郁郁葱葱错落有致的低矮乔木,四处都能瞧见淡紫粉红等颜色的牡丹苑里,突有一个娇柔中带着犹豫的声音响起,背对着来人正侍弄花草的人听到声响,立时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对比其他男子而言,显得过分秀气漂亮的白皙脸颊来。

看清此时站在自己院门前的,正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着一身有些陈旧衫子的男子面带喜色,立时上前几步拉住了来人的纤手,笑着问道:“珊儿,你怎么来了?”

来者是个面容姣美,袅袅婷婷小家碧玉般的女子,看着快步迎上来的男子,她的眼光有些微躲闪,隐藏在深处的却有几分惊慌无措:“情哥哥,珊儿是听说了一件事,这才……”

男子未曾察觉她的异常,只当她仅仅来瞧自己的,立时牵着她坐下,转身就要去搬花:“珊儿你先坐下,今日我种的白牡丹开了,我去搬来给你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种牡丹!”听到这句话,女子像是突地被什么东西迎头打了一闷棍,那张姣美的面颊突地扭曲起来,霍的站起身来对着男子的背影喊道,“牡丹牡丹牡丹!你就知道你的牡丹花——你哥哥说的没有错……你心里只有那破花,根本就没有我!

“珊儿?”看见女子扭曲了脸颊,全身颤抖的瞪着自己,又联想她方才的话,男子脸色倏忽沉了下来,眉宇间闪过浓浓恨色,“你去见了乌雅拓?”

女子闻言,顿时色厉内笙的踏前一步:“他是你的嫡亲哥哥,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为何不能去见他?!”

“嫡亲哥哥?”这四字一出,男子霎时冷笑,抬手就将铜制的花剪砸在地上,目光森冷中带着憎恨,“我不过是个卑贱的杂种,可高攀不起乌雅氏的嫡子!更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你莫要在我面前提他!”

听男子口气这般严厉且无商量余地,眼底又全是恨色,女子的脸色变了又变,许久后终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掩去眸中一抹带着厌恶的暗光,柔声转了话题:“情哥哥,珊儿这次前来不是为了跟你吵的,也不想看你种的什么牡丹!珊儿只是……只是想要问你……乌雅大哥说的继后……继后之事……”

“什么继后!他竟敢将这肮脏之事告诉你!”听到‘继后’两字,男子顿时色变,整个人像是遭受了极大侮辱般,同时眼底又闪烁起担忧之色,连忙上前抓住女子的手腕,低声允诺道,“珊儿你放心,你我青梅竹马,我说什么也不会听他的话,更不会去当那什么恶心的继后,我一定会娶你的——”

女子的头垂的更低,根本看不清神情,只是声音楚楚可怜:“可……可乌雅大哥说,乌雅

氏已经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皇上也已然准了你进宫……我家也要我…要我退了与你的亲事…

“什么?!”男子闻言如遭雷击,整张脸顿时褪下血色,面上也带了几分焦急,急忙辩解道,“珊儿,我们不能退亲!我……我们这么多年青梅竹马,我也是……我也是真心喜欢你,一直想要娶你为妻,等到你嫁过来的之后,我绝不会纳妾更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会一辈子爱…..?

“情哥哥,你莫要激动,珊儿知道你的心。”这一回女子却不等他说完,就稍稍抬手反握

住了他的手掌,好似是在安慰他一般,只是扬起脸来微笑的时候,眼底却深幽一片毫无笑意,只剩下些隐藏极深的讥讽,“既然情哥哥不会退亲,那珊儿就放心了……对了,情哥哥不是说那盆白牡丹开了么?情哥哥不如搬来给珊儿瞧瞧……”

这一回听到女子想看花了,本就是侍弄想给未婚妻看的男子顿时缓下神色,含笑点了点头便去找该端来的花,一炷香后他带着花朵回来刚要开口,却瞧见女子已趁着这个时候泡好了茶水,盈盈的瞧着他递了过来。

“情哥哥,喝口茶,这可是珊儿自己采摘的鲜花,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男子接过茶来喝了一口,只觉入口芬芳怡人,下意识将手中杯子放下,正要低身给女子揽身畔的花枝,眼前却骤然一阵又一阵的模糊,他心下已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等开口说些什么,眼前便是一片绵长无尽的黑暗。

乌雅情蓦然张开眼睛,有些怔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床帐,一时间有些发愣,好久才醒过神来,缓缓支着身子爬了起来,将被噩梦哽住的一口气冲散。

即使已被贬为冷宫宫侍,摆脱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将近一个月时间,他却仍偶然会做自己进宫之前那一日的梦——那个本该是他琴瑟和鸣的爱侣,却一夕之间为了权利和金钱而背叛,毫无廉耻的将他迷晕出卖给了乌雅拓,让他犹如活人贡品一般被抬上皇帝的龙床。

可那又如何?

不过是这副躯体罢了,就算不过是被人践踏的尘埃……他也绝不会让那些人如愿。

就在他唇角带着冰冷微笑,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的时候,自从进宫就一直侍候着乌雅情的女官怯怯的看了看他,有些局促的要上前扶他起来。

“娘娘,您醒了。”

乌雅情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朝着此刻和刚进宫时完全不同,看起来陈旧破损严重,却让人舒心许多的木屋窗框看去,声音低沉。

“我如今已经不是娘娘,仅仅是个卑贱的宫人罢了,以后不要这样叫我。”

原本是个小宫女,因为服侍了乌雅情才被升为女官,这时又跟着乌雅情降为普通宫女的梨儿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忙忙应了:“是……公子。”

“今日可曾布置下事情来?”

“回公子,昨日晚间便有人传话来,让公子今日去修剪御花园的花草,大抵应是西边的牡丹苑和桃花苑。”

耳边听到侍候自己几日,便好似已然习惯的少女声音,乌雅情微微有些怅然,眸光却在听到牡丹这两个字的侍候,有些下意识的闪烁不定:“牡丹苑么……”

日上中天,正是午膳时分。

灿烂的阳光顺着屋檐垂落,淡淡的馨香随着微风飘散开来,一丛丛牡丹顺着鹅卵石铺设的道路盛放,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展开,能清晰瞧见那如雪般肌肤上淡青色的血管,和略微有些发青,正触在柔软花瓣上的指尖。

“凌白雪……”

他略微垂下头来,注视着花朵的眸光及其柔和,另一只手则持着一把金剪,正要低身去剪那雪色花朵旁的细碎杂枝,耳边却陡然响起男子的一声暴喝。

“大胆!你在做什么?!”一个身影匆匆而来,着一身淡青色的儒衫,气息仿佛翩翩公子,只是此刻瞧见他的动作有些气急败坏,伸手就要来抓他的手腕,“这是牡丹苑中最名贵的白雪夫人,马上就要开放了,你怎能随意剪枝条和花朵!”

察觉到那人要抓自己的手腕,乌雅情下意识身子一移就要挣扎,谁知那人好似身负武功,这么一躲居然没能躲开,反倒被他抓的更紧,心底怒意顿时升了起来,眸光冰冷抬手掀起一瓢脚边用来浇花的井水,迎头打在那人脸上,趁着那人被淋了一脸震惊得说不出来的时候,迅速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站起身。

“我既然敢剪这花朵和枝条,自然有办法能让这枝条和花朵成活,不会毁了这名贵的凌白雪。更何况我是奉命前来修剪这牡丹的,就算我真的将这盆名贵的白牡丹剪坏,那也是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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