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这天探望风老爷子,老首长还是用自己的名义申请的。不过他自己没进去,把名额让给了风知意和孟西洲两人。
“你们两进去,”车子就停在大楼前,老首长没有下车的意思,“里面我都打好招呼了,直接报我的探望编号就是。”
风知意朝他感激点头,“真是麻烦您了!”
老首长嗔怪地笑道,“你这丫头,跟我客气啥?!我这命还是你救回来的呢,我可跟你客气过?回头把你们俩的喜糖喜饼好好补给我才是正经!”
风知意赧然地笑笑,孟西洲则是一听有人说他们俩的喜事就高兴,“是是是,回头一定给您特大份的,头一份!”
老首长哈哈笑,挥手让他们赶紧去,别耽搁时间。
两人谢过老首长,进去报过了编号,通过了检查,然后在人的带领下,往里面走去。
孟西洲突然悄悄地握了握跟他并肩走在一块的风知意的手,低声道,“我有些紧张,你说爷爷万一不喜欢我怎么办?”
风知意侧首看了看他,虽然穿着有些土不拉几的灰绿军装,但他身高腿长的,配着白衬衫,气质卓然,再加上他那张格外好看的脸,颇有玉树临风的味道。
“不会。”风知意抿唇笑道,“你长得这么好看,爷爷一定会喜欢你。”
人都是有颜狗的隐藏属性的,五官好看的人,在人的三观里总是比较占优势。
孟西洲:……他就一张脸可以看吗?为什么他媳妇儿看重的跟别人不一样?
“可现在长辈都不看好我这样的,”他因为长得高,人显得有些清瘦。再加上一个冬天又白回来的脸,他就像长辈们十分不喜欢的小白脸。所以孟西洲有些担忧,“长辈们都喜欢看上去敦厚壮实。”
“傻大个吗?”风知意有些无语,“可我不喜欢啊!”
真敦厚老实的男人不会懂她,也理解不了她。思想不在一个世界里,没有默契,没法心灵相知相伴,她不会动心。
就像上次郑家的事,敦厚老实的男人会同情做过恶的弱者,会指责她做得过分,会说什么她又没受到什么伤害,为什么断人家一只胳膊一条腿那么狠毒。
但孟西洲不会,他会说她干得漂亮,甚至还会觉得不够。他会拎得清,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会因为别人惨,而忘记对方做过的恶。
同样的,孟西洲复仇,她也同样不会去干涉、去指责,不会自以为是地去附加自己的想法给他。
孟西洲听她就只喜欢他的意思,心里甜得冒泡,悄悄地扣了扣她的手心。
“到了。”领路的人提醒,指着一个房间道,“你们在里面等会,人一会就会过来。”
“好。”风知意跟对方道过谢,然后拉着孟西洲去里面坐等。
没一会,穿着中山装、精神矍铄的风老爷子就被人送过来了。
风老爷子一进来先是扫了风知意一眼,然后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孟西洲一下,随即大刀金马地在桌前一坐,颇有威风凛凛的气势,问风知意,“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风知意也单刀直入,“我给您找了个孙女婿,带他来给您认认。”
不是请求他的同意,而是来告知一下。
孟西洲在一旁瞧着有趣,感觉这两人一点都不像祖孙俩,倒有点像是相互尊重欣赏的平辈。见风知意说到他,赶紧适时主动地招呼,“爷爷好!我是孟西洲。”
风老爷子根本没搭理孟西洲,只是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然后对风知意毫不掩饰地一脸嫌弃,“不怎么样,你看上他什么?”
风知意微笑着直言不讳,“看上他好看呀!”
风老爷子:“……”
孟西洲:“……”
“好看有什么用?!”风老爷子冷哼,“好看能当饭吃吗?”
“能!”风知意还真的非常认真地点头,“看着他我能多吃两碗饭,秀色可餐嘛!”
风老爷子:“……”
孟西洲:“……”
看风知意一副被美色迷惑的样子,风老爷子简直想咆哮,“好看能养得活老婆孩子吗?!”
“没关系啊,我养得活。”风知意还是非常气定神闲地不以为意,“以后我不介意我赚钱养家,他在家里貌美如花。”
风老爷子顿时噎住了。
孟西洲忍俊不禁地低声轻笑,看风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忙拉住风知意,“你别逗爷爷玩了。”
说着,朝风老爷子微微颔首,“爷爷,您放心。虽然我不能保证以后大富大贵,但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我还是能做到的。”
说话虽然温温淡淡、谦逊有礼,却掷地有声,让人无端信服。
风老爷子这才拿正眼瞧了瞧他,然后不耐烦地朝风知意摆手,一副不想看到这么糟心孙女的模样,“你先出去,让我跟他说说话。”
风知意对这个时候婚姻的传统观念不太认可,怕孟西洲难过受委屈,就有些警惕地看着他,“您想干嘛?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孟西洲轻轻地拉拉手,“你出去等我会,我陪爷爷说说话。”
“我能干嘛?!我还能吃了他不成?!”风老爷子气得脑阔疼,“瞧你那护着样!没出息!”
“我的人我当然护着。”风知意跟风老爷子轻哼一句,然后起身,捏捏孟西洲的手交代,“好的你就听,不好的你就当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就行。”
孟西洲看风老爷子气得瞪圆了眼,赶紧轻笑地推她出去,“好好好,你快别说了,回头把爷爷给逗得真生气了就不好了。”
风知意只好出去,还给他们带上门,谁知风老爷子在门内还重重哼了一声,“别偷听!”
风知意:“……”
要是他不“提醒”,她真的还不会去偷听。既然他这么“提醒”了,她就忍不住了。
所以风知意虽然没有趴在门上那么难看地偷听,但她站在远远的走廊窗口边,凝神去听——
风老爷子的声音,比她在场时冷沉了许多,“你知道她是谁吗?”
风知意微微蹙眉,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要漏她的底吗?
孟西洲的声音,也不比在她面前时的温软干净,从容强势得比较符合那个行事成熟狠辣的大反派,“不管她是谁,在我这里,她就是我的妻子。”
风老爷子冷哼一声,“那你最好记清楚了!她是你的妻子,是你一辈子都该护着养着的人,可别真让她去赚钱养你!你才是养家的男人!”
“这个自然,”像是想起风知意之前的豪言壮语,孟西洲声音微微带笑,“我怎么可能让她承担养家的辛苦?之前她是故意逗您玩呢!爷爷您尽管放心,以后我若是让她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您尽管问责我便是,我随您处置。”
“谁是你爷爷?!”风老爷子别扭地道,“别乱喊!”
孟西洲的声音不卑不亢,“我跟知意夫妻一体,她喊您爷爷,我当然跟着一样。除非您不让她喊您,我自然不会这么冒犯您。”
被反将了一军的风老爷子没生气,反而微微赞赏,“这么看着倒还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她面前倒挺会装模作样。”
……
风知意还是第一次听到孟西洲这么称呼她名字,让她心尖一颤,耳朵莫名有点痒,还有点热,就再也不好意思偷听下去了。
收了凝神在外面安静地等着,等了一会,等到孟西洲神色如常地出来,风知意赶紧迎上去,“怎么样?爷爷没为难你?”
“没有。”孟西洲微微摇头,牵起她的手往外走,“爷爷其实挺通情达理的,就是脾气有点暴,尤其是你还这么喜欢逗他。”
风知意笑,“老小孩嘛,多逗逗他,让他精神好些、生气足些。”
孟西洲也笑,大概理解了这祖孙俩的相处模式,“他很心疼关心你,也很为你着想,说你以前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之前听风老爷子说起风知意小时候的经历,只觉得更心疼了些。只有看淡看透的人,才这么死心洒脱了?
唯一让他觉得违和的是,仅凭风老爷子口中那小孩单纯的经历,造就不成眼前这样一个豁达通透的她。无论是从涵养上、气度上、为人处世上,还是学识见闻上。
不过没关系,就像是他跟风老爷子说的,无论她是谁,只要是他的妻子就行。
如此想着,孟西洲握了握紧她的手,“所以他让我立了一大堆军令状,让我好好待你,不许欺负你,不然等他出来就要我好看。”
说着,侧首轻刮了一下她鼻子,“可我哪敢欺负你呀,万一你不赚钱养家了那可怎么办?”
听他说起这个,风知意也忍不住乐,“知道就好。”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去,却在大门口时笑容一滞。
“你好,”一模样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儿友好微笑地迎上来,“我是楚嘉志。你是小知意对?”
风知意一听姓楚的脸色就淡了下来,拉着孟西洲目不斜视、脚下不停地跟对方擦肩而过,“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对方愣了愣,但也不是很意外,又赶紧追上来,“我是你六表哥,我爸跟你妈是双胞胎,所以你没发现我们两长得挺像么?”
风知意真是烦不胜烦,“那我明天就去整容,不要来认亲了,可以吗?”
对方想了想整容的意思,“咱们本来就是亲人啊!你变成别的模样也还是。”
“亲人?!”风知意停下来对他冷哼,“我没有亲人,从我被扔掉的那一刻起,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就是斩断了所有的亲缘。只有我爷爷从垃圾桶里把我捡回去,我才有了他这个唯一的亲人,明白吗?”
对方神色愧疚地叹了叹气,“那是姑姑年轻时做的糊涂事,以前我们都不知道你还活着呢!”
风知意嘲讽嗤笑,“是,你们不知道、你们无辜。但你们也不用十九年之后我都自己长大了,再来假惺惺地愧疚。我从来不屑去怪你们,只庆幸跟你们没有亲人缘分。”
对方神色僵了僵,随即有些讪讪地笑笑,“小表妹怨气还挺大。”
“不!”风知意一脸烦躁,“我只是觉得你们烦!你们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们的。我们老死不相往来,都当对方死了不存在可以吗?!”
对方似乎没料到风知意会这么煞情面,忍了忍不悦,“亲人明明好好的还在,怎么能当死了不存在呢?”
“你们前十九年不是一直都这么做的吗?不是一直都做得挺好吗?”风知意立马反问他。
对方有些脸红地讪讪,“都说了,我们那是真不知道……”
“行了!”风知意不耐烦地打断他,“不管你们知不知道,反正我现在就是没兴趣,也不需要!”
说完,风知意转身继续走。
对方还不死心地追上来,“怎么不需要啊?!你爷爷现在……”
听到这话,风知意猛地顿住回头,“你威胁我?!”
对方忙摆手笑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在下乡当知青,爷爷这边没法顾及。你若认回了楚家,咱们自然是一家亲了。你爷爷,我们当然得帮忙照顾好。”
所以,反而言之,她不认回楚家,他们就会别样地照顾她爷爷是吗?
风知意眸色冷了下来,“那你们楚家大可去试试!我爷爷他不是巨婴,需要你们照顾。若是没你们的关照他活不下来,那是他自己没本事。就是不知道你们楚家在我的关照下,有没有本事活下来!”
对方呆了呆,这话什么意思?
不远处的车里,跟老首长坐在一块的一个看着像个寻常的老头,看着风知意这边赞赏鼓掌,“有骨气、有血性,是我们楚家的孩子!”
一旁的老首长不屑地嗤笑一声,“自作多情!”
对方不以为意地笑笑,“老刘啊!现在那孩子再生气、再排斥,那也是正常的。但怨恨是会消失的,血缘不会。人心是肉长的,血浓于水。”
老首长继续嗤笑,“还自以为是!”
对方毫不在意地哈哈笑笑,“先走了,我这一大把年纪,就不送上门去让那孩子指着鼻子骂了。要脸。”
说着,推开门下车,背着手,趁风知意过来之前,溜达溜达地走了。
风知意摆脱了那公子哥儿过来,狐疑地看了看已经走远的老头儿,坐进车里问老首长,“也有人来找您麻烦?”
看他们都上了车,老首长挥手让司机开车,“没有,是我一个老朋友。”
“哦。”既然是老首长自己的朋友,风知意自然不好多问。
倒是孟西洲这才找到机会说话,“怎么回事?楚家前两年不是还赶你出京市,生怕你跟他们攀上关系吗?怎么现在好像要认回你的样子?”
风知意压根儿就不关心,也不想知道,“谁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抽什么筋?”
老首长倒是知道一些,“他们年初的时候就找过你?”
“嗯。”风知意点头,今年年初的时候,她跟老首长来看爷爷,就被楚家堵过一次。不过那时她一个人溜得快,楚家都没说上两句话,她就离开了京市。
“你小时候那事,楚家可能还真的是不知道。”老首长凭着良心说,“老楚那个人我也大概了解,他行事还算端正磊落。况且,当初那事,确实是你的生父有错在先。”
老首长把自己知道的事实告诉她,“当初你生母跟杜家都已经定亲了,是你父亲使了手段才把你生母骗到手,还害得楚杜两家差点结仇。要不是自知有愧、要不是自身有错在先,就以你爷爷那个暴脾气,你生母敢这么抛弃你,他还不直接打上楚家去?”
孟西洲听得点头,虽然接触不多,但他大概看得出来风老爷子大气通透,可暴脾气又护短。若真有人欺负她,他还真的会打上门去。
“听你爷爷说,你小时候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怕你养不活,想你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才把你藏得好好的,不让外界所知。而你那生父生母,更不愿意提起你这个存在,甚至都可能以为你早就不在了。所以楚家,还真的以为你一开始就夭折了。”
老首长公正公平地说,“而前两年赶你出京市那事,确实是你那个生母私下个人所为,楚家确实不知道。不过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楚家才知道了你的存在。这次派跟你长得挺像的小辈来,估计也是想打亲情牌。”
毕竟血缘这东西真的很奇妙,天生就有能让人心软的能力。有人注重血亲的,天大的过错都能原谅包涵。
更何况在这件事上,楚家要说有什么确切的过错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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