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打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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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手扶着栏杆,大口地喘息,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没办法说一个字,只能继续听他们说。

“战后不久,允州安定下来,岑小姐便被接回岑家。她搬回岑家不过两个月,岑老爷便将她匆匆许给当年还是落魄书生的陆建章。”探子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眼皇上,见到他青紫的脸和战栗的身体,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说,继续说。”皇帝干涩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口一点点挤出来。

探子赶紧点头,接着说:“岑小姐成亲之后,岑家和陆家很快就搬到京城来。当年十二月,岑小姐难产,诞下一女婴。两个月之后,岑小姐因产后亏虚,加之陆建章的续弦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以至早早离世。”

岑思莞和陆建章五月成亲,十二月诞下陆晚晚。这句话,让皇帝忽然之间睁大了眼睛。

日光西斜,带着一点点血色,照在灼灼牡丹上,恍恍惚惚映着他的面容,深深刺进他的双眸之中。

有一道冰冷而锋利的光,劈开了他的脑海,让他在一瞬间,想到了一种过于可怕的可能。

岑思莞没有办法,她未婚先孕,世人的口水会淹死她。

被逼无奈之下,岑家找到陆建章,将她下嫁于他。

也正因如此,陆建章往常的相好陈柳霜才会怀恨在心,趁她产后虚弱,下药毒害。

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一切苦痛的始作俑者。

若他足够地克制,没有在离别前夜旖旎的月色下将她占有,她便不会身怀有孕,草草嫁人。

是他亲手酿造了岑思莞的不幸。

皇帝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眼前万物化作重重虚影,在他面前动荡不安地分分合合,不断和过往的场景重叠又分开。

他心口上有千万把尖锐锋利的利刃,一根一根狠狠地刺进胸口,让他痛得难以喘息,只有狠狠地别开头。

姜河诧异地看着他,长大嘴巴追问他什么。

可他什么也听不见,眼前涌起大片大片的血色,岑思莞就倒在血泊之中。

那颜色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夕阳,正如今时今日,染得天际血红一片。世间种种,除却红,再没了别的颜色。

压抑在他心里十几年的疑惑与不解一朝解开,他辛苦多年建造起来固若金汤的防守,一点点被蚕食,最终轰然倒塌,悲痛和悔恨犹如洪水猛兽,将他彻底淹没,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

他心心念念的人,十几年的寻找与渴望,早在十七年前就被他亲手害死。

“皇上……皇上……”姜河吓坏了,喊着他。

皇帝耳中一片轰鸣,姜河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他只听到血液似乎开始沸腾,热血滚滚在他身体里四处流窜,最终撞到胸腔,从喉头喷涌而出。

一股腥甜在口内氤氲开。

姜河低头,看到掌中那一摊血,脑海中下意识空白了一瞬。

这不是皇帝第一次咯血,却是第一次吐得这么厉害。

“皇上,传太医,快传太医。”姜河喊道。

皇帝一把扣住姜河的手腕,他抬首,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叫人。

姜河便不敢再动,他命人端了水来,擦净皇帝身上的血渍,又将地面收拾干净,最后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将此事传扬出去,否则株连九族。

他知此事事关重大,万一传出去,不啻于滚油锅里倒凉水。

整个京城都得沸腾起来。

黄昏笼罩在翠微湖,整个园子一片死寂。

夕阳的碎芒落在远远近近的水面上,波光粼粼,耀眼刺目。

皇帝的身体剧烈颤抖,在这盛夏的夕阳中他感觉不到丁点温暖,只有彻骨的寒,身上不断渗出冷汗,细细密密,如同针尖。

————

淳州传来消息,毓宣的母亲摔了一跤,摔得极为严重。

毓宣心急如焚,请旨回淳州。宋见青夫妇二人从未分离如此之久,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带着毓正书一通回去。

成亲三年,她们婆媳之间来往颇少,关系算不上亲厚,但她是毓宣的母亲,宋见青打心眼里敬她重她,此时她病重,不回去是说不过去的。

她和毓宣进宫禀告皇上,这才发觉他害了病,病得十分厉害,他整个人如被抽去魂灵的木偶,躺在龙榻,双眼轻阖。

“皇叔。”她跪在榻前,双目泣珠,一路护着她长大的人露出了老相,鬓发微霜:“你为何不差人给我来信?我竟不知你病得这么厉害。”

皇上闭上眼睛轻轻地说:“永平王妃病重,你和毓宣回去侍疾。”

宋见青长大嘴巴,愣愣地看着他:“皇叔……”

“去,上了年纪的人害病是常事,朕无事。”他每说一句话,胸腔都抽疼得厉害。

宋见青还要再说什么,姜河上前道:“郡主,皇上只是犯了旧疾,休息休息便会好,你不必担心。”

宋见青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喊太医看过吗?”

姜河轻摇了下头。

“为何不喊?”宋见青微微拔高音量。

姜河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帝一眼。

宋见青心下了然,又伏到床边,柔声哄他:“皇叔,我去叫太医来给你瞧瞧,可好?”

他气若游丝:“老毛病了,太医也没法。”

“可是……”

“见青。”皇上喊她,说;“朕乏了,你先下去。”

宋见青微有怔愣,她觉察出皇上不对劲,却不知究竟哪里不对劲,想劝他,他又下了逐客令。

他好似……连自己也不愿见了。

“姜河,送郡主出去。”皇上喘着粗气,吩咐姜河道。

宋见青只好起身,抹了抹眼角的泪,跟在姜河身后,走了出去。

她心中着急,跟在皇叔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模样,灰败、颓唐,没有一丝精神。

他说是旧疾复发,可他旧疾最厉害的是咳嗽之症,这回他没有咳嗽,只有整个人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绝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追问姜河,但姜河是皇帝心腹,能在他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嘴巴紧得撬也撬不开。

宋见青心事重重回到郡主府,才坐了一会儿,桂嬷嬷便说陆晚晚到了。

她心里这才松了两分:“快喊她进来。”

七月热暑,陆晚晚一路走来,额头上细碎的毛发都被汗水濡湿。

一进门,便吵着要吃冰。

宋见青喊人给她送了凉茶,她心满意足,啜饮了两口,解了暑气,一抬眸才发觉宋见青锁着眉头。

陆晚晚听说了永平王妃摔伤的事,也知道宋见青肯定要回淳州,这回来,一是道谢,而则是安慰她。

“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忧虑,她定会快快好起来。”陆晚晚柔声说道。

宋见青微叹了口气,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告诉陆晚晚:“婆婆身体很好,来信上也说只要修养一段时日便可大好。”

“那你为何愁眉不展?”陆晚晚问她。

宋见青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是皇叔。”

“皇上?”

“我今日进宫,才知道皇叔病了,我还没见他害过这么严重的病。”宋见青秀眉紧锁,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害病倒也算了,他竟不喊太医看诊。我多说了两句,他便急着撵我走……”

她年幼失怙,一直得皇帝庇佑照拂,他对宋见青来说,便是父亲。

此时此刻她满心焦急,眼眶红红的,又快哭了。

陆晚晚低声哄她:“现在是什么时候?六皇子刚刚反了,朝中人心不齐,他若喊了太医,闹得所有人都知天子身体不好,后果会很严重。”

宋见青微微抬眸看向她,她说得没错,如今形势正紧张,若别有用心的人知道皇叔害了重病,会出乱子的。

她只知为皇叔担忧,而忘了他不仅是宋家的一家之主,更是天下万民的君父。

她问:“那如今,我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熬着。”

陆晚晚想了一瞬,她道:“最重要的是找个人暗中给皇上治病。你带正书入宫是最好的幌子,将大夫顺路带进去。”

顿了顿,她又说:“我有个靠得住的大夫,医术好,谢家对他有恩,他对谢家忠心耿耿,保管不会泄露半个字。”

宋见青握着陆晚晚的手:“我实在害怕,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入宫?”

陆晚晚心想上回她已陪宋见青入宫住过几日,再去倒不显得突兀。再加上近日公公和婆婆去了幽州,谢怀琛又在忙西山大营的事,她正好闲下来,便点了点头,答应她:“好,我陪你去。”

宋见青愁了一日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点点笑意:“多谢你。”

陆晚晚微微抿唇:“你我还需说这些?”

宋见青笑了下,又问她:“陆建章那边怎么样了?”

陆晚晚勾起嘴角,那抹笑妖娆旖旎。

“快了,他已经在自取灭亡。”

王成后来禀告她,说陆建章私下又找了他两回,让他介绍别的富商。

王成按照陆晚晚的吩咐,答应了下来,又另外给他找了几个想买官的富商。

当然,这些人也是陆晚晚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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