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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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红眼睛看着地面,看着看着话还没说,就先流了泪。

张抗抗看着赵永红的眼泪啪嗒嗒的往下掉,就问:“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赵永红摇摇头,低声说:“没有。”

“那是怎么了?”

赵永红缓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就是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要往哪儿走,感觉陷入黑夜里一样。看不见未来。”

张抗抗这才恍然。

她上辈子听家里长辈说过他们的一些经历,的确,这个时候,知青们都是迷茫的。他们带着所有的希望下了乡,意气风发的到了这个广阔天地,却残酷的发现这里并没有他们可以有所作为的条件。

他们每日睁开眼忙的就是各种农活,为了糊口,手脚都被厚实的泥巴缠住了,他们伸不开腿,也张不开手臂,在黄土地上一日一日的熬着,看不见前路,也看不到去处。

张抗抗大概能猜出赵永红的想法,也知道她的困惑和无助,想了想,突然想到妮娜的事,便打算和赵永红说一说。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妮娜吗?”张抗抗说。

“记得。这个名字很特别,就是那个考上文工团的,对不对?”赵永红记得这个名字。

“是。她的朋友不是来找我剪头发了吗,然后她们剪头发的时候一直在谈论妮娜的事。”

赵永红看向张抗抗,勉强笑了一下说:“那她肯定是很受欢迎了。能考上文工团,肯定特别漂亮。”

张抗抗点点头,“对,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她很漂亮,穿的也好,看起来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

“不过,那天我听她的几个朋友一直和我讲她的故事,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受欢迎了。”

张抗抗说着,低头看一眼五福,五福正晃着大拇指要往嘴里塞。

张抗抗连忙拿毛巾把她的手指擦一擦,五福被张抗抗这么一擦,有点急,小腿立刻蹬了起来。

周励已经洗好了碗,走到张抗抗身边,看着五福到处踢,便笑了,对张抗抗说:“给我,让我抱着她转转,肯定是呆烦了。”

张抗抗想着周励肩膀上的伤,立刻说:“不用了。”

周励已经把五福从张抗抗怀里抱了过去,眼睛看着五福时,嘴角不自觉又翘起了,他回眸看一眼张抗抗,说了声我没事了。

张抗抗只能点头说好。

周励和冯坤一起带着五福出门找大福他们玩去了。

张抗抗再回头看赵永红时,赵永红正抬着眼睛,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张抗抗看着赵永红说:“我和她只见过一面,第一眼看上去,她就属于那种天生会发光的女孩。那天她来的时候告诉我,她考了三年才考上。她说的云淡风轻的,我当时还以为她家里应该都很支持她。没想到后来我听她的朋友说,她也是被她妈妈逼着去相亲无数次的人,用妮娜自己的的话来说,她相亲时见过条件很好很好的人,她随时都可以放弃自己的梦想,走进一个她要奋斗多少年,也不可能有的家庭。可她没有,她整整考了三年,而第一年考完,她就受伤了,腰伤腿伤各种伤。她的朋友说,当她第二年坚持继续考的时候,她爸爸就一气之下把她赶出了家门,她就在姑姑家住着。然后她又一次落考了。当她所有的朋友,都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又一次报考了。就这样,她咬着牙坚持了三年,在各种伤病的困扰下,最后,她成功了。”

“她的朋友说这些事的时候,好像在说一个传奇,在她们眼里,她根本不需要受这些苦的。而且整整三年里,她从来没有对人抱怨过什么,她身边报考的朋友一个个放弃时,只有她总是面带微笑,每天刻苦训练。有人故意挖苦她问她,爸爸妈妈让她回家了没有。她就说,还没呢,他们指不定多想我呢。”

张抗抗看着赵永红的眼睛,说:“后来我才知道,她的条件那么好还那么努力,这才是她受欢迎的原因,也是她成功的原因。”

“我们也可以的。”张抗抗眼睛闪亮亮的,“我们永远也不知道好运哪一天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可在那一天来临时,我们要做好十足的准备,只有那样,运气才不会白白溜走。”

张抗抗继续说:“要保持奔跑的状态,才不会被落下。永红,我们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出路,你会有,我也会有,只要我们相信,努力去找,就会有的。”

赵永红只觉得自己突然充满了力量,那些茫然突然就消失殆尽了。她看着张抗抗激动道:“我就说,我就说要找你谈。要不然,我可能真的就脑袋一热,随便找个人嫁了。”

张抗抗笑道:“就是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有想不通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朋友在身边了。对了,你知道吗,妮娜还托她那些朋友给我留了地址,要我写信给她,她说觉得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赵永红立刻问:“真的吗?你什么时候写?我也加入好不好?”

“当然可以,我给她写信的时候就把你介绍给她,要不然,我们一起写信。好不好?”

周励抱着五福去找大福他们,刚出门就看见宝根手里提着一只鸡往外走。周励连忙喊他们一声,问他们这是去哪里呢。

宝根指一下后面对周励说:“你问我娘,我娘说让我们跟着她走,她马上就出来了。”

周励就看见蒋春梅也出来了,手里也提一只,看见周励也顾不上打招呼,就对宝根说:“还不快点。”

周励连忙问:“大姐,你们干什么去啊。”

蒋春梅见是周励,便小声道:“隔壁大队正收鸡呢,我把这两只卖了去,老了,不咋下蛋了,卖了喂能下蛋的。”

“哪里有收的啊大姐。”周励连忙问。

“出了村子隔壁那个就是,我不和你说了啊,晚了人就不收了。”蒋春梅说着就喊宝根赶紧跟着她走。

周励听了,想一想,连忙把五福给了冯坤,“你把五福送回去,我有点事。”

冯坤就问了:“你有什么事啊。”

周励没回答,喊一嗓子大福,摆摆手让他赶紧过来。

大福一跑过来,其他三个孩子也来了。

周励就对大福说了:“还想多养鸡不?”

大福巴不得呢,家里就两只母鸡,产的蛋都不够吃的,当然想多养了。周励就说:“那走,咱买鸡去。”

大福愣一下,问周励:“去哪里买?”

周励说:“跟我走。不,看见宝根了没,你们追他去。”

周励和大福他们也不知道去了多久,再回来,手里多了八只母鸡。

大人小孩子手里都提着鸡回来,兴高采烈的站在张抗抗面前。

张抗抗看着这么多鸡,都傻了,问大福:“这是从哪里弄来的鸡啊。”

张大福说:“买来的。”

张抗抗就不明白了,“从哪里买的,一下子能买来八只?”

大福看周励一眼,说:“还是你说。”

说完,他就带着弟弟妹妹把鸡带后院去了。

周励洗了一遍手,觉得还是有味道,又洗了一遍,这才给张抗抗解释。

“我听蒋大姐说有收鸡的,我就想,既然有收鸡的,就能去买。我就在那里等着,等着他们收完了,准备拉着鸡走了,我就问他们去了,说想买,让那负责人偷偷卖我几只。”

张抗抗便说:“他能卖给你?”

“这不是都拿来了吗。”周励说,“本来他是不卖的,可知道我不是那大队里的人,又听我说愿意每斤多出五分钱,他就偷偷卖给了我八只。别说,那人还挺好的,帮忙找了点最能下蛋的鸡。一会儿你去看看。”

张抗抗从心里服气周励,人买个鸡那么困难,他出一趟,买来了八只。

张抗抗就说:“多少钱,我把钱还你。”

周励笑道:“你的意思是,这鸡下了蛋,不让我吃?”

张抗抗立刻摇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不就完了。我买的鸡,你还要给我钱,那不就是不让我吃鸡蛋的意思?”周励看着张抗抗说:“你别算的那么清了,好不好,就医院的钱,你攒了一点立刻还给我了。这鸡也要给我钱,是不是想让我也交个房租什么的?”

张抗抗被周励说的也笑了,知道他也是好意,便说:“好好,我不给钱了,行了。”

“这还差不多。”周励擦干净了手,对张抗抗说:“我去后院看看去。”

周励到了后院,就看见大福他们正围着鸡转圈圈。

周励看着几个孩子围着鸡高兴的不得了,二福就一直在说这么多的鸡,一天得下多少蛋啊,那岂不是每个人都能吃一个鸡蛋。

三福就说了:“可美的你,哪里能天天吃鸡蛋啊。”

张抗抗也走到后院想看看这些鸡,就见十只鸡都被大福他们撵进了鸡窝,一下子多了这么些,还挺派气。

张二福见张抗抗来了,立刻对张抗抗说:“师傅,你看这些鸡,周励叔叔说是奖励给我们的。说我给他掀背心了,谢谢我。”

张抗抗看向周励,问:“是吗?”

周励笑道:“就是奖励他们的。大福给我擦身子,三福四福也很关心我,还有,二福和大福还去给我送药,我很高兴。就想啊,这么高兴给孩子们买什么啊,想来想去,二福最喜欢吃鸡蛋了,那就买□□。”

周励说笑着,话音还没落,就被二福纠正道:“叔叔,那药是我师傅让给你送的。”

二福说完,张抗抗立刻就愣住了。

她压根没想到二福会突然这么说。

周励就站在她身边,后院没有灯,黑乎乎的,张抗抗看不清周励的表情,她也不敢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张抗抗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说了,就想三十六计走为上。

这还没走,就听见黑暗中周励低沉着声音道:“我知道。”

张抗抗的心像被那声音猛烈撞.击了一般,感觉自己突然无所遁形,好像连自己都没觉察的心事却被人先发现了似的,惊慌失措又惴惴不安。

她不敢去看周励,也不敢再去听他的声音,只觉得那些孩子们高兴的叫声、笑声突然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她心脏狂跳的声音。

张抗抗一惊,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说完全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成年人,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吗?

可张抗抗再有种,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

一个小寡妇。一个生下遗腹子的小寡妇。一个生下遗腹子又带着四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艰难生活的小寡妇。

张抗抗不能再继续往下想。

她是一个新女性,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新女性是没错,可她有自我认知,就因为她有那些知识,她才有那些自我认知。

她来到这里,就想着怎么带着这几个孩子过好生活。

至于男人,她想也不敢想。

更何况是周励呢。

张抗抗立刻全盘否定了自己的心事。她认真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个不字,然后匆匆站了起来,想快点逃开才好。

周励眼看着张抗抗站在那里呆滞了好久,又看着她再次落荒而逃,周励皱起了眉。

他的那句“我知道”不是脱口而出,他是有意的,或者是故意要说给她听的。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周励只觉得当时他的心在做主导,那一瞬间,他什么也不想管了,大脑一片空白,就说了出来。

周励看着张抗抗离去的背影,狠狠拧了自己一把。

他突然恨自己太草率了。

这样的随口而出,和外面那些男人对她的态度又有什么不同?

他说出的话,她能接受吗?

他是用真心在说,可张抗抗能用真心去听吗?或者说,她敢吗?

周励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混蛋,眼前是张抗抗刚刚离开时倔强又孤单的背影,那背影好像定格在自己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这样的一个女人。

不卑不亢,从容有度。

又那么漂亮、可爱。

周励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张抗抗了。

周励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直到赵永红走过来,问他怎么站在这里发呆时,周励才缓过神来。

周励看一眼赵永红,即使不看她,他也能听的出赵永红的语调,是开心的,是放松的,是充满希望的。

和下午的时候相比,完全是两个人。

周励好奇道:“你好了?”

赵永红抿嘴笑道:“说的我跟病过一场似的。”

“你那样比生病还严重好不好。”周励也放心了,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便问:“张抗抗是不是有什么魔力,你那么久的心结,压抑了那么长时间的想法,怎么和她谈了一会儿,就完全没了。她这么神吗?”

赵永红点点头:“她大概真的是有魔力。我觉得。”

周励也不知道张抗抗是不是有什么魔力,能把赵永红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又能把他轻易的拽了下去。

然而这个夜,就在四福的一声尖叫中彻底结束了。

刚刚买来的母鸡,突然下了一个鸡蛋。

四福从鸡窝里掏出那颗蛋,高兴的在院子里飞跑了起来。

二福和大福在后面跟着四福疯跑,二福就在想,这颗蛋到底要怎么吃了才好。

一九七零年十一月八日。

张抗抗的理发店又迎来了新的生命。

继妮娜和她的朋友纷纷而至后,打渔张附近公社的妇女儿童来的越来越多了。

这其中年轻的姑娘最多,她们大多刚刚工作,有的开始谈起了对象,就算在这样的年代,女人的爱美之心,也不会被淹没。

慕名而来的年轻女子越来越多,张抗抗的理发店一时之间竟忙不过来。整个村里的人都知道,张抗抗这个小寡妇,赚钱了。

更有好事的,闲着皮疼就来张抗抗家门口坐着,为了数一数今天又来了几个外地人剪头发。

他们知道,张抗抗剪一次头发一毛钱。

好事的人,在地上画起了竖线,来一个人,就是一毛钱。一天结束后,他们再数一数,今天张抗抗又赚了多少钱。

外面的传言越来越多,这个女人,果然,克死父母克死男人之后,她开始发达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买了一个刘海贴。

黄色的,两个超级大的字:闭嘴。

为了防止某人在我码字的时候,一遍遍的进书房找我说话,打断我的思路。

我当时想的是,到时候不回话,就指一下额头就好了。

然后我今天顶着刘海贴急匆匆下楼拿快递了。

快递小哥呵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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