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荑轻抚过男子袒露的胸膛,虽是久病缠身,却仍旧有层薄薄的肌肉,在她的触碰之下不自然地轻颤。
然后……
酒意迷离了视线,眼前烛火凌乱成了点点斑斓,许是先前饮下的酒劲在此时发作,一阵无法抗拒的困倦袭来,女帝竟是难抵地伏在床边睡了过去。
这当真是峰回路转!
苏宦郎安排的心腹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将早就用秘法准备好的“玉求瑕”之尸替换了真的玉先生,连夜将人运出宫安顿下来。
听完了下属的汇报,苏宦郎脸色不变,心中却不由有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时正好窗外的风卷着雨后柳叶的清香吹入庭中,苏宦郎轻轻道:“我知晓了,你长途奔波,便去休息一段时间,这几日帝都天气又有些转冷,这又风又雨的也好几天了。”
暗卫心知肚明,这是苏宦郎给自己放假,免得自己扎了眼,依言应了下来。
空旷的静室内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声悠悠的叹息回荡在空中。
多日筹谋,总算不枉。
窗外流云缥缈,清风拂面,昨夜一场春雨过后,空气中虽然依旧清寒,却到底吹走了最后一点冰霜。
苏宦郎静静地看着,眉眼缱绻处,竟是忍不住慢慢爬上一点柔柔的暖意。
※
“苏大人,陛下宣您进去。”宫中女官从殿内迈步而出,粉面上尚且带着未散的战战兢兢,见着他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挨过去轻声细气道。
这样的作态是宫中女官们平日想法设法要避讳的。这些女官因被施与幽闭宫刑,全没了圣国寻常女子的英武不凡,时不时就会露出闺阁男儿家的矫揉造作来,因而被朝臣士子诸多看不起。是以,宫女们平日里无一不是时时警醒自己要谨言慎行,一举一动都不可丢了女儿家的英气!
然而这时候的大宫女却再撑不住平日里精心塑造的形象,顾不上拱卫御书房的女卫们眼中已经对她流露出不屑的眼神,急急催促着苏宦郎。
她实在是害怕,只有在里头带着,才能真切感觉到女帝现在的可怕。
自从三日前玉先生溘然长逝,女帝便大受打击,万念俱灰,意志消沉,竟是罢朝三日,茶饭不思,有传言说,女帝终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已近魔怔了。
圣国上下最是称颂这等可歌可泣的真情,满朝文武虽对女帝荒废政事颇有微词,然而却也不免为她如此情深义重所感。
然而她这样贴身伺候的宫女,才真真直面女帝的强大威压。短短三日,已有说不出多少宫女小侍触怒龙颜,平日温和的女帝,这一次却毫不留情地露出獠牙,将所有胆敢捋上龙须的“犯上者”一律处死!
她前头便已经在这短短数日中换了四任,否则,任她一个平日负责御花园花草的女官,怎么也不会去御书房伺候。时时处于那可怖阴郁的威胁之下,女官没吓得发疯都已是坚强了。
此时,苏宦郎——这个在宫中最特殊的宦官存在——整了整衣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拂去灰尘,撩开衣摆,迈步进入幽深的殿门之内。
目送苏宦郎那清瘦峭拔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之后,女官不由有些钦佩了。怪道是陛下御前第一宠臣呢,单说这定性便是不凡的。
而此时,悄寂的御书房内,痛失所爱的女帝双眸死死地盯着面前沉默的青年。
“这一切都是御医正的错!还有那些玩忽职守的太医!是她们将瑕儿从我身边夺走!”
女帝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一层乌云当中,阴冷而暗哑的嗓音令人不由自主地一颤。谁也没想到,郁郁寡欢三日的女帝,在见到苏宦郎的时候竟然会突然爆发。
苏宦郎语气冷硬:“陛下息怒,还需保重龙体。”
“他就在我身边,乖乖地躺在那里,然而身体却已经冷了……”发泄过后的女帝失魂落魄地跌坐在龙椅上,口中喃喃,她忽然走下御座,走近苏宦郎,语气扭曲又带着偏执道,“宦郎,朕信你,你一定会好好回报那些骗了朕的奸臣,是也不是!”
她强令苏宦郎抬起头,发现在他冷静得甚至透着一丝漠然的声音背后,是与自己同样的悲伤。他的脸上仿佛已经失去了表情,徒余一片茫然的空白,而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女帝忽然满意了。
曾经那一点点的怀疑,现在却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共鸣感。她无比确信,这世上最爱玉求瑕的必然是她,但看到面前这个曾经的疑似“情敌”现在哀莫大过心死的模样,她又忍不住产生没来由的信任。
不管现在他对他是知己,还是暧昧,但总之她确信一点,如果是苏宦郎,他定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嫌伤害瑕儿的人!
女尊媚色倾天下之宠宦登天路(16)
潮湿的地牢中,持续不断的滴水声将时间无限地拉长,而幽暗无光的环境更模糊了里头人的空间感。锦绣坊地下的这座规模可观的地牢,继承了这个部门一贯的习惯,邀天之幸蒙陛下恩宠获得了一个美妙的名字——金丝笼。
然而即使名曰金丝笼,然而里头却也并没有什么特别超出想象的精致华美,除了隐在阴影中的雕梁画栋外,一如所有凡人想象中的死牢一样,昏暗得令每个步入其中的人发自心底地绝望。
沉重的石门缓缓升起,外头的阳光投射入阴暗的地牢中,突如其来的光线令人下意识地关注,却又双目刺痛地不得不避开视线。
苏宦郎裹挟着外头细软的和风步步走下地牢台阶,冷淡的声音在静寂无声的死牢中回荡:“医正大人呢?”
“回坊主,已被压入水牢中。”
苏宦郎脚步一顿,锦绣官靴浅色的鞋边踩在低洼地,边沿迅速地染上一层暗红。爱洁的宦官此时却没有在意细节,一瞬的停滞过后,便是神色如常地答应道:“将人犯提出来送去密牢。”
“可是……是陛下亲自下令,要将人关入水牢。”
谁都知道,一旦关入水牢,就算武功不凡的江湖侠女,也受不了日日夜夜泡在浑浊沉重的脏水里,更何况那只是个年纪一大把的中年文士?陛下直接签发的谕旨,是摆明了要御医正有死无生。
苏宦郎淡淡回道:“我亲自提刑,过后自然将押回,陛下已给了我全权。”
“是!”女卫松了口气,急忙前去准备。
那天许清一觉醒来就发现玉求瑕冰凉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不可置信地再三验证,却发现面前这人的的确确是玉求瑕,其间的种种震怒自不必说。她倒是从未怀疑过苏宦郎可能在从中掺了手——若是玉求瑕忽然失踪,倒是有可能——,心中怒火自然要发泄,首当其冲的便是罪魁祸首。
当初嫉妒玉求瑕而下毒暗害的昭侍君、助纣为虐的太医署上下,还有救治不力反而加速香消玉殒的御医正,一个个都成了女帝发泄的枪口。
御医正人在家中坐,忽然祸从天上来,二话不说被提溜到了人人闻风丧胆的锦绣坊,还被女帝一纸皇命,压入水牢。
关了三天,御医正已然像是老了十岁,披头散发,原本保养得黑亮的头发如今夹杂着一大把的灰色。为了不污了坊主的眼,女卫特意给人简单擦拭了身体换了件囚服,然而却挡不住她身上散发着的气味。此刻她半死不活地被吊在木架上,气息奄奄,形容十分狼狈。
然而整个锦绣坊刑讯的手腕都是苏宦郎一把手带出来的,眼前这点仗势如何能让宦官动容?他神色平静地走进去,影子被燃烧的火焰在地上拉出长长斜斜的一条,又随着火焰的跃动时而产生妖异的扭曲。
“医正大人,别来无恙。”
刑讯室咔嚓一声落下了锁,锁链扣上的声音让生死不知的可怜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下。
现在,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御医正已经有些意识不清,过了好久才有些迟缓的反应,喉中一开始发出了些嘶哑又混沌的、无意义的音节,跟着满满抬起沉重的头颅,透过稻草似杂乱的头发,她浑浊的双眼迷迷糊糊,看见光影跃动中仅仅矗立的欣长身影。
“……”在看清面前这人是谁的时候,已经半死不活的身体居然再一次打了个哆嗦,显然,面前这个眉目风流清艳无双的青年在他眼中,与来自地狱为他黄泉引路的勾魂无常无甚差别。
——甚至说,更加可怖。
御医正眼中迸发出的惊恐丝毫无法在宦官的心中引起波动,如果有,大概是一点点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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