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璋不过三岁的年纪,根本听不懂纯嫔说的话,只被她的暴戾吓的直哆嗦。
纯嫔气得打转,一边在桌上摸索着,从书后抽出了一把宽约半掌的戒尺,扭着永璋的手,狠狠打了几板子。
永璋白嫩的小手哪禁得住这个,一板子就发红了,啪啪几板子下去,顿时肿了一片,永璋挣扎着大哭起来,纯嫔推了他一把,怒道:“出去站着去。”
永璋被赶到大门口站着思过,一边揉搓着红肿的手一边抹眼泪。
不远处的延禧宫,此刻正怨气冲天,芳常在是极其不满自己被扔在这个偏僻冷清的延禧宫,恨得牙根都痒痒。
芳常在心里快要把婉常在恨出一个洞了,要不是因为自己和那个无宠无子的深宫怨妇是堂姐妹的关系,她至于被扔在这形同冷宫一般的延禧宫吗?她觉得绝望极了,从前和这个堂姐也并不亲密,如今进了宫里,竟然还要受她的拖累。
芳常在进宫的时候,那可是铆足了劲想要出人头地一争上游的,这还没发力呢,一棍子给打到延禧宫来了,一年了,她就见过皇上一回,还是上回皇上去围场的时候,阖宫送行,她跪在人堆里远远瞅了一眼,连眉毛眼睛都没看清楚。
天啊,芳常在要怄死了,怎么就偏摊上这样的事,她还这么青春年少,难道就要一辈子在这延禧宫里陪着那两个老女人孤苦凄凉地过日子?
芳常在坐在长廊上,望着蓝蓝的天,望着一群群飞过的鸟,唉,怎么样才能出头呢?
天气愈渐暖和,宫里的花木也繁盛起来。
六月初的时候,弘历下旨,将弘时重上玉牒,此时的弘时已经行将就木,躺在废王府的偏院中,气息奄奄,以至于圣旨到的时候,他都无法起身接旨。
废王府极其的冷清,如今还有谁能记得这座王府也曾随着它主人的辉煌而辉煌过。
府里的仆役们大多被遣散了,如今他一个庶人,罪人,还配凌驾于人吗?妻妾们也死的死病的病,如今,他躺在这,竟连一个陪着的人都没有。
没有也好,没有也好啊,他也不愿意叫人看见他这副枯槁样子,再说了,那些女人就只会哭,哭的他烦,哭的他累,哭的让他也想跟着流眼泪。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躺着,人一闲,便容易多想,他最近总是想到小时候的日子,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他好像看见自己从那么小的时候,慢慢,慢慢的,在脑海中,在眼前一点点长大,他看见自己在写大字,在书房读书,去围场打猎,跟兄弟们射箭骑马,在额娘身边喜笑颜开,然后,他迷朦地看见自己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坐在床上,身边是含羞带笑的福晋,福晋的笑脸映着龙凤花烛摇曳的光,她还是年轻的样子,不像现在,憔悴苍老,终究,终究是他连累了福晋。
一晃神,仿佛他又跪在冰凉的大殿上了,砰的一声,一道折子打在他的脸上,皇阿玛的暴喝声在耳边响起,恭亲王弘时,乖张放纵,不孝不悌,着除去宗藉,逆子,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朕的儿子,不再是爱新觉罗的子嗣。
从今往后不再是爱新觉罗的子嗣。
他的回忆中,有皇阿玛,有额娘,有弘历,有弘昼,有他的伴读,有陪着他长大的小太监,再后来,有福晋,有侧福晋,有钟氏,有他小小的儿子,正如回忆初始时小小的他。
好累,好累啊!
这样的日子,或许只有死才是解脱,好啊,太好了,他终于要解脱了。
弘时闭着越发沉重的眼睛,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他大多都听不清,但心里也大约知道一些,大概是因为他要死了,皇上要彰显慈爱之心,要赏他一些死后殊荣。
弘时静静的听着,嘴里发干发苦,当听到那句重上玉牒的时候,弘时的眼睛忽然一下子睁开了,仿佛有了一丝神采,凄笑道:“皇上,皇上是说,要将我重上玉牒吗?”
宣旨太监恭敬回道:“是。”
“咳咳。”弘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似喜似悲,声音沙哑,“我,我还是爱新觉罗的子嗣,我,咳咳,我还能葬入皇陵。”
弘时一边笑一边咳,支撑着坐起来,歪着半边身子,“弘时,弘时接。”旨字尚未说出口,便轰然倒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似有泪滑过。
那宣旨的老太监沉沉叹了一声,躬着身子退出门去。
六月初四,弘时病逝于废王府,追复恭亲王,葬入皇陵,寿康宫的齐太妃听闻噩耗,伤心欲绝,从此避门不出,只一心吃斋念佛,长伴青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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