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参这种灵物,若要取用还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陆浅川陪同卢风逸把这宝物移到了雪城中最具灵气的雪湖深处。
据卢风逸所言,这东西必须吸收足够的灵气才能管用,不然脾气大着呢,寄宿的魂魄移进去,半晌打不出一个响屁来。
陆浅川受着伤又潜了水,头脑晕晕沉沉的,已经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了,只凭本能在问:“那前辈何时才能借雪参之力回来?”
卢风逸也说不准,有点犯难地道:“这个不好说,少则一两月,多则三年五载,都是有的。”
三年五载……三年五载之后,莫沉渊也该从死域出来了。
若到那时雪参才能发挥作用,恐怕韶疏已经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化成了莫沉渊的剑下亡魂。
陆浅川厚着脸皮借用雪参,打的无非是万一将来真出了事,无论如何不能拖累韶疏的主意,听卢风逸这么一说,只觉希望渺茫前途无望,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韶疏冷笑:“怎么,一时半会甩不开我,这么失落?”
他何尝不明白陆浅川的心思,只是越是明白,心里越气,好像两年间的相依为命都喂了狗,危难临头时连个同舟共济都求不得。
他倒宁愿莫沉渊回来后和上陆浅川身的自己打一架,免得这师兄弟俩自相残杀。
小的到时什么想法他说不好,大的……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日常给自己的心窝子里扎刀。
韶疏越想越气,心道我这一腔心血有人懂吗,人家巴巴地把他往外送,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呢。
他堂堂魔君,怎么就被人当成池鱼处理了?
他恨不能再呛陆浅川几句出出气,可他寄居在陆浅川的身体里,对他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
冷言冷语到了嘴边,悉数转圈化成一句没什么好气的关心:“忙活了这么半天,尽人事而待天命,你赶紧回去躺着,叫舒霁雪来给你看看。”
陆浅川站在雪湖边,清澈见底的湖水倒映着他的影子。
水中仿佛立了一棵挺拔的俊竹。
韶疏透过他的眼睛看见这道对自己来说实属陌生的倒影,愣了半晌,喃喃道:“一直从你的眼睛里看别人,我还没有好好看过你呢。”
可影子再形象,也无法清晰倒映出一个人的相貌来,何况陆浅川还往自己的影子上放了一波血。
卢风逸吓得伸手按住他放在手臂上的景行,声音都拔高了几度:“这都是你从哪儿学来的?”
任何灵物,草木也好禽兽也好,灵力越强越需要精气滋养,而人的血液无疑是最具精气的大补品。
只是世人多对这些不可多见的灵物怀有一颗敬畏之心,甚少有敢用自己的血液玷污它们的。
卢风逸没想到陆浅川能突然来这么一下,一个晃神间,景行锋利的刀锋已经落在了莹白如玉的胳膊上,从胳膊到湖面,殷红的血液开出两朵妖艳的花。
陆浅川见鲜血落进湖里,像被什么吸收了一般转瞬消失不见,抬起苍白的脸对卢风逸淡笑道:“晚辈只是有些耳闻,没想到真的管用。”
卢风逸已经预料到自己无颜面对燕子安的情景。
人家的大徒弟刚醒,他便带着人左拐右转地在阴冷房间里坐了半天,这之后又一口气不带歇地上天下湖倒弄雪参,最后还眼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放血。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光棍惯了,确实不如燕子安会带孩子。
雪城城主头痛地揉揉额角,撕下一块衣料按住陆浅川的伤口,温声道:“精气不宜过多,这些就足够了,我们快些回去,我叫桃娘给你包扎……。”
“一下”还没说出口,陆浅川就在他面前不声不响地晕了。
卢风逸接住这孩子略显清瘦的身体,一边心急如焚地往桃娘子和舒霁雪那边赶,一边在心里谋算该怎么和燕子安解释眼下这个情况。
*
陆浅川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夜幕降临,黑夜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诡异的黑暗中,一场大火离奇地烧起来,熊熊火光快要烧到穹顶,在一片噼拉崩倒声中映红了半边天空。
莫沉渊站在火海里,面上两道血泪,无声无息地冲他微笑。
陆浅川明知这是梦,却无论如何无法醒来。
他在梦中慌不择路四处逃窜,火焰燎到他的衣角,烟雾熏黑了他白净的面庞,层层热浪扑面而来,即将被火焰吞噬的灼烧感真实得不可思议。
同样不可思议的,还有无论他怎么逃,都能站在道路尽头用血泪迎接他的莫沉渊。
陆浅川心痛得快要窒息。
“浅川?浅川!”
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耳边急切地呼唤,陆浅川总觉得这声音听上去就很让人安心,熟悉得几乎快让人落泪。
他在这道声音的呼唤下睁开了眼。
燕子安坐在他的床边,手正搭在他胸膛上,胸口有暖流源源不断地传来,抵消了噩梦方醒时的惊惧感。
见他醒了,燕子安松了口气,拿开了给陆浅川输送灵力的手。
他拿起燕茗姝放置在一边的手帕,轻轻拭过陆浅川的额头,温声道:“做噩梦了?”
陆浅川昏昏沉沉地回忆起那个十分不愉快的梦境,勉强扯出一抹笑:“好像是。”
不知是梦境所致还是73之前惹出一身伤的结果,他血液骨骼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痛,竟真的像在火中炙烤一般。
他本身的功法偏寒,即便身体虚弱控制不了体内的灵力,所造成的结果也该是浑身发冷,绝不应该是这种完全相悖的局面。
燕子安刚把手帕拿开,陆浅川的额头就迅速又冒出一层细汗,他看得心惊,连忙问道:“哪里难受?”
陆浅川也说不好自己哪里难受,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血液中像养了一只野兽,横冲直撞地叫嚣着冲破牢笼的桎梏。
他难受得不想吭声,抬眼见到燕子安面上毫不掩饰的急色,心中一软,轻声安慰道:“应是在魔界受的影响还在,过几天或许就会好了。”
燕子安的眉头攒成一团,眼中几许暗流涌过,都被浓密的眼睫遮得严严实实,他给陆浅川掖了掖被角,肃容道:“死域数十年未曾开放,谁也不知其中到底蕴藏多少杀机,我再叫霁雪来一趟,凡事还是她这个大夫说得准。”
陆浅川这么多年没少劳烦舒师叔,一来二去地也就习惯了被舒霁雪拎着耳朵叮嘱,倒也不像最初那样讳疾忌医,便顺着燕子安的话乖巧点头。
许是顾忌着舒霁雪回来,燕子安敛了面上的所有情绪,又恢复了平素八风不动的宗主样,对陆浅川道:“茗姝送来了一些吃食,先吃些东西还是再睡会?”
陆某人刚从噩梦中逃出来,是无论如何不肯再回到囹圄的,忙不迭地撑起身,坚定道:“弟子已经睡足了。”
燕子安哑然失笑,将燕茗姝精心熬制的肉丝粥递到他手里。
陆浅川愣愣地接过,眉眼被热气氤氲得一派柔和,柔和到快要滴出泪来。
以往他身体稍微有些难受,莫沉渊就就喜欢熬这样的肉丝粥给他喝,燕茗姝应该是觉得他喜欢这种,才费尽心思烹出了一碗差不多的。
殊不知他喜欢的不是粥,而是人罢了。
他食不知味地囫囵吞掉一碗粥,肠胃有了些暖意,身体上的苦楚就不再有那么厉害,跳下床又是顶天立地的万灵宗大师兄。
韶疏隐约感受到了他的一些想法,心下轻叹:“还是别重生了,轻絮那个死丫头毫无胜算,我得怎么跟她解释这些只可意会的破烂事。”
这一夜,魔君在担心日后小徒弟会暴跳如雷上房揭瓦,雪城众人在焦虑落枫城的善后事宜和忧伤自家人的折损,万灵宗因失去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而群情低落。
卢风逸靠在湖心亭的柱子边,手指划过古琴的琴弦,带出两声呜咽的颤音,他愀然四顾,心底积压多年的物是人非的悲凉奔涌而出。
燕子安站在陆浅川的房门外,双手背在身后,仰望着万千星辰。他的表情惊人的平静,星辰也无法点亮他眼中的乌黑墨色。
流光剑在他身侧发出一声嗡鸣,燕子安的手指在剑柄上轻抚而过,嘴里低声喃喃:“洛华银。”
声音里结了一层三九天的寒霜。
*
万灵宗众人在雪城参加完丧礼,帮着筹备了论剑大会的结束仪式,待一切尘埃落定后,燕子安带着一众弟子和卢风逸道别。
短短一月,两大宗都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惊人变化。
因为澄明的陨落,卢风逸最近也被几位八百年前就不问世事的长老催问可有中意的徒弟人选,还明里暗里地指责他太过重视儿女私情,于宗门事务上不够上心云云。
燕子安刚丢了一个徒弟,现在膝下就剩陆浅川这么一个可心的,雪城城主还恬不知耻地凑到他耳边问:“要不分我一半,一起带?”
陆浅川离得近,一字不差地听进耳里,他还没什么反应,韶疏先跳脚道:“那个雪参什么时候好?你等我出去,第一解决了这个心头大患。”
人好好的救命恩人被他说成“心头大患”,陆浅川不明白他到底在嫉妒卢风逸什么,不怎么上心地安慰道:“卢城主和师父感情深厚,前辈不必担心他会笑里藏刀伤害师父。”
韶疏:“……”
他气的就是这一句“感情深厚”。
陆浅川于某些方面一点窍都没有开,韶疏和他说这些简直是鸡同鸭讲,索性放弃解释,十分心累地暗自磨牙。
那边燕子安凉凉地睨了卢风逸一眼,同样低声道:“可以,打得过我再说?”
卢风逸讪讪地摸了下人中,轻咳一声,扬声道:“此次多亏万灵宗协助,风逸在此谢过诸位同修,还望诸位一路顺风,多多保重。”
说完,他又压低声音,快速接了一句:“下次打来试试。”
燕子安朗声道:“卢城主客气,也请雪城诸位同修多多保重,他日若莅临万灵宗,万灵宗全宗上下必倾心相待。”
话音一落,他也压低声音,小声道:“输了学狗叫。”
修真界两位幼稚的顶梁柱就此分别,各自回家操心家里的烦心事。
*
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回到宗门,等来的不是宗内弟子的接风洗尘,而是一个又一个惊雷似的消息。
齐择骅这些日子肉眼可见地颓废消瘦下去,此时抓着留在宗门内的同辈师弟,咬牙质问:“什么叫青葵炸了宗门外围?”
陆浅川那位可怜的师叔恐怕是在他的威压下生活久了,对这种程度的惊吓十分不以为意,在师兄手里淡然答道:“前些日子宗门外围相继传来爆炸声,我们赶到时已经炸了三成的山地,幸亏拦截的及时,其余土地倒没怎么受损。”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sspwk.me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