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人愣怔许久,见方才那道人影确实不见了,这才舒口气。
“娘娘有所不知……”
那宫人才开了个头,就见另一个宫人朝她打了个眼色,她仿似想起了什么,闭嘴噤声。
顾云容没有当场说什么。待到得寝殿,她叫住那两个宫人,坐到玫瑰椅上,让她二人将方才的事说个清楚。
两人互看一眼,起先嗫嚅着不肯说,后头见顾云容摆出不说便不让走的架势,只好妥协。
“此事而今已成宫中秘辛,娘娘顶好莫要在旁人面前提起,也千万莫跟旁人说是奴婢二人说与娘娘知道的。”
顾云容点头:“成。”
那两个宫人都是太后宫里的老人儿,约莫做事仔细惯了,得了顾云容的准允后,将寝殿的门窗都掩严实了,这才回身向顾云容娓娓道来。
据这两个宫人说,当年还是贤妃的郦娘娘薨后,陛下悲怒交加,不信她是病逝,认为必是有人戕害,曾着东厂的人彻查过其死因。
最后查来查去,就查到了安妃卢氏头上。安妃卢氏是五皇子岷王的生母,当年跟冯皇后倒是走得颇近。
陛下去找安妃兴师问罪,安妃直是喊冤,表示自己与郦娘娘之死没有半分干系。但是证据确凿,陛下不肯相信安妃,抓了安妃去宫正司受审。
安妃嘴硬得很,纵是受尽酷刑也不肯招认。整整在宫正司苦熬了两个月,安妃已经不成人形。后头约莫是实在熬不住了,她以绝食三日,求得与五皇子见了一面。
彼时五皇子年岁尚小,还直嚷着让母妃回宫去陪他。安妃抱住五皇子哭了半日,交代罢后事,便触柱而亡,以死明志。
但陛下仍旧不信安妃是无辜的。他废了安妃的妃位,鞭尸泄愤,最后将安妃扔到了净乐堂焚化。
顾云容听至此,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净乐堂是个专司火葬之处,凡宫女内官无亲属者,死后皆焚化于净乐堂,骨灰也都是盛放在一起的。
“幸好当时五皇子年纪尚小,不记事,后头安妃死后之事也都避着他,就那么糊弄过去了,不然……”宫人直叹息。
顾云容觉得贞元帝的做法不好评判。从理上来说,他许是做得过了,但从情上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以贞元帝的性情来看,对于杀害挚爱的凶手是不可能姑息容情的,大卸八块都不奇怪。贞元帝骨子里十分强横,后来修道后还算是好了不少,早年脾气可是暴躁得很,也只有在郦氏母子面前才会温软下来。
只是不知安妃是当真冤枉还是狡辩了。
贞元帝后来不怎么管教岷王,但也没有故意苛待,只是顺其自然,这不知是不是岷王后来长歪了的缘由。
岷王小时候就皮,总去招惹桓澈,但又技不如人,于是几乎是被桓澈从小揍到大。
而今岷王见到桓澈还是唯唯诺诺的,可见对以前吃的拳脚记忆犹新。只是不知,若是岷王知晓当年这些秘辛,会是何种反应。
“陛下觉着安妃可能还有同谋,本是要继续查下去,但后头来做法事的僧道都言不可杀戮过甚,否则对郦娘娘阴灵不利,陛下这才作罢。”
顾云容觉着这些僧道没准儿是被冯皇后收买了。安妃跟她走得近,若是继续查下去,说不得就会查到她身上。若是贞元帝认为郦氏之死也与冯皇后有关,说不得会让冯皇后跟安妃一个待遇。
对于当年之事,顾云容虽则算是知道得不少,但有些事还是不甚清楚的,譬如郦氏的死因,譬如桓澈前面那个胞兄的死因。
施骥对这两点避而不谈,不知是故弄玄虚还是确实难以启齿。
顾云容问宫人说起安妃作甚,宫人即刻又紧张起来:“奴婢曾偶然间见过安妃的画像,方才瞧着那道人影,觉得有些像安妃……”
顾云容嘴角轻扯,严容道:“休要胡说,你定是眼花了。”
宫人想起方才情形,尚有些出神:“也约莫是看错了……”
顾云容挥手示意她二人可以走了。
她今日累极,随意收拾一下就瘫到了床上。狮子猫跃到她身畔,侧躺下,尾巴轻动,惬意闭眼。
顾云容困倦难当,又怕自己翻身的时候把它压扁,口中含混赶它下去,但它仿佛跟她一样困乏,懒洋洋踢了踢小短腿,一动不肯动。
顾云容无法,只好由着它,翻身滚到了床里侧,以免当着压扁它。
众人以为第二日去看时没准儿皇帝差不多该宾天了,但没想到皇帝还是老样子。
顾云容本是担心太后受不住贞元帝之事,欲暂不告诉太后,但落后思来想去,觉着贞元帝那件事还是不能瞒着太后,万一他真的驾鹤西去,太后又没能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怕是会抱憾,所以后来还是将贞元帝的状况告知了太后。
太后昨日来后,大抵是不忍瞧见儿子那般,并没停留多久,就出殿去了佛堂,为儿子诵经祈福。
诸王皆是疲惫不堪,但谁也不敢放松,清晨起身后便又去守着贞元帝。
顾云容与几个妯娌叙话时,听闻岷王妃与梁王妃都瞧见了什么鬼影,觉得很是蹊跷。
在这个时候出现所谓的鬼影,是不是太巧了点?她是不信这些的,但这里的大多数人怕都是信的。
近晌午的时候,桓澈才回宫。
他甫一回宫,就去探视贞元帝。他详询了贞元帝这两三日间的状况,又召来太医诊视一番,听闻当真是回天乏术,当即跪在床榻前,擗踊恸哭,直道自己不孝,此刻方至。
顾云容心疼他,上去劝了几回,但都没能劝住,只好在一旁陪伴。
桓澈回来之后,众人本以为皇帝圆满了,可以放心走了,但没想到皇帝仍旧撑着一口气,不死不活躺着。
桓澈在床榻前守了一天,到晚间本是要在贞元帝床榻旁的一张小榻上对付一晚上的,但被太后劝走了。
他出殿之后,太后将他叫了去,问了外间的状况。桓澈大略说了,太后叹道:“待到此番事了,定要将那挑事之人揪出来,严惩不贷。”
桓澈点头:“这是自然,祖母放心。”
桓澈提出送祖母回寝殿去,太后正好还有话与他说,祖孙两个便一头说话一头往寝殿去。
在转过一道回廊之后,前头提着风灯的宫人忽然止步,惊恐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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