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那个五块钱的先生!”
她快步追上来,围巾帽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块秀气的鼻头。
“再买个花?”
刻意的粗声粗气:“二十块钱,你可以带回家送给家里的小姐。”
——然后你就会发现她不在家里,而是用着这新鲜的二十五块钱,坐在街边小店里吃饺子尝小酒。
出人意料,沈琛回:“我家里没有小姐。”
???
那我是谁??
哼,男人出门在外是这样的。
家里有太太非说没有,十八个风尘女人偷养着,在外又是清清白白柳下惠。
你就装。
“没有小姐,你去找个小姐领回家过年呗。”
沈音之捏着嗓子:“实在不行,送给你旁边的先生也可以,我看你们很要好的。”
无辜中枪的周笙:“......”
沈琛考虑会儿,“也行。”
他又掏钱给她,接过花,还问:“这下没有别的东西要卖给我了?”
沈音之下意识摸摸口袋。
“没有了。”
“那你走。”
“......再见。”
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呢??
沈音之摸摸头,擦肩而过的瞬间,鸭舌帽被掀开,一头黑绸缎般的长发乱蓬蓬掉下来。
果然!被发现了!
回头撞上沈琛似笑非笑的危险表情,她毫不犹豫地一手勾上去,笑嘻嘻地夸:“你好聪明呀!”
“这次怎么溜出来的?”
他沉沉问:“我走之前,说过什么?”
不好,这是要算账。
沈音之转而双手抱上去,一脑袋扎进怀里,装模作样地呜呜:“我好想你,太想你了,你终于回来了。”
“你根本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外面天好冷,床好冷,枕头冷,我的心更冷。”
“呜呜呜呜呜呜呜。”
啜泣一阵子,脑子里拼命回忆以前饿肚子的情形,真给她逼出点泪眼朦胧的水光效果来。
赶紧抬起下巴,满脸湿漉漉,娇声娇气地问:“我都抱你了,你怎么不抱我,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我的吗?”
他不答,她当即哭诉:“那我是一厢情愿,我太伤心,简直不想活了,呜呜呜。”
“......”
小孩乌溜溜的一颗脑袋都是冷的,白生生的耳朵,更冻得东一片红,西一片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在火车站等了多久。
好歹这次她没想着逃之夭夭,只是存心恶作剧来了。
沈琛不太用力地拥住她,一只手掌覆盖在她的头上,下巴抵着额头,以此挡去细细沙沙无尽的雨丝。
这天地之间究竟有多大。
又有多小?
他不经意的,在脚边一块水洼中瞧见相拥的倒影。
路人来来去去,水波圈圈涟漪荡开,整个世界就在这里,颠倒,缩小。
“阿音。”
他感到自己浑身冰凉,听到自己轻微的声音,“我爹娘死了。”
“——往后我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一声心底钻出来的无奈叹息。
在它溢出唇角之前,连他都不知道,身体里竟然藏着如此软弱的叹息。
“没关系嘛,人都会死的,死了就没了,你就不用记着他了。”
小孩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洒脱:“我从小都没有家,没有亲人的,你看我照样好好的,是不是?”
他反问:“是么?”
“当然是的。”她拍拍他的后背,声音清脆:“而且晚上有我陪着你,白天你去外面玩还有周笙天天陪着你。”
自缝隙里看一眼周笙:“你喜欢陪着他,是不是?”
周笙面无表情:“......是。”
“回家把.”
她迟疑,十分照顾他心情:“还是你现在比较难过,想要抱着?”
沈琛垂眸不语。
视线之内有雨,有水,透明色,一眨眼变成流不完的红色。
血。
火。
身体里仿佛侵入一股寒雾,他拼了命地紧紧拥抱她,却又无比冷酷地想着:
他不要爱。
绝不要那种狰狞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给老子掐!!!!!!!
59.掐
一梦。
再梦。
眨眼便是1936年的大年夜,外头天色昏沉,正是晚上七点整。
沈公馆内灯火通明,已摆好四桌丰盛的酒菜,坐满人。
场面十分喜庆。
毕竟沈公馆早有规矩,所有无处过年、有处不方便回去过年的人们,尽管穿戴上新衣裳新鞋,到这儿来找个喜欢的位子坐下。
今晚没有主仆,没有高低贵贱谁伺候谁,大家伙儿只管吃,放开了吃。
不但白白享受一顿上好的酒楼饭菜,过会儿,更有沈先生给的红包小费,人人讨个新年彩头,多好呀!
因此往年的这个时候,人们尽数到齐,只待等着沈先生办事回来开席,简直再热闹不过。
这边谈天说地嗑瓜子,那边敲筷打碗演二人转。桌上有打牌玩小钱的男人,桌下有双手灵活盲打毛衣的妇女。还有几个胆大皮紧实的,嬉皮笑脸开始猜赌攀比,今年沈先生要发多少钱,你多少,我多少。
几人之间你言我语,热闹声儿逐渐仿佛汇聚成一汪浩瀚的海浪,远在大门之外几十米就能有所听闻。
然而。
这回情况有所不同,沈公馆安静得有些生分。
明明水晶吊灯下菜肴鲜美,香味四溢,泛着星星点点的油光。
——菜是很好的,没出任何差错。
可人们多是一副面对着人肉苍蝇与猪粪的表情,身上衣服穿得红艳艳,脸上颜色却是白黄交加。
没人大声说笑,唯独窃窃秘密的眼神与私语在传递。
氛围十分压抑诡秘。
沈琛没进门就觉得不对。进了门,众人慌慌张张地起身打招呼,椅子咯吱——划出难听的声音。
电光石火之间他明白了,多半消息已经传进沈公馆。
——今天是沈芸如的头七,东北陆家覆灭的第三天,不知是否有心人在推动,消息迅速传遍上海的大街小巷。
传得还很玄,层层递进。
比如大清早说的是,只见一个黑衣白面的男人进去,随后便是林娇安的哭啼声,枪声,陆三省的怒斥声,最后噼里啪啦的火声。
陆家被烧个精光
至于这男人是谁?
中午闹个半明白,似乎是原配大太太的儿子,流落在外心生怨怼,趁着亲娘死了赶回去抢夺家产。
小娘不给,一言不合便杀了小娘,以及自个儿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完事儿又和亲爹吵上,一枪崩了爹,索性杀光陆家上下老小二十八口人,一把火烧了了事。
再到五点多,小道消息开始流传。
那个惨无人道的家伙是沈琛。
他亲手杀掉自己所有的家人。
......
谣言无论多离奇,人们总是爱信的。
并不想在这种场合多作解释,沈琛刹住脚步,只淡淡道:“我还有事要办,今晚便由周笙代我主持酒桌。”
脚尖一转,他在几十双沉默的眼睛注视下,走上楼梯。
途径书房取了瓶红酒,独自走进寂静的露天小花园,背对着月亮坐下。
准备小酌几杯就去休息。
没想到酒过两杯,一团黑漆漆的玩意儿偷偷摸了进来。
是沈音之。
头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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